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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原本以為只是在校內流傳的小插曲,卻不想事情發酵起來。
有狗仔丢出了一張林晚墨把她壓在床上吻她的照片,照片是偷拍的,但是卻能分辨出那就是蘇恩和林晚墨。
然後是接踵而來的照片。
她給他做助理時的照片,她和方桦喝酒的照片,還有高中時,她和沈世立在那裏冷眼看林晚墨倒在地上的照片。
一時間,鋪天蓋地的人跑來罵蘇恩。
她并不在乎那些腦殘粉在網上的謾罵,大多都是對她樣貌的評價,說她和林晚墨是雲泥之別,癡心妄想。
說她是心機婊,一步步接近林晚墨。
說她勾三搭四,欲擒故縱。
後來她的身世和學校班級都被扒出來,有人專程跑到教室裏來罵她,也會有人給她寄恐怖的東西,連張文彥都被騷擾了。
沈世也被挖出來。衆人對蘇恩的恨有更上了一個層次,說她是破壞兄弟感情的綠茶!
他們罵她不知好歹,罵她何德何能,罵她沒有爹媽教養,罵她私生子。心疼他們的晚墨看錯人,心疼他們的晚墨被心機婊耍了還不知道。
蘇恩知道沒必要自己折磨自己,只要不去看,遲早會過去的。
她關了手機,斷了網,躲在宿舍裏不出門。
可是她沒有想到劉七七居然也和網上的粉絲一樣。
她開直播講訴蘇恩的虛假,控訴她謊話連篇,說她和林晚墨都搞在一起了還說和他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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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不給蘇恩解釋的機會。
令蘇恩終于崩潰的是,早就抛棄她的蘇建平,那個對她和媽媽非打即罵的蘇建平,坐在娛記面前裝着無辜,控訴着蘇恩母親的無恥和心機,辱罵着蘇恩的忘恩負義,講他一個老實人如何一步步被他們母女拖累到如此地步。
他每說一個字都讓蘇恩作嘔。
蘇恩原以為,她逃得遠遠的,他就再也不能傷到自己分毫。
她以為自己已經被他殺死過一次了,可是看見蘇建平蹭着網絡熱度的發言,蘇恩像是被拖出來鞭屍,她已經感覺不到痛,但是令人窒息的恥辱卻席卷而來。
八歲那年,蘇建平拿到鑒定結果,确認了蘇恩不是他親生,蘇恩幾乎被打死。
她血肉模糊地躺在豬圈裏,以為自己熬不到第二天了,想再看看媽媽的方向。媽媽被埋在後山地竹林裏,蘇恩拖着身體從草堆爬到豬窩外面的泥地裏,泥污沾了滿身,浸入肚子上的傷口,她已經不記那天有多痛了,但是她一直都記得那晚的月亮,又圓又大,挂在山頭的竹林上。
那個懦弱的八歲幼童早已經死在了那個晚上!
太多年沒有見過蘇建平的臉,猛然看見,小時候的記憶像是走馬燈一樣從夢裏過。
夢見蘇建平打她。
有時候用棍子,有時候是皮帶,有時候就是手裏的碗,任何東西。
他把沒有兒子的怒氣撒到蘇恩身上。村裏有生下女孩直接被溺死的。蘇建平覺得,他放她活下來就已經是恩賜,所以給她取名蘇恩。
她那時候還小,努力去取悅父親,可是不論她怎麽做,他還是嫌棄她。也嫌棄生不出兒子的母親。
夢見母親的嘆息。夢見和母親一起被埋掉的死胎。
她晚上常從夢中驚醒,醒來時渾身顫抖,她的恐懼從未消失,只是被時間的灰塵埋住,現在一陣風吹起來,它們又顯露出來。
有瘋狂的粉絲堵在蘇恩的宿舍樓下,教室門口。
李小荔每次都站出來護住她,帶她逃走。
校內的保安也對這些瘋狂的粉絲頭疼,但是也沒有辦法,趕了又來趕了又來。
沈世定了酒店,讓她先躲一段時間。
林晚墨深夜來到蘇恩住的酒店,身邊沒有帶助理。
他提出他可以出面發聲明澄清,只要蘇恩再考慮考慮他說過的話。
他清澈的瞳仁裏藏着無所忌憚的陰翳。
蘇恩有氣無力地說:“人們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東西,真相無關緊要,窺探和批判才是他們的樂趣所在。你願意發便發,你不願意也無所謂,風頭過去了,自然就沒人關注了。”
沈世從門口進來,走到她身後。
林晚墨看見沈世的那一刻,眼裏的嫉妒像是火一樣燃燒。
沈世扶着她的肩,把她往後拉到自己身邊,身後落地窗照進的月光把他們的身形融在了一起,像是只有一個人站在那裏。林晚墨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他們的臉背着光,隐在黑暗裏。而他的臉上有涼涼的月光,嫉妒的火焰一點點被冰冷的落寞澆滅,他就像個落敗的士兵頹然地立在那裏。
林晚墨扯出一個難看又無奈的笑。
是啊,有的人即使在黑暗裏,也有同伴相互取暖;有些人站在光亮裏,也如墜冰窟。
有些人生來就是被偏愛的。
半夜醒來看見又圓又大的月亮,沈世坐在窗戶邊辦公,電腦的光亮照在他臉上。
沈世看見蘇恩醒來,把電腦關上,問她是不是要喝水,起身就要去倒水。
蘇恩搖搖頭,說:“我夢見我的小狗了,它用濕濕的熱熱的舌頭舔我的手。”
沈世眼底滿是心疼,坐到床邊,把她額前的發捋到耳朵後面,拭去她眼角的淚,沒有說話。
她有過一條相依為命的小狗,通體雪白,只有額頭上有一撮黑色的毛。
它只是一條流浪狗,沒有主人,蘇恩坐在屋後看着月亮想媽媽的時候,它就會陪蘇恩坐在一起。
它是沒有狗媽媽的小狗,蘇恩是沒有媽媽的小孩。
她常悄悄拿剩飯給它吃,雖然會挨打,可是她還是會給它帶飯吃。
有時候被打得萬念俱灰的時候,它來舔自己的手,蘇恩就會想,如果自己被打死了,那小狗怎麽辦?它會不會餓死?一次次,蘇恩好像都是被它救過來的。
可是有一天回家,它被繩子拴着脖子,挂在樹杈上。它掙紮蹬腿,嘴裏發出嗚嗚的哀叫。
蘇建平拿着手臂粗的棍子一下又一下打向它的腦袋,蘇恩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蘇恩抱住蘇建平的腿,求他不要,可是蘇建平順手就給了她一棍子。
蘇恩趴在地上,喊着叫着哭着,眼睜睜看蘇建平剝小狗的皮,開膛破肚去內髒。他把它從中間斬開,讓蘇恩把其中一扇拿去村尾的大伯家。
蘇恩抱着那半扇小狗,一路哭去了村尾,那是她這輩子走過的最難走的路。
她的小狗從生到死都沒有像樣的名字,蘇恩喊它“小狗”它便搖着尾巴過來。
蘇恩閉着眼睛,似在回憶,又似在抗拒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