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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鄭泊羽手上提着一盞蛋糕。

新的。

淩嬌的生日是前天。也就是他們去鄰市的第二天。

他身份證上的生日不是他的真實日期,因此傅氏姐妹都不知道。

他以前不知道這個事。是後來他外婆和他講的,她說“嬌嬌啊你是下午出生的,那個時候你媽給我打電話,說自己要死了,我說別瞎說。”

她翻出了泛黃的車票,還是紙質的,老人的思維還沒跟上日新月異的時代,依然記着車票是要取的,她說當時她不會弄機器,是當時的好心人幫她弄的,弄完她才知道,現在除了要車票報銷,大家基本都是刷身份證坐火車和高鐵。

她學了新知識,但這趟行程并未成行。因為到了地方之後,她漂泊在外的女兒不願意見她。那個求救電話就像夢。

所幸生産順利,于是這張車票最終只是陰差陽錯地成了淩嬌的出生日期證明。

那個時候他外婆說:“也不知道她找了個什麽樣的小夥子。”

語氣有些悵惘。

有的時候淩嬌會想,他出生的意義是什麽。

他媽說過不喜歡他,但也沒虐待他。他從小的待遇可能類似于鄭泊羽家的那只布偶貓,哦可能還不如。畢竟貓吃得明顯比他小時候好。

他媽高興了逗他兩句,心情差了就讓他自己哪兒涼快哪兒呆着。

所以他不愛過生日。

因為這盞蛋糕,淩嬌即将出口的那句“煙頭”換成了另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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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動了動唇:“……你怎麽知道我生日的?”

鄭泊羽頓了頓,說:“你以前和我說的。”

他也意識到了手上的溫度,把手往後藏了藏。語氣仍舊若無其事。

淩嬌先是愣了一秒,然後才想起來了。

他确實跟鄭泊羽說過。在他還不知道鄭泊羽和江楓的事之前。

那天鄭泊羽回別墅,淩嬌在打游戲。兩人做了一場之後,淩嬌繼續打游戲。鄭泊羽受不了他,就問他到底什麽游戲能讓他玩成這樣。最後的結果是兩人一起打到了淩晨十二點。

然後淩嬌大半夜喊餓,讓鄭泊羽給他弄吃的,那個時候阿姨早就睡了,鄭泊羽被他鬧得沒法,讓他等着,然後,淩嬌就吃到了對方親手做的一碗面。

面上卧了個荷包蛋,手藝不錯。

淩嬌很驚訝,也覺得挺巧。

他就忍不住說:“其實今天是我生日。”

那是他唯一一次過過的生日。過了零點。

鄭泊羽也有些驚訝,然後說第二天要給他補蛋糕。

他拒絕了。

鄭泊羽堅持,他直接腼腆地說:“鄭少您把錢轉我就行。”

鄭泊羽說他財迷,然後說,淩嬌,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浪漫。

-

淩嬌不浪漫,倒不是他不喜歡浪漫。他看劇也喜歡那些名場面,久別重逢的動人心弦。別說劇裏,去年楚雲柏和江楓去了國外,江楓像旅行青蛙一樣在朋友圈發照片,他看着也覺得很好。

他覺得很好,但是對于他自己來說,生活永遠顯得殘酷而真實。

所以比起浪漫,他更喜歡實際。能抓在手裏的傍身之物,還有具體的行動而不是空泛的關心。

那次之後他就和鄭泊羽說不用給他過生日,他有生日尴尬症。他不知道鄭泊羽是聽進去了還是單純忘了,總之後來真的沒過過,他以為是後者,現在看來,卻好像不是。

他牽了牽嘴角:“謝了啊。”

就要去接蛋糕。

接倒不是真要吃,主要是鄭泊羽不吃甜食,留着也是浪費。更何況,雖然做不了情人了,但是作為熟人,也是對方的一片心意。

他琢磨着這個蛋糕要免多少單才算還了人情,扯了扯蛋糕盒子上的系帶,卻沒有扯動。

淩嬌怔了怔。

鄭泊羽看着他,輕聲問:“去哪兒了?”

語氣很平靜。

淩嬌卻莫名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他不由自主地回答:“……去了隔壁市。”

鄭泊羽頓了頓:“旅游?”

他說:“我看你們店也關了。”

淩嬌不接話茬了。

他看着鄭泊羽:“我好像沒有和你彙報的義務。”

鄭泊羽整個人就僵住了。

他的臉色不太好。其實淩嬌看出來了,有點兒……疲憊,也有點緊繃。當然這些情緒都被他掩飾得很好,他一向這樣。

在淩嬌剛看見他的那個剎那,他看起來甚至還有幾分焦躁,但是在看到淩嬌的剎那,這些負面情緒就消失了。淩嬌驀然發現,鄭泊羽比以前沉默了許多,也小心了許多。

這個狀态實在是有點像之前的他,他莫名覺得滑稽,卻笑不出來。

他說:“我有點累,先上樓了。蛋糕你留着自己吃吧。”

說完他就要轉身。

鄭泊羽在他身後叫住了他:“淩嬌。”

他不愛叫淩嬌的昵稱。他說太甜了,現在也堅持這個習慣。

分明不是什麽昵稱,但淩嬌卻偏偏因為這一聲的語氣停住了。

“我以為你又走了。”他輕聲說。

淩嬌在心裏走了很多次,實際只跑過兩次。

這是第三次。

他沒想到鄭泊羽還有了陰影。

鄭泊羽走過來,把手上的蛋糕遞給了他。

“生日快樂。”他說,“早點休息。”

淩嬌牽了牽嘴角:“好。”

他接過蛋糕,走上樓,等到他到家打開燈,從樓上往下望。

鄭泊羽就站在單元樓簡陋的門外沒有走,整個人浸沒在夜色裏。

淩嬌看不見他的樣子。他轉過了頭,自顧自拆開了桌子上的蛋糕。

*

第二天到店,傅曉琪就磨磨蹭蹭蹭了過來:“嬌嬌我跟你說……”

“他給你發消息了?”淩嬌問。

“啊?”傅曉琪愣了兩秒,然後她搖頭,“沒有沒有。”

“是我和姐姐看了監控。”傅曉琪道。

淩嬌抽了抽嘴角。

“他來了好多次啊。”傅曉琪說,“我們對面雜貨鋪那個大爺說每次來都等好久。每天還給他分蛋糕吃,他居然每天都買一個新蛋糕欸。”

淩嬌和藹地問她:“你想說什麽?”

傅曉琪閉嘴了。

過了一會兒她小聲道:“嬌嬌生日快樂。”

她從旁邊拿了一個包裝袋推給淩嬌,一看就是補的禮物。裏面居然是只大兔子,淩嬌拿起來,捏了捏兔子耳朵,感覺和家裏的可以湊一對。

這回他和藹的語氣終于多了幾分真心:“謝謝琪琪。”

傅曉琪就傻樂“嘿嘿沒關系啦”,立刻把天天送蛋糕的人忘到了腦後。

淩嬌擦了一遍器材。然後把食材一一擺在了料理臺上和冰箱裏。

過了一會兒,鄭泊羽來了。他的面上看不出異樣,他看着背對他的淩嬌,對傅曉琪說:“你好,一杯美式。”

淩嬌轉過身要替他掃碼,鄭泊羽按住了他。

是手。

掌心相觸的剎那淩嬌像是被昨天煙頭殘餘的溫度燙了一下,鄭泊羽低聲說:

“別給了。”

語氣幾乎帶了懇求。

淩嬌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掰開。掃了碼。

傅曉琪在旁邊看他們,大氣不敢出。

淩嬌付完錢,擡起頭,在某個剎那他看到了鄭泊羽黯淡的眼神。

他很少看到這樣的鄭泊羽,他總是意氣風發的,他擁有全世界,家庭和睦,萬事順遂,不愁吃穿,處在金字塔頂端。

不會費盡心思讨好什麽人,不會等一個人等到淩晨,不會用這樣的語氣來求些什麽。

什麽會讓他變成這樣,是他嗎?

可是淩嬌又想。

他憑什麽呢。

*

淩嬌有些不淡定了。

他起先是想着,就這麽冷着鄭泊羽。冷一步看一步。

他心底不覺得鄭泊羽是認真的。

當然,他也不覺得鄭泊羽是心血來潮或者報複他,鄭泊羽人不壞,不會做這種事。但是要說鄭泊羽愛他愛到什麽地步,淩嬌也不信。

意難平嗎?還是覺得他一走了之的樣子很特別。或者幹脆是,他依賴上了他的陪伴和提供的情感價值。

可這些都不是無可替代的。他以為鄭泊羽懂,可快兩個月過去了。

相較于淩嬌對穆凱說的“報警”,他對鄭泊羽一直是很禮貌的。

因為鄭泊羽從前真的幫了他很多。

現在他在思考,他是不是不該這麽禮貌了。

或許他的态度給了鄭泊羽希望,所以他才會這麽執着。

……他是最懂這種感覺的人不是嗎。

淩嬌心煩意亂,想着找時間和鄭泊羽談談。   還沒等他找出時間,店裏就出了意外。

-

起因還是傅曉雅研究出的新品。

他們的招牌在某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挂出去了,一開始吸引的客人還挺多,大多是獵奇心态。傅曉雅在網絡上也作了宣傳,收效不錯。

但是很快,客流就又少了。不少熟客反應除去新鮮感,新品咖啡的味道其實并沒什麽特別,甚至因為食材的不相容,有一絲怪異。

剛剛支棱起來的傅曉雅又蔫了。

然而,倒黴的事遠不止這一件。

有個客人那天下午上門,說因為他們的新品咖啡,他腹瀉了兩天,要求店內賠償。

傅曉雅人都懵了,她說:“可是先生我們店內的所有食物都是經過審批和檢驗的呀,證件也齊全的,味道是怪了點但安全上絕對沒問題的。”

她小心翼翼地道,“您确定是因為我們店裏的咖啡嗎?”

“不是咖啡還是因為什麽!”男人約莫三十來歲,左手臂畫了大片的紋身,身上煙味也很重,他瞪着眼睛,“那天我和我對象過來回去了之後半夜就開始肚子痛,痛得老子要罵人了。我不管,你得給我物質補償和精神損失費!”

他說話的時候唾沫星子亂飛,傅曉雅從沒見過這種陣仗,她退後了一步。

淩嬌在一旁倒是想起來了。

他對這個男人很有印象。

他和他女朋友口音都是本地人,那天他們來店裏是淩嬌接待的。

他女朋友點了兩杯咖啡和一些小吃,但最後結賬的時候男人卻覺得定價有些貴。他跟淩嬌讨價還價,淩嬌自然說店裏的東西都是明碼标價。

最後,是男人和他女朋友先吵起來了。

他女朋友說他又摳又丢人,踩着高跟噔蹬噔走了。當時,男人的臉色就氣得發青。

他心下有了數,示意傅曉琪把她姐先拉住,然後他心平氣和地道:“這位先生,誰主張誰舉證。如果您有證據證明您身體不适确實是因為我們食品的質量問題,我們會按照标準賠償的。”

他頓了頓,“首先,您有醫院的檢查單嗎?”

男人怔了一秒。

不過很快,他就粗聲粗氣地道:“就拉個肚子我去醫院幹什麽,哎我說,明擺着的事,你們想賴賬啊?”

淩嬌說:“不是賴賬。”

他頓了頓,“該賠的我們會賠,但是我們也不接受髒水和無理取鬧。”

“你說誰無理取鬧呢!”

男人一下子惱了。

緊接着,他突然就伸手推了淩嬌一把。

這一下力道其實并不重,就像是普通的推搡。但淩嬌站的位置刁鑽,也沒有任何支撐點,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朝着男人發力的方向摔了過去。

他餘光看到了一旁尖尖的桌角,在痛覺傳來之前,心底産生的唯一一個念頭是:

這樣适合八點檔英雄救美破冰HE的劇情,鄭泊羽偏偏今天沒來。

他和鄭泊羽好像,真的沒什麽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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