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老人嬰（三）

老人嬰（三）

夜色漆黑，湖邊亮起了昏黃的燈光。精致的八角宮燈懸挂在涼亭屋檐下。湖裏無風，夜晚的蓮花和荷葉有種靜悄悄的美感。

一只讓修遙很眼熟的肥鯉魚冒出了水面，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

“它在說什麽？”修遙問白浪兒。

“它說它家老祖宗就要出來了，她知道關于于凰的消息。”白浪兒一字一句複述給修遙和宮玄。

老祖宗？修遙的好奇心上來了，就是那頭鯉魚王吧！

平靜的湖面一開始看不出來有東西将要出現的跡象，但漸漸的，氣氛開始變得凝重了起來。在場的人心頭都有預感，有什麽生物……要登場了。

湖心中央，一朵最為碩大紅豔的蓮花處，有細小的水珠咕嘟咕嘟不斷冒泡，聲音越來越大。以那朵蓮花為中心，水波的漣漪擴散開來，并且半徑不斷加長。

終于，一抹金色露了出來，不停上升，直到整個身體暴露在空中——

那是一條修遙有生之年從沒見過的大鯉魚，或者說，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不會見過。

它的弧度圓潤，體型龐大，金色的鱗片哪怕在黑暗中都閃閃發光。

當它高高躍出水面，剎那間，天上的圓月都被遮蔽住了。天空一片漆黑，在地上投下龐大不可及的陰影。

修遙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但他很快意識到，情況不太妙：

金色的鯉魚直直朝着他們墜落下來，從目測的體積來看，倘若被砸到，他們的下場不會比修遙在集市裏看到的，那些攤開販賣的咖喱芝士豬肉餅好多少。

“快跑！”修遙跳到宮玄肩膀上，大叫道。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金鯉魚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還沒等宮玄反應過來，鯉魚已經砸到了地上。

出乎意料，如此龐大的身軀和一看就沉重的噸位，鯉魚落地卻幾乎沒有聲音，就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一樣。

它直接降落在了修遙他們面前，擦着邊，正好和站在宮玄肩上的修遙大眼對小眼。

同時，修遙還注意到了它頭上的那個生物，是之前見過，額頭帶白毛的小猴子。

小猴子被一圈霞光包圍着，這讓它即使從水裏鑽出來，仍然身體幹燥，毛發沒有濕答答糾結成一坨。

鯉魚張開嘴巴，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了出來：“小天狗，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天地良心，修遙居然從那碩大的魚眼珠子裏看到了鄙視的意味。他不服氣，嚷嚷着：“胖鯉魚，你把我們叫過來，是想幹什麽？”

金色鯉魚瞪大了眼睛，顯得十分吃驚，“你竟然叫我胖鯉魚？！”真是big膽！

她一聲令下，整個湖裏所有的魚都浮了上來。

密密麻麻的魚頭張着圓圓的魚嘴巴，擠在蓮葉間。在夜晚昏黃燈光的映襯下，這一幕有種脫離人間的可怖意味。

修遙被吓了一跳，但輸人不輸陣。他“汪汪汪”亂吠一通，最後躲進了宮玄衣服裏。

宮玄無奈地托住他的小屁股，誠懇地對金鯉魚說：“不好意思，請問你找我們來究竟是要做什麽呢？”

金鯉魚趴在石板磚上，魚頭往前挪動了一下，一張類似光屏的東西出現在了宮玄他們面前：

是在山林裏奔行的黑衣老太，還有黑袍裏露出的女人臉龐……

“是于凰姐姐！”修遙剛從宮玄衣服裏探出半個頭來，立馬叫道。

金鯉魚搖了搖尾巴，“這是吱吱看到的，它還差點被那噬人魔傷到了。”

她背上的小猴子立刻“吱吱”叫了起來，撫着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聽你這麽說，你知道擄走于凰的是什麽東西？”宮玄抓住了金鯉魚話語中的重點，問道。

“沒錯。”金鯉魚答道，“這是一種十分邪惡的妖魔，叫噬人魔，很久以前就滅絕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它又出現了，還是出現在我的地盤。”

“噬人魔？！”修遙感覺很耳熟，他翻了翻自己的傳承，道，“我也看過噬人魔的資料。這種生物以人肉為食，性情暴虐、殘忍，還會僞裝自己，吸引獵物上鈎。當初噬人魔被人族修士圍剿，大家都以為它們滅族了。”

“看來這裏面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原因。”宮玄沉思着，他忽然想起來，“對了，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金鯉魚驕傲地揚起頭：“我乃栖霞元君，多年前得道，掌管一方水脈。”

她咳了一聲，還是忍不住說：“這座山、還有山腳下的鎮子都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

“我看過酒店那裏的告示牌，說這裏之所以叫栖霞，是因為很多年前，百姓常常能看到山上出現霞光，好像有仙人在修煉。”宮玄挑了挑眉，“那應該就是你修行弄出來的動靜吧？”

“正是！”栖霞元君的頭昂得更高了，修遙站在下方都要看不見她的眼睛，“哎，其實都是村民自作主張，我也不想的。”

信你個鬼！修遙暗自腹诽，但他沒傻到把這話說出來。他偷偷感知了一下栖霞元君的氣息，應該是處于妖丹期，比修遙高出了整整兩個大境界。修遙可不敢惹她了。

“既然你這麽厲害，你一定有辦法消滅這個噬人魔，救出于凰姐姐吧？”修遙誠懇地問道，眼巴巴地看着栖霞元君。

“哼哼，我當然有辦法。那個妖魔敢在我的地盤作亂，我就讓他吃不了兜着走！”栖霞元君冷哼一聲，“你們跟我來。”

說着，她便騰空而起，身形迅速縮小，變成了條圓滾滾，體型類似河豚的肥鯉魚。

“噗……”修遙剛想笑出聲來，又趕緊用小爪子捂住嘴巴。

栖霞元君并沒有聽到他發出的聲音。她專心致志，魚身彈起，一下子彈到了一片離岸邊最近的寬大荷葉上。

修遙雙眼發亮，看着栖霞元君像彈跳球一樣，“duang、duang、duang”，在各片荷葉之間穿梭、跳動，一路來到湖中心那朵紅蓮邊上。

那只機靈的小猴子跟着她，幾乎同時到達。

“你們還在等什麽？”栖霞元君回頭，看見修遙他們一動不動，疑惑地問道。

宮玄還沒開口，修遙已經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

他已經記住了栖霞元君行進的路線，小狗四肢發力，在蓮葉間蹦跳得不亦樂乎。

這些蓮葉像是被施了魔法，有種市民廣場上小朋友們熱衷的蹦蹦床的感覺。

偶爾落到荷葉邊緣，修遙便會感到有像彈簧一樣的力量接住他，不管怎樣都不會掉到水裏去。

宮玄就在他後面跟着，最初的緊張過後，他馬上就适應了這種水上飄的方式，閑庭信步地走着。

他還不忘掏出手機給周瀾發消息，說自己有事先不回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聚在蓮花邊上，栖霞元君身上散發出柔和的霞光。一個漩渦出現在了湖心，栖霞元君帶頭跳了下去，小猴子緊随其後。

修遙和宮玄對視一眼，也跳了下去。

一開始是寂靜的黑暗，然後，光亮開始出現在視野裏。

身上仿佛被籠罩了一層薄膜，周圍水壓都被阻擋在外。

一個奇妙的水下世界展現在了他倆眼前：

墨綠色的水草猶如波浪般起伏不定，一條條銀色的小魚在其中穿梭；褐色的螃蟹舉着兩只鉗子橫着走，一只瘦弱的透明小河蝦剛游到它面前，就被螃蟹的鉗子快準狠地鉗住了。

螃蟹兩只豎起來頂在腦門上的大眼睛搖了搖，毫不猶豫地把小蝦撕成了兩半，放入口中咀嚼。

栖霞元君帶着他們一路走，所過之處，水流退避，仿佛摩西分海。

他們來到了一條沉船上，可以肯定，這裏已經不是栖霞山上那片湖泊了。

“這條河是渭水的支流，這沉船不知是什麽時候的了。”栖霞元君說道。滄海市是滄州下轄的一個市，渭水貫通滄州，是滄州人民的母親河。

他們鑽進沉船裏，裏頭放着一塊青銅器，形狀像個磨盤。

“這裏是栖霞鎮附近的水脈節點所在，我要調動渭水支流之力，找到噬人魔的巢穴，布下陣法，将它困住。”栖霞元君解釋說，“但我的力量大半用來布置陣法，我怕對付噬人魔力有不逮，所以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原來栖霞元君找到他們，是為了這事。

修遙義不容辭地答應了下來：“快點吧！再晚上一會兒，我怕于凰姐姐就被噬人魔給吃掉了。”

栖霞元君點點頭，她把頭靠在磨盤上，閉上眼睛。

剎那間，青銅磨盤被霞光點亮了，這股光芒閃耀卻不刺眼，一直延伸到了沉船外面。

修遙他們耐心地等待着，沒過多久，光芒就消失了，栖霞元君重新睜開了眼睛。

“怎麽樣了？”修遙着急地問，“你一定把噬人魔困住了吧？”

“沒有。”栖霞元君搖搖頭，沮喪地說，“它隐藏得太深了，我只能确定一個大概的範圍。”

“啊？那怎麽辦？”修遙的耳朵耷拉下來。

“或許，我們可以引蛇出洞？”一直沒說話的宮玄忽然開口，“噬人魔不是想吃人嗎？如果有獵物跑到它的地盤，就算不餓，它也不會介意多點儲備糧吧？”

“嗯……”栖霞元君思考了一會兒，贊同道：“這個主意好！”

既然要有人做誘餌，那還有誰比宮玄更合适呢？

他是修遙的契約對象，必要時可以發揮修遙的能力，保護自己。

計劃就這麽定下了，宮玄是誘餌，負責引蛇出洞；栖霞元君發動陣法，困住噬人魔，然後和修遙合力擊殺掉它。

“老大，那我呢？”白浪兒突然問道。

要不是白浪兒出聲，修遙都要把他給忘了。

修遙想了想，說：“你嘛……你就負責給我加油吧！”

“啊？”白浪兒有些失望，只好說：“好吧。”沒辦法，他連形體都沒有。而且，誰知道噬人魔會不會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