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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轉折發生在半個月後。
彼時鄭泊羽和淩嬌的相處已經進入了一種非常玄妙的狀态。
用傅曉琪的話說:“嬌嬌你倆好像……合租室友啊。”
鄭泊羽還住在淩嬌家。淩嬌讓他搬了一回,語氣猶猶豫豫,鄭泊羽拒絕得倒是很不猶豫。然後淩嬌就說“哦”。
淩嬌依然在做功課,但他已經不怎麽看鋪面,他說太熱了不想出去,卻也不說我跟你回去。于是鄭泊羽就和他一直這麽在這裏住着。
他們唯一做的正經事是替傅曉雅清理店面,她的店面出租了,新的店面賣水果,所以店裏的器材和用具都要搬走。
這天傅曉雅沒來。卡車開到店門口,淩嬌沒叫工人,于是器材就只能兩個人手搬。
他搬了一會兒,鄭泊羽就讓他歇着,自己撩了袖子。
淩嬌在邊上看了一會兒,看到他西裝上的塵土,還有額上的汗。
他想到了初見鄭泊羽的樣子。燈紅酒綠的酒吧,被活色生香簇擁環繞,手上一塊表能把他整個人買下來。
他垂了眼。
腳底下的小石子被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踢着,過了一會兒,咕嚕嚕地滾到了牆角。
回去的時候鄭泊羽累得一直在活動手腕,他終究做不慣體力活。但是他沒說什麽,只是問淩嬌晚上要吃什麽。
淩嬌說:“點個外賣吧。”
鄭泊羽說:“……我手藝已經進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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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嬌說:“嗯嗯。”
敷衍得很。
鄭泊羽只好任由他點炸雞,同時得以解放雙手躺在沙發上休息。
吃過飯,兩人如往常一樣散步、洗漱。淩嬌去洗澡,出來的時候鄭泊羽在收拾地鋪,這幾天天涼了,淩嬌怕他感冒,讓他睡床上來。
-
淩嬌的床很小,其實是單人床。但一米二也不是完全不夠睡。
淩嬌睡在裏側,緊緊地貼着牆。鄭泊羽關了燈,黑暗裏淩嬌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兩天鄭泊羽為什麽總對他的睡衣頗有微詞。
他和鄭泊羽背對着背,可是總要翻身。于是免不了交錯。細白的皮膚滑膩,蹭到的時候兩個人都停頓了一下。
淩嬌能感覺到鄭泊羽立刻就硬了,因為他的呼吸變沉了。他對鄭泊羽知根知底,這個人不重欲,但也不是聖人。鄭泊羽說去喝點兒水,誰都知道這是個體面的借口。淩嬌抿緊了唇,在鄭泊羽起身之前叫住了他。
他說:“其實做一下也沒事。”
鄭泊羽就頓住了。
淩嬌說這話是真的沒什麽別的想法,抛開情不情人的,成年人之間互相解決一下也很正常。尤其是他們倆都不算特別規矩板正的人。
鄭泊羽沒說話,淩嬌猶豫着要不要主動,他的手有點兒涼,摸索着去碰鄭泊羽的腰腹,然後被拎住了手腕。
鄭泊羽低聲說:“不要。”
聲音很勉強。卻也很執着。
淩嬌不知道說什麽好。他想說“這真的只是互幫互助”但又覺得沒什麽意義還自欺欺人,于是只好保持沉默。
黑暗裏鄭泊羽的呼吸聲很明顯,淩嬌望着天花板,慢慢地說:
“其實我的第一次……就不太愉快。”
鄭泊羽立刻就不動了。整個人都有點僵。
淩嬌舔了舔唇,他知道和現任讨論前任很無恥,但是他還是想說,他說:“就我那個初戀,他也是個富二代嘛,玩得挺花的,但我那個時候其實膽子很小。”
“我說害怕,他還是進去了。”他靜靜地說,“結束之後他說對不起,我說沒關系,其實不是沒關系。”
現在想來,骨子裏的輕視和不尊重從來就有跡可循。而他的敏感也早就生根發芽。
鄭泊羽低聲說:“王八蛋。”
他這個時候仿佛完全不像個花花公子,而是個義憤填膺的正義之士。淩嬌忍不住笑了。但是他又想到,鄭泊羽對他确實是溫柔的。
第一次鄭泊羽來他家,帶着午夜來接灰姑娘的南瓜馬車。做的時候也把他當公主,告訴他不舒服了或者不想繼續了可以直接說,結束之後他靠在床頭恍惚,他已經很久沒體驗過正常的性和愛。
這樣一想,他的笑就斂了。
他長時間不說話,鄭泊羽只當他是想起了往事不開心,沉默地捏緊了他的手指。淩嬌望着窗外無垠的夜空,他從來沒想過,他可以鄭泊羽一起,像這樣躺在E市的床上,看這樣漂亮的夜色。
他看了很久,就在鄭泊羽以為,他即将睡着的時候,淩嬌開了口。
他說:“鄭泊羽。我們回A市吧。”
*
淩嬌說這句話的時候,鄭泊羽還沒反應過來。他坐起身,看着身側的人,他不敢猜測這句話裏的意思,淩嬌卻背對着他沒有動。
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機會。”
他好像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太多東西。命運對他似乎總是很吝啬。從前他沒有完滿的家庭,沒有真心的朋友,最愛他的人離開,想要真心對待的人對他猜疑,他懦弱,自卑,敏感,貧窮,渾渾噩噩。
鄭泊羽是他命運的轉折。他開始想要好好活着,做一個還不錯的人,他有了江楓崔子烨那樣的朋友,認識了蔡洪平那樣的過客知己,他重新有了喜歡人的勇氣,知廉恥,懂上進,明白什麽叫真正的,健康的愛和親密關系。
這點勇氣曾經被消磨,但是他發現,好像還沒有消磨幹淨。
他想給自己一個機會,給自己一個真正被愛着的機會。
他睫毛顫了顫,說:“鄭泊羽,我也最後給你一次反悔的機會。”
說是考驗也罷,說是他最後的猶豫也罷,這些日子他始終沒給鄭泊羽一點确定的答複,哪怕在鄭泊羽跟他那樣的坦誠相待。他期待又不敢期待,他知道他心裏真實的想法,他怕這又是再一次的幻影。但是鄭泊羽始終沒有走。
他沒有走,陪在他身邊。淩嬌挑不出任何錯,鄭泊羽給了他能給的全部。愛和承諾,無望的等待和自始至終的尊重。
所以,淩嬌想。他想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也給鄭泊羽。
如果這回鄭泊羽還是堅持,那麽他也不會放手。
天涯海角,鄭泊羽這個名字只能和他淩嬌綁定。他什麽都沒有,但是他會拼盡力氣,用各種方法把人留在身邊。
他攥緊了被角,等着鄭泊羽的答複。
鄭泊羽總是很會說話。在他們初遇,在他們相處,在他們重逢在他們交心,再在他們吵架爆發和結束。他是天生的商人,所有的情緒掩在真真假假的漂亮話裏。像是藝術品。
但這一刻,他動了動唇,只說了一句話。
他說:“淩嬌,我會愛你一輩子。”
他把淩嬌攬進懷裏,很用力地把唇貼在他的後頸。淩嬌閉上眼,感覺到眼淚就這麽滾下來,是滾燙而炙熱的溫度。
他終于感到解脫。
-
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很簡單。
鄭泊羽陪着淩嬌在E市又呆了一個星期。祖宅留着,方便淩嬌能随時回來看看。剩下的時間,就是出租屋的轉讓。
雖然不舍,但傅氏姐妹最終還是選擇了祝福,傅曉雅眼睛很紅,心知以後聚少離多:“嬌嬌你好好的,以後常聯系。”傅曉琪倒是還好,她很開心地說,“以後開學可以見面啦。”
少年人,只會考慮相遇,卻不會考慮幾年之後的別離。
淩嬌說好。然後抱了抱她們倆。
然後,他帶鄭泊羽在E市轉了轉。他說:“我帶你看看我生活過的地方吧。”
他又想起什麽,征詢鄭泊羽的意見:“你要看山嗎?我記得你喜歡山景,這裏有一個景區很有名。”
鄭泊羽自然不會拒絕。
他們挑了一個工作日去了那個景區。确實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兩個人走走停停,鄭泊羽對着遠處的山峰拍照,餘光瞥到了淩嬌看着他的眼神。
淩嬌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看着人的時候很專注,但他大部分時候都不正眼看人,他這麽看的從來只有一個人。
被抓包了,淩嬌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開目光。
他小聲說:“我,我給你拍個照吧。”
他要去包裏拿相機,鄭泊羽按住他的手。
他說:“親一下。”
于是淩嬌就愣愣地被他捏着後頸親。
鄭泊羽親完他,捏捏他的臉蛋。他說:“要不拍個合照。”
兩個人就在山上笨拙地自拍,沒有自拍杆,勉強把人框進去,回去再重新看照片,看到了背後一只湊熱鬧的小松鼠。
留在E市的最後一天,淩嬌帶鄭泊羽去了他外婆的墓前。
那天天氣很好,鄭泊羽牽着他的手,從進墓園開始就難得有些拘謹。
淩嬌牽着他在墓碑前站定,照片上的老人笑得和藹,他低聲說:“外婆,我來看你了。”
“我好像比我媽幸運一點。”他說,“這是我……男朋友。”
“他現在對我挺好的,以後不知道。”他自言自語地小聲念叨,然後笑了一聲,“反正他不守約,我也拿他沒辦法。如果以後他對我不好,您在天上看着,替我懲罰他。好不好?”
鄭泊羽捏緊了他的手腕。
他說:“外婆,我會對嬌嬌好。您監督。”
淩嬌說:“走吧。”
他和鄭泊羽在一個晴朗的天離開了E市。
回到A市,來接機的是江楓。
大明星裹得嚴嚴實實坐在候機室,楚雲柏在不遠處處理工作,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冷着一張臉,第一句話開口說的是:“還知道回來。”
淩嬌捏了捏他軟軟的臉蛋,理虧又心虛,強撐着說:“寶寶,你好像變得更傲嬌了。”
他沒有再用從前的微信和手機號。新的手機只加了他現在的朋友,清淨了很多,再也不需要煩人的social。
半年之後,淩嬌的咖啡店開業。
一開始生意不算好,但是慢慢的,口碑起來了,這一帶的人都知道這家店咖啡好喝,店內每天都有新鮮的插花,還有個和玫瑰花一樣漂亮又潑辣的老板。
他仍然在和鄭泊羽談戀愛,最開始的磨合期兩個人都有些不适應,但很快,兩人還是逐漸回到了以前的相處模式,只是這一回,是以戀人的身份。
至于見家長……
淩嬌說:“我考慮考慮。”
一考慮就是半年。
鄭泊羽一開始是忐忑,後來是無奈。他被淩嬌弄得沒脾氣,他說:“寶寶,寶貝兒,你不要給我畫餅,你給我一點信心。我媽現在已經開始罵我沒出息了,連個人都帶不回去。”
什麽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爸媽想法變了又變,不變的是鄭泊羽永遠在挨罵。
淩嬌則對他說:“鄭泊羽,我等了你五年。”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站在陽光裏,很俏皮的背帶褲,露出胳膊和細白的小腿,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了傷痕,漂亮得很可愛。
他看着鄭泊羽,笑得很開心,他說:“你再等等我怎麽了啊。”
鄭泊羽說不過他。
他嘆氣,又覺得他可愛,忍不住去牽他的手。
淩嬌就把手放在他掌心,乖乖的。
他說:“鄭泊羽,你再多愛我一點吧。”
再愛他一點,再靠近他一點。只要一點點。
他說:“你再多愛我一點,我也會很愛你。”
“真的。”
他看着鄭泊羽,眼神很認真。鄭泊羽親了親他的眼睛。
淩嬌的眼睛很漂亮。
睫毛也是。像是纖長的蝶翼。
鄭泊羽說:“好。”
他的聲音落在晚風裏。于是蝴蝶的翅膀就随風顫動了起來。
花開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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