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七人(一)

第七人(一)

淩晨一點多,夜晚的大學顯得格外寂靜,路燈下的長椅沉默無聲。偶爾有風吹過,高大的景觀樹樹葉發出撲簌簌的顫動。

程俊躺在床上玩手機,床頭燈一閃一閃,快沒電了。

宿舍規定十一點半要熄燈,因為還有一個人沒回來,所以門沒鎖。

他在微信群裏問那個舍友還回不回來,那人也沒吭聲。

伴随着門把手吱呀的下壓聲,一陣陰冷的晚風吹了進來。程俊聽見宿舍的門打開的聲音,是那個晚歸的舍友吧?

床下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那人蹑手蹑腳地收拾東西,顯然不想吵醒他們。

程俊看了一眼時間,都快兩點了。他關掉只能發出微弱光芒的床頭燈,放下手機,拉開床簾。他想去上廁所。

下了床,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旁邊,想抽張紙。

他的座位和那個晚歸的舍友緊挨着,程俊沒仔細看,等拿了紙,一轉頭,才發現那人就坐在旁邊,也不說話,一頭黑色的長發垂下,陰森森的,格外詭異。

“我*!!”程俊在心裏罵了一聲。大晚上的,想吓死誰啊!

這個舍友本來就不讨喜,平日裏沉默寡言,也不會和大家搞好關系。因此,宿舍裏的人雖然明面上不怎麽針對他,其實背地裏已經隐隐有些排擠的意思在了。

其他舍友還在睡覺,程俊沒出聲,暗暗大罵了一通,也不理會那人,轉身就走,直接進了廁所。

洗手池旁邊有一扇窗,冷風從窗口吹進來,經過靠窗的廁所,吹到程俊臉上。

被冷風一吹,原本有些困意的他頓時清醒了,想起剛剛那個舍友,程俊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說起來……他似乎沒看到那人的臉,只見到了一頭黑色的長發……等等,黑色的……長發?

程俊身體都有些僵硬了,頭皮發麻,脊骨處生出一股寒意來。他拼命回想,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也許是那人戴了一頂黑色的帽子……

突然,一滴水滴在他的頭發上。程俊抹了一指頭,黏黏的。他湊到鼻子那裏聞了聞,有股臭味。

不會是樓上廁所漏水了吧?他心裏一陣惡寒,手都抖了抖。程俊下意識擡頭朝上看去,就看到了讓他吓得幾乎魂飛魄散的一幕:

天花板上,一只四肢牢牢攀附在牆壁上的怪物正看着他。它穿着再普通不過的衣服,有一頭黝黑順滑的長發,巴掌大的小臉,臉色蒼白,手臂和腿部瘦骨嶙峋。

因為是趴在天花板上的關系,怪物的脖子不得已轉了一百八十度角,才能夠看向程俊。

至于程俊感受到的水滴掉落,正是怪物嘴裏掉下來的涎水。它張開沒牙的嘴巴,直勾勾地盯着程俊看。

程俊的瞳孔放大,兩腿抖如篩糠。他想喊“救命”,卻沒注意到,不知什麽時候,怪物的頭發越來越長,一撮黑色的長發包裹住他的脖子,狠狠一勒——

“嗬……嗬……”程俊翻着白眼,額頭上青筋暴起。他拼命撕扯着脖頸上的頭發,卻無濟于事。

黑發猶如鋼筋水泥,又帶着極強的韌性,無論他怎麽扯,都扯不斷。

發不出聲的程俊,只能眼睜睜看看無數的頭發猛然伸長迸發,向着他襲來……

“不要!!”清晨,一聲怒吼打斷了宿舍的安靜。

程俊猛地坐起身來,頭上大汗淋漓,背後的衣服都濕透了。

稍微清醒一些後,他不停地摸自己全身。

怎麽回事?他不是被怪物襲擊了嗎?可他現在還好好的……

程俊觀察着周圍的一切,如同往常一樣,床上的擺設沒有絲毫改變。

他下了床,除了他以外,室內只有一個人。

木然,那個沉默寡言的舍友,正坐在座位上。他埋着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程俊咽了口口水,難道昨晚的事情只是他做的一個夢?

“木然,你昨晚幾點回來的?”他走近瘦弱的男生,假裝閑聊一樣問道。

“快兩點回來的。”木然繼續做自己的事情,語氣平平。

“是嗎?”程俊撓了撓頭,他走近木然,想看看這家夥在畫什麽。

但他還沒看清,就見到木然“砰”的一聲把本子蓋上,力道之大,讓程俊吓了一跳。

木然低着頭,也不看他,“沒什麽。”

要是往常,程俊肯定要罵罵咧咧說上幾句,但可能是因為昨晚做的那個噩夢,他沒什麽興致,聞言撇了撇嘴角,暫時放過了木然。

他上了個廁所,途中情不自禁往天花板上望了望。

天花板上除了陳年的蜘蛛網,空空如也。

是夢吧?程俊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大驚小怪。又想起剛才木然的态度,他心裏惱怒,面對那個傻*,自己怎麽就慫了呢?!

程俊打開水龍頭,想洗手。他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癢,咳了一下。

這一下就像多米諾骨牌效應似的,他不斷咳嗽,好像肺都要咳出來了。

淚水糊了他滿臉,恍惚間,有什麽東西從他嘴裏咳了出來。

等咳嗽停止後,程俊胡亂抹掉臉上的淚水,定睛一看。

洗手池裏,一撮黑色帶血的頭發濕漉漉地躺在那。

——————————

“今天吃什麽?!”宿舍其他人都出去了,修遙站在宮玄的桌子上,志得意滿。他昂着頭,發出了這幾天飯點最常問的一句話。

“灌湯包——”宮玄拖長了聲音,懶洋洋地回答道。

修遙滿意地點點頭:“沒錯!!皮皮玄,讓我們出發吧!”

說着他跳到了宮玄的頭上,狗爪子一揮:“駕——”

宮玄嘴角抽搐了一下,認命地關燈關門。他背上背了個背包,叮囑修遙:“抓緊了,別掉下去。”

他們一出門,就碰到了隔壁宿舍宮玄的同班同學。

這人叫程俊,長得還行,但宮玄對他沒什麽好感。

出于禮貌,他還是跟程俊打了個招呼。

沒想到程俊像丢了魂似的,他臉色蒼白,愣愣地看了一眼宮玄,又低下頭去,一句話也不說。

修遙嘟起了嘴,什麽人哪!

他狠狠地瞪着程俊,想冷哼一聲,表明自己的态度,卻發現程俊不太對勁。

這時,隔壁的宿舍門又打開了,一個瘦弱的男生走了出來。

他看了一眼宮玄,對宮玄點點頭,然後便下了樓梯。程俊跟在他身後,強壯的個子,像個小跟班似的。

“這兩人好奇怪呀……”修遙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但下一秒,肚子裏傳來的咕嚕聲讓他立即轉移了注意力。

他沒再思考關于那兩個怪人的事,而是催促着宮玄快點走。

灌湯包店鋪早早就開門了,人可多,排了長隊。店鋪裏吵吵嚷嚷,透着市井的煙火氣。

到修遙他們,兩人點了一個店裏的招牌蟹黃湯包,還有一籠菌菇包。

修遙搶先坐在靠窗的位置,店裏沒有空調,就靠着大風扇“嗡嗡”地吹。牆上挂着灌湯包的歷史淵源和背景介紹,還是某個皇帝微服出巡起的名字呢!

宮玄先點了一杯濃豆漿給修遙墊墊肚子,等了好一會兒,服務員才把托盤端上來。

新鮮出爐的灌湯包一個個小巧玲珑,花瓣似的褶子可愛極了,袅袅的熱氣盤旋上升。

宮玄還沒提醒,修遙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嘶——”滾燙的湯汁瞬間溢滿口腔,修遙眼睛瞪圓,又不舍得吐。

蟹黃湯包汁水美味極了,帶着淡淡的海鮮味,修遙終于咽了下去。

他口齒不清地說:“好次……”

旁邊桌上有個小孩子,才兩三歲大的樣子,太心急了,一口咬下去,湯汁濺了自己一臉。

修遙不禁慶幸,沒再狼吞虎咽,而是慢條斯理地吃起早餐。

這天的白日烈陽高照,晚上就下起了暴雨。大雨傾盆,狂風把校園裏的樹都刮倒了。

幸好宮玄看了天氣預報,早早催着修遙回了宿舍。

開門的時候,他們正好碰到隔壁的程俊回來。

“嗨,宮玄。”程俊跟早上完全不一樣,好像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他露出爽朗的笑容,手上提着白色的打包盒,“我買了手撕雞,你要不要來嘗一下?”

宮玄禮貌地笑笑:“不用了,謝謝。我已經買好晚飯了。”他晃晃手裏的袋子,裏頭裝着半個烤鴨。

“好吧。”程俊語氣帶着遺憾。

他再次看了宮玄一眼,目光在他身上流連。在宮玄感到不适之前,走進了宿舍。

“他沒事吧?”修遙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問宮玄,“你這同學是人格分裂嗎?早上一個樣,晚上一個樣。”

“人格分裂”這個說法是修遙看電影學到的,他覺得這個詞說出來顯得自己挺有文化水平,于是最近總是挂在嘴邊。

宮玄也覺得程俊怪怪的,他嘴上倒不這麽說:“可能今天早上他心情不好吧。”

他不再想程俊的事情,開門把烤鴨擺在桌上。

豐腴的烤鴨油香紅亮,散發着濃郁的香氣。鴨肉柔韌,外層的烤鴨皮酥脆可口,肉汁充沛。

晚上七八點,宮玄的舍友們冒雨回來了。這段時間多陣雨,下這麽大、持續時間如此長的一場大雨卻是很罕見的。

大家都乖乖窩在宿舍裏,戴着耳機,打游戲的打游戲,刷視頻的刷視頻,學習的學習。

今天在外玩了一天,修遙困得不行,十點多就睡了。等到熄燈時間,大家也都上床了。

半夜十二點,電閃雷鳴。

宮玄突然驚醒,他第一時間看了看懷裏的修遙。

修遙睡得四仰八叉的,露出粉色的肚皮。他睡覺就跟小豬似的,打雷都不醒,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宮玄幫他蓋上踢掉的小被子,剛一轉頭,心跳停了半拍。

床簾正對他腦袋的地方。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一個陰影。

陰影壓得床簾微微凹陷,并且還在不斷地縮短跟宮玄之間的距離。

“呲啦!!”一聲雷鳴,炫目的閃電瞬息而至,白光照亮了緊閉的窗戶。

那個陰影也在一瞬間展現出了清晰的輪廓——是一張人臉。

宮玄眨了眨眼睛,下一秒,人臉不見了。

他“唰啦”一下拉開床簾,床鋪外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只是原本關上的窗戶打開了半截,清冷的雨水飄了進來。

宮玄用指尖揩了揩臉上的水珠,皺緊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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