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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泊羽又抽了口煙。不遠處是寂靜的海灘。
這是私人海灘,一眼望過去只能看見無垠的大海,只有不遠處漆黑遼闊的夜空。
他其實有點兒煩躁,因為楚雲柏說的話。
論性向,他算是雙,這些年養的漂亮小男生居多,但如果要結婚也不是不行。更何況以他們這樣的家境,結婚都是商業聯姻,找個能談攏的結婚之後各玩各的也不是不行。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不想結。
從前是覺得被名義束縛。
現在是純粹的不想。
尤其是他剛剛話趕話地提到了淩嬌,又驀然因為楚雲柏的詫異而清醒。
……也不是清醒。
他的腦子混亂了一瞬,索性不再去多想,只是故作輕松地對楚雲柏說:“你替我在我爸媽面前說點好話,回頭請你吃飯。”
楚雲柏說:“……我缺你這頓飯。”
他頓了頓:“是小楓讓我來的。”
鄭泊羽的煙停住。
“鄭泊羽。”楚雲柏看着他,“我記得你以前雖然愛玩,但不會做這種喪良心的事。”
鄭泊羽斂了笑意,語氣漫不經心,手上的動作卻有些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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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種事?”
楚雲柏看着他:“非要我點明?”
“淩嬌喜歡你。”他道,“不是只要你錢的那種喜歡。你要是不喜歡他,就跟他挑明。你要是喜歡他,也跟他說清楚,少吊着人家。”
鄭泊羽沒說話。
他不笑的時候臉是冷的,聲音在黑暗裏顯露出一種無聲的尖銳。
“楚雲柏,我發現你倆。”他道,“你和江楓,還真是聖父轉世啊。我記得他還曾經找上過你吧,你就這麽不計前嫌地上趕着替他說話?”
這個場景仿佛是情景重演,只是江楓能容忍淩嬌的情緒發洩,但是楚雲柏不會。他說:“我沒跟你開玩笑。”
兩人無聲地對峙了一會兒,鄭泊羽掐了煙。
他慢慢地道,“當時我跟他說得很清楚。他跟着我,我給他資源和錢,不願意了随時好聚好散。他要是覺得我是在吊着他,可以随時走,我從來沒有攔着他。”
楚雲柏說:“你開心就行。”
只一句,鄭泊羽就像是啞巴了。
過了一會兒他說:“小楓覺得,我在吊着他嗎?”
楚雲柏反問他:“你為什麽要把他帶來?”
鄭泊羽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道:“他最近不開心。”
然後他頓了頓,換了個話題,“不管你信不信,之前我是真不知道他喜歡我。”
楚雲柏有些意外。
-
鄭泊羽重新摸了根煙,他這一晚上被楚雲柏說的,本來快戒了的煙瘾又犯了。
“演員嘛。”一邊碘鹽,他一邊低着頭嘆了口氣,“什麽都能演。我之前沒在意,他也真的裝得好。”
楚雲柏沉默了一瞬:“你倆相處時間不長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忙。”鄭泊羽瞥了他一眼,“有的時候睡覺都來不及還做.愛呢,又不是真沒事閑得慌。”
“但是他對江楓有敵意。”楚雲柏道,“你應該看得出來。”
鄭泊羽沒說話。
他狠狠地吸了口煙,幾秒後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怎麽接到的他。”
“我第一次碰到他,他被人下迷藥。”他說,“我把他送去醫院,才發現他身上還有別的傷。”
他說了個名字,楚雲柏頓了頓。
他眼神詢問,鄭泊羽說:“嗯,他前金主。”
“他以為他解脫了。”鄭泊羽道,“也不想想那人心多狠。傻乎乎的以為就這麽被放過了。不知道人在背後給他使絆子,通稿和照片視頻都準備好了。就等着他身敗名裂。”
“我那個時候也是心軟,加上确實挺喜歡的。”他道,“所以把他留下了。順帶料理了他不知道的那些爛事兒。”
他說:“他那個時候其實有點怕人,估計自己沒發現。而且總怕我不要他了。我以為……他只是害怕被放棄。”
就像是小貓。
流浪貓在街上受盡欺淩,偶爾遇到了一個會給它喂水喂糧,還提供溫暖巢穴的鏟屎官,依賴的同時還會患得患失。
更何況,它的主人看上去對另一只名貴漂亮又嬌氣的小貓很在意。
他以為是這樣。
可是江楓和他都沒做錯什麽。他也早就放下了江楓,他自覺從情人地身份上來說,對淩嬌做得已經足夠多,所以,他一開始并不想為這份多餘的情緒買單。
……不想買單卻又心軟,發現淩嬌甚至在模仿江楓的那個時候他真的動過讓人走的念頭,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或許是淩嬌當時看他的眼神太讓人心軟。
或許是他骨子裏還是殘留了幾分憐憫。
也或許,只是因為淩嬌最後的願望是讓他保守秘密。
他想,對方應該并不是真的蠢壞,只是害怕被抛棄而一時鬼迷心竅。
于是他原諒了淩嬌。把他留到了現在。
*
淩嬌走的那次鄭泊羽确實有些驚訝。
但他很快找到了淩嬌。對方看起來狀态并不好,于是他反思,是不是自己最近太忙了所以讓人沒有了安全感。
這件事他和淩嬌聊得并不多,後來淩嬌也很乖,他以為沒事了。
然後,就是車上的按個問題。
當時,他想過冷淩嬌一段時間,但是,鄭泊羽想,他似乎總是特別容易對淩嬌心軟。
蔡洪平告訴他,淩嬌喝醉了。他想到了幾年前的事,終究還是沒放下心,提前趕了回來,然後淩嬌哭了。
在那一刻,鄭泊羽潛意識裏就發現了不對勁。
但是他在這方面确實後知後覺。
可是再後知後覺也有了開頭,這些日子的相處讓鄭泊羽心中原本就存在的預感愈發強烈。
直到今天,楚雲柏把這件事點破。
可是。
何必呢。
鄭泊羽想。
他都不知道他做了什麽讓淩嬌能忍氣吞聲在他身邊留這麽久——
他是說,如果淩嬌的喜歡從一開始就有。
他有些不可思議。
但是楚雲柏說:“如果照你這麽說,喜歡上你很容易。”
鄭泊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說大哥你不要用這張臉說這麽肉麻的話行不行。”
楚雲柏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他頓了頓:“實話。”
“你要站在他的角度看問題。”他說。
鄭泊羽掐了煙。
“也是。”他終于承認。
“上點兒心吧。”楚雲柏說,“你也說了你不可能真把他帶回去,那何必用模糊不清的話去哄他。人心都是肉長的。”
“我發現你現在真是挺有人味兒啊。”鄭泊羽自言自語,“這話聽着怎麽我那麽像個沒有心的人渣呢。”
“……你難道不是嗎?”楚雲柏說。
鄭泊羽把煙摁滅,語氣很平靜:“那就是吧。這圈子裏人渣還少嗎,多的是不把人當人看的畜生。”
金錢、地位,不是萬能的,卻總能獲得一些旁人獲得不了的東西。
他說:“我覺得我至少比那些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的人好多了。”
他頓了頓,笑了笑:“你覺得呢。”
*
雖然說是這麽說,但鄭泊羽還是把楚雲柏的話聽進了心裏。
他沒有耽誤人的先例和想法,如果淩嬌真的喜歡他,那他确實得盡快跟人說清楚。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開不了這個口。
或許是淩嬌藏得太好,讓他開始懷疑對方到底想不想讓他知道。又或許他只是不知道說出口之後的後續。
淩嬌黏他,喜歡他。他的性格和經歷都像是流浪的小貓,他要再一次把小貓丢掉嗎。鄭泊羽不知道。他只知道淩嬌會難過,或許會像那天晚上一樣失魂落魄地哭。他現在意識到或許正是那樣的眼淚讓他把人帶了回去,又把他帶到了這裏。
他不太想看見淩嬌的眼淚,淩嬌還是笑起來好看。不是裝出來的甜膩的假笑,是那天在橋邊,鏡頭裏很害羞腼腆的笑。
鄭泊羽想了很久沒有想出一個解決方案,這對他來說實在是罕見的事。
但是他想見淩嬌了,很突然,就是想見他。
他對淩嬌欲望不能說沒有,但比起做.愛,他更喜歡每次回家的時候看到淩嬌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背影。
他想這大概就是他把淩嬌留到現在的原因。
于是楚雲柏走後,他徑直回到了他們露天燒烤的地方。
那裏只剩下默默回來給完蛋哥哥們收拾爛攤子的楚雲曦。
鄭泊羽心裏産生了一些愧疚,但并沒有要替他收拾的意思,只是問他:“淩嬌呢?”
“他好像剛剛進去了。”楚雲曦道。
鄭泊羽就往裏走。
他走到客廳,看到了江楓。他随口跟人打了個招呼,但江楓叫住了他。
他問他,語氣有些微妙:“你找淩嬌嗎。”
鄭泊羽覺得他問得奇怪。說:“嗯。”
“他在房間?”
“他走了。”江楓說。
鄭泊羽怔住了。
片刻後他道:“去哪兒了?”
“不知道。”江楓低着頭收拾桌子,“他說大概率不回來了。”
空氣倏然一靜。
鄭泊羽懷疑自己幻聽了:“你說什麽?”
江楓手上的動作停了。他看着鄭泊羽,神情複雜:“我沒騙你。”
“他剛剛回來,收拾了一下東西,就跟我說他要提前走了。”江楓道,“他說他想休息一下,順便讓我跟你道個歉。說走得急對不起,但當初你們說好的,有任何一方不願意維持現在的關系了,就好聚好散。”
鄭泊羽沒說話。
“你在聽嗎。”江楓問。
其實他漏了一點沒說。淩嬌走之前很認真地對他說了對不起。
他眼睛很紅,語氣卻很溫柔。他說小楓,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你把我這個特別糟糕的人在你生命裏抹掉吧。
他還說,小楓,祝你前程似錦,和楚總好好的,一輩子幸福平安。
當時江楓說:“我對你來說就是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棄的東西嗎。”
他不知道淩嬌身上發生了什麽,只是本能地想用言語攔住他。
但是淩嬌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他的語氣真的很真摯。江楓從來沒見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他從前一直覺得淩嬌像是在戴着面具活着,十次的笑裏有八次帶着恍惚,他想把淩嬌從這種狀态裏剝離,但是他終究只是淩嬌生命中的過客。
而現在,走之前,淩嬌終于對他袒露了自己全部的模樣。
他說小楓我可以抱抱你嗎,然後他輕輕地攬了一下江楓。把下巴擱到江楓的肩上,然後他說,小楓,我一直特別喜歡你。對你說那樣的話真的特別對不起。
于是江楓準備好的話就都說不出口。
他的手上還戴着淩嬌給他挑的小金飾。當時淩嬌遞給他,搭的還有郊外寺裏求的手串和平安符。那個時候他紙盒子裏的賀卡寫的也是這幾句話,我們小楓,要前程似錦,幸福平安。
“有機會再聯系,寶寶。”淩嬌輕聲說。
說完,他就拖着箱子離開了這裏。
江楓出着神,他想怎麽會有淩嬌這樣可恨又讓人狠不下心的人。他沒注意到他問完那句話鄭泊羽也沒回答。
而不遠處,鄭泊羽同樣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
他只是在摸出手機就要打電話的時候,看到了淩嬌發來的留言。
淩嬌說:
鄭少爺,再落魄的人,也有喜歡另一個人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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