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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心軟,不要心軟!

你已經讓她許過願,是她非要許奇怪又簡單的願望!你也救了她兩次,你們之前互不相欠!再這樣下去,你會被赤潮污染的,就算攔截了隕落,你也不會被海洋星文明接納!

只要她和鑰匙平安無事,保住地球不被線暴摧毀,就是最大的恩典。

話到嘴邊,指揮官低低地改口:“不如再買一只,就不會一家獨大。”

心與也松了口氣,好像生怕他會說出什麽奇怪的話一樣,但很快又憂心忡忡起來:“可那樣就等于跟村裏有種豬的人家結下梁子。”這樣的人在村裏多半豪橫,即便明面上不擠兌,背地裏撒釘子,也叫她這個外來戶難受。

“怎麽,你怕人打上門?”指揮官若有所思。

心與默然。

“你當我是擺設嗎?”指揮官發出一聲蔑笑,打架這種事情,他可沒怕過誰,現在的他只是沒了身體,可還不是死了,在這冰冷的儀器裏待久了,倒也有些手癢。而後,不等心與轉身,他已經替她喊了出來:“再幫我們挑一頭公豬仔!”

心與一把摁住頭發,順帶摁住頭發裏的他。

可惜已經晚了。

“姑娘,你沒事吧?”朱大壯見她表情有異,忍不住關心了一嘴,同時向左右張望——她剛才說“我們”,沒看見還有別的人。

指揮官小聲提醒:“人家看過來了。”

心與立馬改口:“……是我,我。你挑吧。”

兩頭豬,她可背不回去,只能趕。

但小豬仔矯健,跑得歡,顧着這頭又顧不上那頭,幸好遇到個駕驢板車的,好心給她搭了一程,送到小竹村附近,只需要步行上山。

養上豬的心與,每日需得再分些時間來準備豬食,為了節省精力提高效率,她将糞水蓄上,連在茅廁和豬圈後方,用木板遮住大半,只留出容桶下放的空隙。那兒離菜畦近,可以拉來澆地,菜長勢越來越喜人。

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等小豬長到六十斤左右,不用再多費心思看護後,心與的時間又空了出來,白天便上附近踏勘,找着那麽幾處土質還将就的地方,準備開荒。

挑來挑去,最後她選了離水源和竹屋近的,地勢又較為平坦的兩處,用火石點燃已經發黃幹枯的秋草,燒了個幹淨。

草木灰沒有鏟走,留在地裏,作為養料。

至于地裏的樹,卻不能像小竹屋附近那般保留,根系會攪松地下的土不說,還會和稻麥搶奪養分。于是,她把樹剝了皮。天氣漸涼,過了秋,最多這個冬天樹就會枯死,那時再用火燒,便是根也死透,不用擔心春風吹又生。

這段日子過去,上一回去桑坪鎮買的米面也快徹底告罄,總這樣只出不進叫她危機感加重,又開始琢磨起新的門道。

以前吃不完的菜和山裏撿的山珍,都拿去給人換糧食,但村裏的存糧本就少,村人又不懂得嘗珍,他們自個偶爾也能撿到許多,因而以物易物價格浮動巨大,存糧存錢都太過緩慢,還是得備一門手藝,進行二次加工,才能真正開源。

于是,她一琢磨,眼下這情況唯有釀酒,一是可以販賣,二是聽說程阿伯好飲,沒準以後能派上用場。

要釀酒,便要先制作酒曲。

心與從未釀造過,對此一無所知,只能硬着頭皮去山下打聽,畢竟自己瞎折騰,容易走彎路,虛耗時間不說,還會浪費糧食,她可沒有那麽多餘糧來試錯。但好的配方和技藝,別人也不一定會教,只能碰碰運氣,實在不行,再去和神明大人談談條件。

小竹村在一片山地平谷中,地勢低窪,中心水田攏聚,地面山坡高地開着麥田和菜畦,房屋繞谷一圈,鄰裏住得近,只有一兩家離群索居。

思前想後,還是只能去問荷花嬸,她對村裏的情況比自己清楚太多。

走在田埂上,人還未近屋,遠遠聽見哭聲。

心與不知出了何事,慌張地攔了個村人比劃,那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明白她在問什麽,遂解釋道:“你問荷嬸?唉,她沒事,是她家大郎被瘋狗咬了!”

“好端端的怎麽會被瘋狗咬呢?”

村子裏各家都有養狗看家,四鄰之間熟得不能再熟,尋常不傷人,這些老狗跟着主人十幾年無恙,也不該突然就發瘋。

那人頓足嘆氣:“不是在這兒被咬的。荷嬸她不是有個阿姊嫁給了鎮裏的屠戶嗎,一家人在商市賣豬肉。俺們小竹村靠山,地就這麽多,良田少畝産低,所以她偶爾做做織工,托她阿姊在鎮上賣,貼補家用,這都不是什麽秘密。”

心與颔首,焦急地等他喘口氣往下說。

“她那幺兒還不足周歲,身子弱,又常不吃食,那天她本是要親自去,被纏得沒辦法,只能讓七歲的大郎搭旁人的驢車進城,把布給人家送過去,自己帶着幺兒去北坡找鄰村的赤腳大夫!”

“後來趕車的回來說,老鄭家的大郎給鎮上的大戶放狗咬了,說是他偷嘴。那孩子俺是見過的,聽話得很,怎會偷吃偷拿!定是那戶的少爺小姐戲耍人,結果釀成慘禍,反過來惡人先告狀!”

心與拳頭緊攥:“那,那孩子呢?”

“沒死,給抱回來了,就是……”

那人話還沒說完,聽見屋子裏傳來奇怪的祝禱聲和樂聲,便引頸張望過去。心與随他一道,從窗戶向裏瞥了一眼,只見荷花嬸的大兒子青苗躺在一木頭支起的架子上,周圍圍了一圈人。

荷花嬸跪坐在一旁掩面而泣,孩子爹和奶奶在旁安慰,二女兒緊張的攥着大人的衣角瞪大眼睛,襁褓裏的幺兒被那奇怪的祝唱聲吓得哇哇大叫。兩個穿着花花綠綠長袍的人,手持所謂法器的羽毛和珠子,繞着孩子轉圈,一個口齒不清不知在做什麽法,一個則一驚一乍唱着陰沉的調子。

過了一會,拿珠子的往前探身,引光照在孩子的臉上,拿羽毛的火速向其四肢點了點,神色凜然。

兩人配合倒是默契,孩子沒事,就是家人差點給吓得魂飛魄散。

“這是在做什麽?”心與心生疑窦,一種不詳的預感籠罩着她。

“小孩通陰陽,最容易染上不幹淨的東西,聽說一直好不了就是以前被瘋狗咬死的人的鬼魂附在了青苗身上,他們這是在打鬼!”

話音未落,就聽見屋裏的神婆忽然瞪眼,直勾勾盯着孩子,大喊一聲:“逼出來了!”随後便讓鄭家一家老小拿着他們特制的法杖往孩子身上打,說是親人動手,效果最好。

孩子的奶奶一把年紀,于心不忍,孩子他爹便一人抄起兩個家夥,咬牙往青苗身上落,打得架子咯吱亂響,那小小的瘦骨嶙峋的身子,直接彈了起來,像砧板上垂死擺動的魚。

荷花嬸見此,面色姜白,哭得一驚一叫,昏了過去。

一衆又忙扶着她,使勁掐人中。

心與氣得發顫,挽起袖子,撥開身邊的老頭,便要沖進去阻攔,一旁的男巫早就留意到外間看熱鬧的人,生怕擋他們財路,頓時露出要将人生吞活剝的表情。

村裏的老人最信這些,不敢得罪,忙把那不識擡舉的丫頭摁住。

這十裏八鄉唯一的神婆,萬一傷了顏面,以後不來他們村,那找誰說理去!

指揮官見心與久未歸來,偷偷下山,一開始撞見那跳大神,還以為是什麽人類特有的習俗,等看到心與被拉住,只覺得這裏的人不可理喻!生病不找醫生不說,一群非專業人士指手畫腳,是嫌孩子死得不夠快?

那一瞬間,他的心裏産生了奇妙的變化,既感到可笑和悲哀,又不禁深深後悔。

當他沒有踏足這片土地時,想象力給了他無限美化,讓他認為這顆藍色星球上的物種和文明無辜又善良,尤其當他和012號争辯對峙時,這種認知在心裏不斷強化加深。

剛到這裏時,看到梁老爹打女兒賣女兒,看到梁大郎賣妹妹,看到三拐所為,還可以以個體險惡來強辯,但如今親眼見到群體的麻木和愚昧,心裏的防線驟然瓦解,他竟然保護了一群卑鄙自私,愚蠢冷漠的人!

太可笑了!

他的堅持,他的背叛太可笑了!

他只想趕緊取回芯片鑰匙離開這個惡心的地方,尤其是當他看到心與因為被阻攔而向後退開半步,無奈地垂下雙手時。

巫師鉗住孩子的下巴,把一杯渾濁的水往嘴裏灌。

有人拍了一把心與的肩,問:“那是什麽?”

心與回頭,被烏壓壓一片人頭駭了一跳。不多時,荷花嬸門前已經聚集了一幫人,個個伸長脖子往院子裏探,恨不能把眼珠子貼在窗戶上。

一旁松垮垮站着,正在嘬酸溜溜草的瘦削男人小聲說:“好像是符水,俺剛才看到那個婆娘在燒。”他剛挑了水從山上下來,人擠着沒處下腳,就踩在人家門口的矮牆上,院內屋裏一覽無遺。

給孩子喝符水!

怎麽不上那破廟扒香灰?那可是數百年的人間煙火!

心與出離憤怒,當初福兒有個弟弟就是這麽沒的,也是請了一幫子人到梁家溝又唱又念,連着喝了幾日,整個人看着臉色發青到紫,皮囊內陷,漸漸沒了氣兒。

光是想着,身體已經代替她做出了選擇——

“哐當!”

她撥開人群沖進屋裏,一把奪了過來,往牆上砸。

荷花嬸的丈夫鄭二最先反應過來,撲上前,當場甩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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