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許你·二十三

許你·二十三

終于，強大的自制力支撐她熬到了頒獎典禮的結束。

舞臺燈光熄滅的那一刻，她仿若一朵冰封玫瑰，寒冰褪去，只餘下濕軟腐爛的根莖，搖搖欲墜。

柯迦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心。”

金音獎頒獎典禮結束後照例有一場慶功宴，謝絕了王岚的邀請，初簡裹着厚厚的羽絨服，頗為低調地乘車離開。

雖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會展中心周圍仍是一片燈火輝煌，汽車駛過途中不時還能看到些剛從會場離開的歌迷粉絲。

初簡裹緊衣服，雙手橫抱仰躺在座位上，眉心緊緊蹙着，不舒服到了極點。

小秋看着她額上冒出的一層虛汗，心疼得手足無措，只能一遍遍用紙巾拭去，勸她：“初簡姐，我們去醫院吧。”

初簡雙眼未睜開，強撐着搖頭，“直接回去，我想睡覺。”

好在回程的路不遠。

小秋看她吃完藥扶到床上後便離開了。

她本想留下來照顧，只是初簡執意拒絕，今晚發生了太多事，她需要一個人靜靜。

初簡睡得不太安穩，也許是感冒藥發揮了作用，夢裏的一切像是一團又一團龐然大物不斷地向她的方向傾軋過來，仿佛下一秒她就會溺斃在這厚重窒息的壓迫感中。

但很快整個世界便只剩下她一個人，一切都是空的，她熟悉的、挂懷的全部都在眼前煙消雲散。

掙紮着醒了過來，才發現出了一身的汗，手心像是被爐火炭烤着一般，又濕又燙。

小秋走的時候給她留了夜燈，在床頭櫃下方，昏黃的光線不足以刺眼，但能給被黑暗和惶亂籠罩的她帶來一絲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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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夢中手機好像在床頭櫃上頻頻震動，她從被窩中伸出手臂，熱燙的肌膚一接觸到外界的冷空氣便舒服到戰栗，刺激得她清醒了幾分。

手機通知欄裏是各大APP推送的消息，大多數不外乎是今晚發生的事情。典禮已經結束了兩個多個小時，但似乎此時才是互聯網用戶的狂歡時間。

媒體一貫喜歡用浮誇又失實的标題來吸引眼球，“爆！金音獎歌王季熠頒獎典禮深情表白前女友！”讓初簡懸在屏幕上方的手指遲遲未能落下。

下一秒，通知欄裏的一切消息被來電界面替換。

突如其來的鈴聲吓得初簡忍不住瑟縮，在看清來電號碼後，手機倏然從掌心滑落，掉入柔軟的被窩中，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動。

那邊的人似是不死心，一通電話被自動挂斷後緊接着又來了第二通，手機在被子上不知疲倦地吶喊着，那聲響如一只無形的手悄無聲息隐入初簡的脖頸間，仿佛再不加以制止，她便會在這聲音中逐漸失去所有的呼吸。

終于，電話“嘟”的一聲顯示被接通。

兩邊陷入長久的鴉默雀靜，連呼吸聲都悄然不聞。

就在初簡感覺肺部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腦內都開始缺氧時，那頭傳來熟悉的低沉：

“不說點什麽嗎？也好，那就聽我說吧。”

沉默了十幾秒，季熠才仿似打好了腹稿：“這張專輯是寫給你的，可能你已經從別的地方聽到過很多次，但還是想親口告訴你。”

“晚上在會場說的話也都是真的，這張專輯一直在計劃內，最初的設想是一直寫，等到我們戀愛十周年的時候再送給你。

分手後我無數次地想，是不是當初答應你不公開戀情的做法錯了，讓你覺得我把事業看得比你重要，讓你覺得這個圈子裏的愛情不堪一擊，撐不過一點風雨。

遇見你的時候的确是我事業的低谷期，那時候靈感枯竭，又厭惡這個圈子所謂的規則世故，我其實已經在做告別專輯的準備。

但是你的出現，你眼睛裏生出的光，讓我覺得這裏仍然有值得留戀的，也是第一次産生想強大起來去保護別人的欲望。

不管你怎麽想的，我對你從來都很認真，認真到這輩子我認定了你，就只有你。‘’

聽到那頭傳來的啜泣聲，季熠的眼眶也在這喃喃中染上一抹微紅，他擡眸看了眼面前高大的建築，繼續道：

“我想明白了，你不想結婚我們就不結，談一輩子的戀愛有什麽不好呢，只要一直在我身邊的是你，有沒有法律的認可我都不在乎。

我會努力讓你以後都只喜歡我一個。等你哪天想結婚了，我就近水樓臺先得月，然後從一而終地愛你、保護你，直至生命的盡頭。”

“所以初簡，還要不要給我，給我們一個機會？”最後的話，是季熠顫抖着問出來的。

而初簡，在聽到他的聲音那一刻便已經潰不成軍，她緊緊咬着牙抑制住自己周身的顫抖，眼淚順着鬓角隐入發根，在枕間留下一片冰涼的水跡。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響，季熠也難掩喉間哽咽，但還是狠下心下了一劑猛料：“我從不願意逼你，但是這麽久我也有點累了，這是我最後一次找你，如果你真的不想，那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簡》裏面的所有歌我也不會再在公衆場合表演，等你的答案。”

這話像是一道最後通牒，直挺挺地擺在了面前，不管是往前一步還是後退一步，她勢必會傷害一個她最愛的人。

“我......”嘶啞的聲音甫一開口，耳朵裏傳來“嘟”的一聲，手機因為長時間的低電量已經自動關機。

慌亂和絕望在那一刻滅頂而來。

初簡倏地掀開被子，顧不得已經疼到快裂開的頭和渾身無力的身子，握着手機沖到客廳，手足無措地四處翻找。

“充電器，我的充電器在哪裏......嗚嗚嗚......”

也是在這股絕望和慌亂中，她堅定了自己的答案。

終于在茶幾的抽屜裏找到了備用充電線，她顫抖着将插頭插入，哆哆嗦嗦地連上充電口。

等待開機的十幾秒，時間過得尤其漫長，她甚至顧不得披件衣服，地面的寒氣直挺挺地通過單薄的家居服傳至全身，讓她亂槽槽的腦子獲得片刻清明。

手機顯示開機完畢。

關機後重啓的手機需要輸入密碼，平日裏用慣了指紋解鎖的她一瞬間腦子發懵，手指顫抖着竟不知該按哪裏。

好在最後還是成功打開了通話界面。

手機裏傳來“嘟——嘟——”的聲音，她的心也被重重地懸了起來，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抓住，手機裏每傳來一聲，那手的力道便更重一分。

瀕臨挂斷的時刻，終于傳來接通的聲音。

沒等那頭說話，初簡帶着濃重鼻音的哭腔開口：“對不起......剛剛......電話關......機，我......要你，對不......起，不要放......棄我......”

兩句話，說得支離破碎。

她是真切的恐慌，甚至生出一種極不詳的預感，她好像要永永遠遠失去這個人了。

電話那頭一片靜默。

初簡眼淚更盛，她右手握緊手機，用力到指節泛白，也不知道能再說些什麽，才能讓他感受到自己的是真真切切的悔意。

“開門。”幾秒種後，季熠澀啞着嗓子開口。

短暫的怔愣後，手機“啪嗒”一聲摔在茶幾上，初簡意識到什麽，扶着沙發站起來，奮不顧身地往門口跑。

厚重的古紅色大門打開，明明滅滅的走廊上，季熠還穿着晚會的那身西裝，右手舉着手機，風姿綽約立于門前。

失而複得的心情一瞬間湧入心間，如幹涸數月的枯田遇上春日甘霖，裂口被這春水灌溉，逐漸軟化着相互貼近，修補自己的滿身創口，再長出蓬勃盎然的綠色雜草，開出清新別致的野花。

眼前被一片模糊的水汽覆蓋，但這絲毫不影響她循着氣息将自己撲近他懷裏。

他的西裝硬挺，許是在室外待了很長的時間，夾雜着一股濕氣和寒意。

兩具身子相貼的那一刻，季熠和許初簡都忍不住戰栗。

初簡的雙手在他腰後相扣，臉緊緊貼入他的胸前，感受着他不同以往的急促起伏的心跳聲。

季熠并未伸手回抱她，硬着聲音：“剛剛的話沒有聽清，我要你再說一次。”

這一幕他盼了許久，以致于真正到來時，反生出一絲不太真實的感覺。

眼淚撲簌簌地浸入他昂貴精致的西裝，初簡頭也未擡，雙手反而扣得更緊，而後堅定開口：“我愛你，季熠。如你愛我一般，不差分毫。”

話音落下的那刻，她感覺懷中的身體瞬間僵直。

片晌，一雙溫暖的手臂環住她的後背，推得她整個人也更往前陷入幾分，“我也愛你。”

兩個人像是在暗中較勁似的，誰也不肯先松手，反而用力将對方往自己懷裏扣，仿佛要把彼此融入骨血，再也不能分離。

走廊裏撫過一陣穿堂風，初簡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冷意，身體止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季熠微微松開距離，在她額上輕輕碰了下，倏而神色一變：“你在發燒你知不知道！”

初簡知道，從剛剛醒來她就知道。

掌心燙得像是火烤，頭也沉重似鐵。只是她舍不得離開這個懷抱，舍不得出聲打斷兩人之間久違的傾訴和告白。

季熠單手用力直接将人打橫抱起，幾步踏入客廳，将人放入沙發後扯過厚毯裹住。

他起身，想給初簡倒杯熱水，卻突然被人扯住指尖，現下客廳光線充足，他才看到初簡燒得滿臉微紅，眼眶也腫得老高。

“不要走。”

季熠嘆聲氣，将她的手塞回毯下，“我不走，給你倒杯水喝，家裏有藥嗎？”

初簡點頭又搖頭，大哭過後的聲音雖啞但是撒嬌意味更濃：“我不想喝水，也吃過藥了。”

季熠沒法，只能輕輕抽走她腦後的抱枕，将人安置在自己大腿上，掖了掖她肩處的毯子，“現在哪裏不舒服？”

初簡攥緊他的手，回道：“頭暈，想睡覺。”

房間裏開了暖氣，溫度适宜。初簡的眼皮也越來越重，但她始終惦記着身邊人，艱難對抗着睡神的降臨。

季熠關掉頂燈，只留下沙發旁的一盞落地燈，輕聲哄道：“睡吧，我就在這陪着你，哪兒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