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許你·二十八

許你·二十八

初簡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

冬日的天空灰蒙蒙的，難得見到一絲太陽。身邊的熱源已經消失，但她渾身依舊暖乎乎的。

季熠坐在窗邊看書，背對着她，偶爾傳來幾聲“沙沙”翻頁的聲音。

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頭，逆着光他的五官有些朦胧不清，但初簡知道他嘴角是勾着的，“醒了？”

“嗯，”初簡從被子裏伸出手，聲音軟軟糯糯的，“你在看什麽呀？”

季熠拿着書過來，将人從床上拉起來，“随便翻翻。”

走近後她才看清，是高中的語文教材。

初簡是個極愛惜書的人，十餘年過去，除了頁面有些微的泛黃以外，書角竟沒落下一絲折痕。

“這有什麽好看的？”外面太冷，她賴着有些不想下床。

“挺有意思的，”季熠翻到其中一頁，指着空白處的簪花小楷字跡，“這句話好像有點眼熟？”

初簡定睛一看，臉上浮現一絲赧然。

這句話，準确來說是這句詞，出自季熠的第一張原創專輯。

“不做作繭自縛的蠶，千百個黑夜蟄伏，你是餘生自由的蟬。”

她的字跡清秀，筆鋒溫柔，卻在書頁中寫下如此豪言壯志的一句話。

季熠出道之初發行的歌曲多是勵志向，這首《蟬》陪伴了初簡整個暗黑迷茫的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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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合上面前的書，掩耳盜鈴：“是我随手記錄的作文素材。”

季熠眉梢凝着笑，一言不發地看着她：“不愧是我的粉絲。”

為了避免季熠再次在她的房間裏翻出什麽少女心事，初簡拖着他出門，要帶他逛逛這個從小長大的校園。

期末考試的關系，校園走道裏看不見一個人，這也是初簡能肆無忌憚拉他出門的原因。

從教師宿舍走到學校教學樓需要過一座橋，這是因為整座校園被一條小河流貫穿，自然分為了住宿區和教學區。

初簡拉着他跨上拱橋，指着橋下已經快幹涸的水源，“這是沣江的一個小小分支，不過我們學校的師生都叫它文曲江。”

“跟文曲星有關系嗎？”季熠問。

“對，”初簡笑笑，“高三的時候每天晚上都有同學站在橋上許願。”

“那你呢，也會站在橋上許願嗎？”

初簡搖頭，拉着他往前走，“我媽說有那個時間不如多背十個單詞。”

季熠失笑，這的确更像是許淑雲的風格。

下了橋便能看到雲沣中學的教學樓。初簡指指兩側，“右邊是高三教學樓，左邊是高二的。”

兩棟教學樓之間是一條寬敞的過道，過道邊種植者一排挺直的銀杏樹。

正值隆冬時節，銀杏葉簌簌鋪了滿地，像條淡黃色的地毯遠遠地延伸到主幹道那邊。

行政樓在高三教學樓的右邊，獨特設計的造型兼具莊重和青春兩種風格，是雲沣中學每年畢業合照的不二之地。

初簡指指四樓靠左的位置，“我媽的辦公室就在那邊。”

行政樓的兩側便是延伸到視野盡頭的宣傳欄，而離他們最近的，便是雲沣中學優秀教師風采欄。

許淑雲的照片挂在第二排開頭的位置，下面是她密密麻麻的教學成果展示，照片應該是幾年前拍的，比現在年輕，神色淡淡，眉宇間籠罩着一股子嚴肅。

兩人就這樣逛公園似的，在學校裏走走停停，偶爾看看優秀校友榜，偶爾在散落在學校各處的雕像旁駐足。

本以為這就是一個悠閑自在的普通下午，直到被學校的兩名保衛圍住。

“你倆幹嘛的，不知道學生在考試嗎，晃什麽晃！”

初簡拉好口罩，壓低聲音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們就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有什麽好看的，我注意你們很久了，一直在考場周圍轉悠，該不會是想幫裏面的人作弊吧！”另一位身材壯碩的保衛接話道。

這頂帽子扣下來，饒是初簡都有些不知所措，“您誤會了，我以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不是保衛不信，他倆的着裝過于異類，全身上下蒙得只剩下眼睛，這類人的行蹤，在他們的認知裏，就叫做“鬼鬼祟祟”。

“這個學校的學生多了，證件拿出來去那邊登記，趕緊離開學校。”壯碩保安一錘定音。

別說兩人口袋空空，就算真帶了證件也不可能拿出來，不然明天他們就能登上社會和文娛雙榜頭條。

一籌莫展之際，季熠拍了拍初簡的肩膀，“阿姨好像過來了。”

她擡眼過去，果真看到母親往這邊走來。

她的頭發一絲不茍地束在腦後，胸前挂着藍白色巡考官證牌，行走間微微左右擺動。

兩名保衛也順着他們的目光看了過去，爾後齊齊打招呼：“許主任。”

許淑雲的目光在初簡身上停留兩秒才離開，問道：“怎麽回事？”

初簡還來不及開口，那名稍高點的保安就開始“告狀”：“我們發現他們兩個一直在考場周圍出沒，證件也拿不出來。”

許淑雲看向乖巧站直的兩人，眸光中閃過一絲無奈。

“媽。”初簡輕聲開口。

這下輪到兩名保安錯愕住了，“許主任，這是......”

“這是我女兒，”許淑雲擡眸淡淡看了眼捂得嚴嚴實實的另一人，“那是......我女兒的男朋友。”

季熠和初簡俱是身形一僵。

接下來許淑雲說了什麽兩人都沒聽清，再回過神時只聽到那位壯碩的保安變得一臉和善，“原來是誤會一場。”

許淑雲交涉好之後便看向呆愣在原地的兩人，語氣親和：“逛的時候別太靠近教學樓，考試快結束了，早點回去。”

轉身離開一段距離後，初簡才恍若大夢初醒，嘴角不自覺溢出輕聲淺笑。

“笑什麽？”隔着口罩，季熠的聲音有些甕聲甕氣。

初簡擡起頭，眉眼彎彎，“就是覺得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嗯？”季熠莫名。

“從小到大，這是第一次闖禍後我媽幫我收拾攤子。”

雖然這根本不算什麽闖禍，但對于從小循規蹈矩的她來說，已經算是“很大的進步”了。

而這種感覺，很不賴。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許淑雲嘴角也揚起若有似無的弧度，爾後輕輕搖頭，返回自己的工作崗位。

在回去的路上，初簡偶遇了不知從哪個方向匆匆而來的沈老師。

“老師。”初簡站定打招呼。

沈敏言是她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她和許淑雲是大學同學，關系一直以來都很好。

“初簡，來找你媽媽嗎？”沈敏言問。

初簡搖頭，“随便走走，正準備回去了。”

“回去有什麽事要忙嗎？”沈敏言又問。

十分鐘後，初簡終于明白了沈老師問他們忙不忙的目的。

此刻，她和季熠并肩站在高二語文組教師辦公室內，偌大的空間只有三個人，還有堆砌成山的白花花試卷。

沈敏言将名單交給初簡，眼角的皺紋都明晃晃顯示着她的喜意，“這兩天期末考，全部老師都監考去了，假期作業上午印刷室那邊才送過來。我正愁這麽多試卷要數到什麽時候呢。”

手裏的名單是高二年級各班的人數統計，沈老師交給他們的任務就是，将面前堆砌的“試卷山”按照各班人數，分成相應的份數。

已知高二年級有三十二個班兩千多人，而每人都會收到十份語文假期試卷。

沈敏言笑着安慰兩人，“慢慢來不着急，有事你們就先走，我明天讓不監考的老師來接着數。”

“好。”初簡颔首，拉着季熠坐下。

沈敏言看了好幾眼，終于忍不住開口：“小夥子把口罩取了呗，戴着不悶啊。我知道你是大明星，放心學校現在在考試，沒人過來。”

交代完這些，她便步伐輕松地回到監考崗位。

等人一消失在視野，初簡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桌邊努力控制自己的笑聲。

後頸襲上一只冰涼幹燥的手，耳邊是季熠陰恻恻的聲音：“好笑嗎？”

“不好笑不好笑，”初簡舉手告饒，将手裏的名單塞進他手裏，“趕緊工作吧我的大明星。”

辦公室裏很快便只剩下“沙沙沙”紙張摩擦的聲音。

窗外光線漸暗，辦公桌上的試卷消失一半時，初簡看了眼時間，“他們考試快結束了，要不我們走吧？”

季熠将剛數好的試卷用廢紙夾住，整整齊齊擺放在二十四班的試卷區域，伸過手輕輕揉按她的肩頸，語氣還有些記仇：“沈老師不是說沒人會過來，我們幫忙幫一半，她要是去跟阿姨說我這個大明星半途而廢怎麽辦？”

初簡嘴角又溢出一絲輕笑，“你說，要是這群孩子知道他們的寒假語文試卷是你給他們數的，他們會不會更有寫作業的動力了？”

放眼圈內，季熠在中學生群體的人氣也沒幾個人能比得過。

季熠揉按的手指漸漸爬上她的右頰，帶着微微墨香，語氣淡定：“他們要是知道這麽多寒假作業是由你這個風雲學姐數的，你猜你明年還會不會出現在優秀校友榜上？”

應該還是會的吧，畢竟他的初簡能在降低整個優秀校友榜平均年齡的同時提升他們的顏值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