10 災星（1）

災星（1）

趙羲和自認為自己的老師緣還不錯，從小到大，無論是男老師還是女老師，都對他青眼有加。原因無他，因為他長得帥，腦子活，上課能捧場，還開得起玩笑。

然而他的這些特質，到了廖老師這裏，卻成了油嘴滑舌，愛插嘴，紀律差，沒大沒小……

他隐隐約約覺得廖老師在針對他，不然，今天那路邊的狗，何必多看他兩眼呢？他怕得有理。

“九月十七號，晴，晚三看小說被班主任抓了。”

“九月十八號，多雲，上課前忘記放PPT了，被物理老頭教育了一頓，郁悶。”

“九月二十號，晴，那個新來的轉校生怎麽這麽愛出風頭……”

“九月二十二號，晴，諸事不順，諸事不順！”

……

趙羲和覺得最近一定是他的水逆期！為此他特定查了查雙子座本月的運勢，果然是不佳的。

這天中午，他像往常一樣去上廁所。男廁所入口上方有一個搖搖欲墜的标牌，這個年齡段的男生們往往精力旺盛，每次路過，都要高高跳起去摸拍那塊标牌。

霍傑道：“誰拍不到誰腎虛。”

說罷他高高躍起，大力一拍，落地時給了他一個挑釁的笑容。

趙羲和不屑一笑，心道這還難得倒大爺我？随機不甘示弱地騰空一拍。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可憐的标牌經過無數次拍打，早已脆弱不堪，趙羲和這臨門一掌，徹底給了他解放的機會。

于是乎，和他落地聲同時響起的，是男廁所标牌摔在地上碎成兩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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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大驚失色，面面相觑。

“一堆人圍在這幹什麽呢？！”

大腹便便的劉主任走來大聲喝道。

“報告老師，趙羲和把廁所标牌拍掉了。”

霍傑毫不猶豫地賣了他。

劉主任氣急敗壞地指着他道：

“手癢是吧？沒事做是吧？那你就拿着牌子在這裏站一中午吧。”

“老師，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不用講了，你們這些新生，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趙羲和怕他告狀，無奈只好撿起地上碎成兩半的标牌，一手舉一塊，合在一起，耷拉着腦袋站在廁所門口當起了“門童”。

明明快要上課了，男廁所旁邊卻還絡繹不絕，趙羲和第三次看到霍傑那張帶着賤笑的臉時，強忍着怒氣差點把手中的牌子朝他砸去。

唉，這苦逼的生活就像是路易十六，一眼望不到頭……

當然，倒黴事遠遠不止這一件。

這天，他和小夥伴們結伴去食堂吃晚飯，餓死鬼們好不容易跑上三樓，準備白嫖一波晚上免費供應的紫菜蛋花湯。

趙羲和胸有成竹地接過勺，要說這一夥人裏誰打湯經驗最豐富，還得是他。

趙羲和将勺子沉入筒底：

“一勺幹到底，順邊慢慢起，心頭不要慌，一慌全是湯……”

衆人屏氣凝神，看他慢慢起勺。

趙羲和覺得這次的重量相當可觀，喜道：

“穩了！”

周圍人紛紛喝彩。

勺子逐漸浮出水面，衆人圍攏過去。

“我靠！”

伴随幾聲驚叫，勺子重新落回湯裏，濺了大家一身，昙花一現間，衆人發現，在那勺子上躺着的，居然是一塊抹布！

幾人落荒而逃，自那以後，趙羲和再也沒有在食堂吃過湯了。

如果僅僅是發生被政教處主任抓到課間調皮搗蛋，被班主任針對，舀湯舀到抹布等等幾件小事，趙羲和可能不甚在意。

但是，這一天，又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他和他欽定的災星陳銘遇起了争執。

為什麽說陳銘遇是他的災星呢？這倒也不是他內心陰暗。趙羲和是個有點兒迷信的人，他仔細想想，自開學以來自己好幾次在全班面前出糗，都有陳銘遇的功勞。而他又不太喜歡美國人那獨來獨往的裝逼範兒，自然而然對他産生了一點偏見。

為了自己這個月所剩無幾的運氣，他平時上課下課都避開陳銘遇走——所幸陳銘遇除了上廁所和吃飯，幾乎不離開座位一步。

這天，陽光明媚，并且有一節體育課。大夥兒圍着操場跑了幾圈熱熱身，翹首以盼一句“自由活動”。

體育老師轉頭從器材室裏抱出一個足球和一堆足球服，道：

“這節課還剩三十多分鐘，我們來踢場足球，男生要求全部上場，女生随意。”

趙羲和毫不猶豫套上一件紅色球服，霍傑則選了件綠色的球服，魯天南選來選去，也沒找到合适尺碼的。他肥胖的身子裹在一件紅色球服裏，把衣服撐得沒有一絲褶皺，由于跑完步頭頂還在冒熱氣，看起來活像一只剛出爐的熱氣騰騰的四喜丸子。

男生們個個鬥志昂揚，摩拳擦掌想在女生面前好好展示一番。

趙羲和踢前鋒，球一經裁判抛出就到了他腳下，過人，盤帶，那球就像是粘在他腳上似的，臨近禁區時一腳射門，然而被霍傑攔下了。

上半場結束後，雙方都還沒有進一個球。豬豬組織搬來了礦泉水，大家一邊喝一邊休息，趙羲和把水随手一放，問幾個女生借了紙巾，擦完汗後又拿起水喝了幾口。

“……喂。”

趙羲和轉頭，居然發現是陳銘遇在叫他。

“你喝的是我的水。”

他看見陳銘遇面無表情地說。

“啊不好意思我拿錯了。”趙羲和撓撓頭，歉意一笑，把水還給了他。

誰知陳銘遇接過水，盯着它沉默良久，轉頭就把礦泉水扔進了垃圾桶。

四周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你什麽意思啊？”

趙羲和冷笑着看他。

“我不喝別人喝過的水。”

陳銘遇丢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艹！”

趙羲和低聲罵道，裝什麽潔癖清高，又不是故意的，喝你幾滴水會死啊？！

短暫的休息後，下半場開始了。和上半場的快樂足球不一樣，趙羲和黑着一張臉，心想待會一定要把那個狂妄自大的家夥打趴下才行。

裁判将球高高踢起，新一輪奪球大賽開始了，幾十雙腿，你争我搶，追逐一個小球，像極了幾十雙筷子争搶一顆湯圓，而那湯圓像沾了油水般，滑不溜秋的，從這雙筷子滑向那雙筷子，時不時高高躍起，就是不向任何一個人妥協。

一個身穿綠色戰袍的高大身影帶住了球，卯足了勁朝球門奔去，紅隊集體往回跑阻止他的進攻。

趙羲和看準時機一個滑鏟，誰知那人突然改變了方向，兩人一個措手不及撞了上去，人仰馬翻。

趙羲和在草地上滾了幾圈，聽到裁判吹響口哨。他從地上爬起來向那位被他誤傷的同學伸出手，卻發現是陳銘遇。陳銘遇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腳踝，眼神晦澀不明，并不理會他伸過來的手，而是徑直站了起來。

他不會以為我是故意的吧？

趙羲和歉意地笑了笑，希望陳銘遇待會不要報複他。

正好摔在禁區內，犯規罰點球，紅隊在自家球門前胳膊搭胳膊站成一排，趙羲和站在最右邊。

“你松一下手，我系個鞋帶。”趙羲和道。

旁邊的人見狀松開了。

陳銘遇飛快出腿，身體像□□，球卻飛向左邊，然而整個隊伍已向□□，右邊正好留出位置。

趙羲和一擡頭，還沒來得及搭手，便被一道白色的詭異弧線擊中了腦門。

力道之大，他只覺得腦袋裏嗡嗡響，蹲下來好一會兒都沒緩過神來。

“我去，羲和不會被砸傻了吧？”衆人圍了過來。

而趙羲和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想殺了那個美國人！

他有理由懷疑陳銘遇是在公報私仇。

“你妹的！”

趙羲和沖上去揪住他的領子。

大夥兒紛紛勸架。

“算了算了，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大家都是同學！”

“都是意外，意外。”

場面一度非常混亂，衆人勸架，卻成效甚微。

最後，還是一句“班主任來了”結束了這場争鬥。

“還在操場上賴着幹什麽？自習課開始了知不知道？還不趕緊給我回去寫作業！”

衆人識趣閉嘴，紛紛散開，廖老師撥開人群，見趙羲和壓在陳銘遇身上，揪着他的領子。

“你們兩個在幹什麽？”

趙羲和一看到廖老師腿就軟了，唯恐她一生氣幹出請家長這種傷和氣的事，連忙賠笑道：“老師我們只是在……”

“在打架。”

陳銘遇躺在草地上，頭發亂蓬蓬的沾了許多草，依舊是一副欠揍的面癱模樣，直言不諱地說出這三個字。

shit！

趙羲和捂臉。

“你們兩個先給我起來！其他人回教室！”廖老師橫眉瞪目。其餘人紛紛脫了球衣，一哄而散，走時還不忘投來幸災樂禍的眼神。

剩下兩個倒黴蛋，悻悻地從地上爬起來站好。趙羲和垂頭喪氣，恨不得離這個掃把星十萬八千裏。

“誰先挑的事？”

“他！”趙羲和搶先道。

“沒問你。”廖老師怒道。

“我沒錯。”陳銘遇垂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三個人站在草坪上，悠揚的上課鈴聲從遠方的教學樓響起，操場上人影稀疏，三三兩兩地圍過來看熱鬧。

一個大腹便便的穿着運動服的體育老師走過來求情道：

“老師啊，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你讓他們早點去上自習去吧。”

廖老師眯了眯眼睛，道：

“還是不肯認錯是吧？”

“行，把手伸出來。”

趙羲和縮了縮脖子，瞄了一眼方圓一裏大概沒有類似教鞭的棍狀物體後，才放心地把手伸了出來。

廖老師一把抓過他倆的手，扣在了一起。

趙羲和一個哆嗦想收回來，那邊廖老師摁得忒緊，并且邊摁邊道：

“誰先松手誰就道歉！”

這下兩個人都不動了，廖老師松開手。

兩個少年鐵青着臉，肩膀之間有一尺寬，卻滑稽地牽着手，誰也不肯松開。

圍觀者越來越多，甚至有翹課的學生，從操場天臺各個角落跑來看笑話，其中不乏有趙羲和認識的人。

她們嬉笑着開着兩個人的玩笑，趙羲和起初一陣惡寒，微微側目，發現陳銘遇的臉色比吃了屎還難看。

他不禁一樂。

是了，這家夥水都不讓人喝，讓他跟別人牽手，估計比死了還難受。

但陳銘遇又沒有松手的跡象。

也對，讓這個木頭人認錯？天方夜譚。

于是趙羲和悠哉悠哉陪他耗，反正難受的又不是自己。

廖老師看着面前這兩個人，一個吊兒郎當，一個苦大深仇，又都不肯松手，氣得咬牙：

“行，還是不肯道歉是吧？反正這節課英語考試，拖延的是你們的時間，現在聽力已經開始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