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章
第 83 章
周銘握着小黎霧的大手逐漸滑落,又死了,都死了,所有幫助她愛護她的人都死了。
小黎霧坐在周銘叔叔的屍體旁邊,坐了很久,天黑了她還在坐着。
她沒有跑也沒有走,她希望殺了叔叔阿姨的那個男人能回來把她也殺了。
可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無論是暗衛還是周升都沒來,叔叔和阿姨死亡的過程中只有那一聲槍響,其餘的什麽都沒有。
小黎霧把眼淚流幹了,就算再悲傷也再流不出一滴眼淚。
周升沒有來,也沒有管黎霧,周銘夫妻死了他就直接掌控了周氏,還有一個周晟陽等着他,那可不是個孩子,周晟陽已經十八歲了,他不會掉以輕心,必須在周銘夫妻死亡的消息傳回來之前掌控周氏。
小黎霧站起身,四周都是黑的,荒無人煙的地方只有這棟房子,其餘的什麽都沒有。
黎霧走進屋裏,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莉娅阿姨拖了出來,拖在地上,她抱不動。
她現在已經木然了,在父母死後她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靈魂的,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父母甚至從未來過她的夢裏。
黎霧從屋裏拿出一個小鏟子,她把叔叔和阿姨放在一起并排躺在地上。
找了一處還算空曠的地方挖着,沒有人能幫她,她不能讓他們曝屍荒野。
人死了,就要埋。
黎霧挖到了天亮才挖出一個小坑,鏟子已經斷了,她就用手繼續挖。
她現在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要埋了這兩個對她釋放善意的叔叔阿姨。
她又從天亮挖到天黑,雙手挖的已經血肉模糊,好幾根手指上的指甲已經脫落,她沒感覺到疼,還在繼續挖。
十歲的小黎霧挖了一天兩夜才挖出足夠容納兩個成年人的深坑,烏雲密布的天空下起了雨,黎霧站起身的時候踉跄了一下跪在地上,她又重新爬起來,又摔倒,又爬起來。
人在絕境的時候潛力是無窮盡的,小黎霧咬着牙,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兩個成年人拖到深坑之中。
一捧土一捧土的埋在兩人身上,她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誰,他們自稱是父母的朋友,讓她去周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找到。
她現在只相信自己,誰也不敢信。
她靠自己也能好好埋葬叔叔阿姨。
小黎霧又用了很久才把周銘和莉娅夫妻二人埋葬好,随後進去拿起莉娅阿姨之前包裹着她的毯子,拖着疲憊的身體漫無目的的走着。
她現在該做什麽,去周家,找周晟陽。
那個叔叔最後對她說的話,她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記住這句話,一定要去這麽做,他們不能白死。
小黎霧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這個小鎮人口不多,夜晚的街道幾乎沒什麽人,她走到一處巷子裏,昏暗的燈光下坐着一個男人。
她只看了一眼,心裏沒什麽感覺,她管不了別人,也救不了別人,誰跟她有關系誰就會死。
在路過男人的時候小黎霧看清了男人的臉,很熟悉,很像周銘叔叔,她停下腳步蹲在他面前。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可能就是因為他的長相吧。
男人的身上有很多傷,雖然穿着黑色襯衫看不太出來,但他的脖頸上氤氲着很多血跡。
周晟陽睜開雙眼,但他什麽都看不清,也沒有發現自己身前站了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只一瞬就把眼睛重新閉上了。
但這一瞬卻讓黎霧看清楚了男人的眉眼,他有着和莉娅阿姨一樣淺灰色的眸子。
她把自己的小毯子蓋在他身上,随後蜷縮在旁邊的牆角處。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她也沒有能力救他,只能把自己唯一的毯子蓋在他身上,在這寒冷的秋季雨夜裏讓他沒那麽冷。
她也走不動了,太累了,十歲的小黎霧蜷縮在角落裏睡着了。
黎霧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在地上睡覺,那雙淺茶的的眸子木然的看着前方。
好似眼前的畫面不是這裏,還在剛剛夢裏的那個雨夜一般。
她覺得身上很疼,手指也很疼,室內恒溫二十七度她卻覺得好冷。
黎霧現在完全沉浸在那場夢裏,人醒了,但沒有完全醒,現在的她還是那個十歲漫無目的行走在黑夜裏的黎霧。
她站起身,面無表情的在屋裏走着,撞到東西也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周晟陽洗澡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陣心慌,他趕忙起身跑回房子裏,之前他也只會離開半個小時,不會太久,這次他只用了十五分鐘,拼命的往回跑。
他走上樓趕忙打開電腦查看妹妹的狀态,他看到妹妹雙眼無神的一直在屋裏走路,好似一具行屍走肉一般。
他仔細的觀察着妹妹的狀态,十分鐘了,她還在走。
他覺得不對,拿起電腦往機關處走,五分鐘周晟陽就解開了那個瞳孔虹膜,随着水泥石板的滑動,一個一米寬的入口映入眼簾。
周晟陽沒猶豫大步走進去,映入眼簾的一層是一些恒溫系統,日光系統,他不知道黎霧在幾層,只能一層一層的找着。
他在地下三層找到了妹妹,黎霧已經不走了,她站在原地雙眼無神的看着前方。
周晟陽沒有過去,他站在原地觀察着她,他不能貿然過去驚動她,因為黎霧現在有點像夢游。
“小霧。”周晟陽語氣輕緩試探性的叫了她一聲
黎霧擡起頭看着周晟陽,面無表情。
“哥哥。”
在黎霧眼裏,面前這個人的臉和夢裏那個雨夜的男人重合,她知道這是周晟陽,是周銘讓她找的哥哥。
她的本能反應讓她叫出了那聲哥哥。
周晟陽聽到這兩個字,再也沒有猶豫,邁着修長的雙腿大步走到妹妹面前把她抱在懷裏。
周晟陽雙臂緊緊的抱着妹妹,感受妹妹的體溫,感受妹妹的呼吸,他又聞到了她的味道,整整半年了,他半年沒有抱過她了。
他在樓上忍了兩個月,剛剛的心慌再加上他在攝像頭裏看到她的狀态,他再也忍不住了。
周晟陽感覺到胸口處濕潤的觸感,他的心瞬間被揪緊了,他知道,妹妹在哭。
黎霧這十年來從未哭過,就算是被兄長教訓的狠了她也從沒哭過,那雙淺茶色的眼睛頂多氤氲出一層水霧,眼淚卻從未掉落下來。
黎霧聞到熟悉的味道,擡起雙手死死的抓着兄長的衣擺,眼淚像不要錢似的往外流。
但她還是沒有哭出聲音,只是沉默的流着眼淚,黎霧甚至都忘了,自己現在是可以發出聲音的,可以說話的,不是那個被周升毒啞十歲的自己。
周晟陽打橫抱起妹妹往沙發走,他把妹妹放在腿上抱着她,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
“乖,哭出聲音。”他知道黎霧現在需要發洩,這樣無聲的流淚最是傷人,他在引導妹妹徹底哭出來。
黎霧有多聽兄長的話,在周晟陽說完這句話,黎霧突然開始放聲大哭。
她趴在兄長的肩膀上,緊緊的抱着他。
周晟陽感受到懷裏妹妹在渾身顫抖,他一下又一下的順着妹妹瘦到骨節凸起的脊背。
“哥,阿姨,叔叔都是,因為我,死的。”
“他們,來接我,在我面前,死了。”
黎霧邊哭邊說,每隔幾個字就要停頓一下,猶如一只落入陷阱的困獸,又喘息的像是一位哮喘發作的病人。
她好難過,真的好難過,她一直在問兄長為什麽,為什麽所有人都要死,為什麽死的那個人不是她。
周晟陽沉默的聽着,随後把妹妹松開一些,看着她那張浸滿淚水的臉,滾燙的薄唇吻掉她的淚水,一下又一下輕柔的,最後吻在她的眼睛上。
黎霧的淚水止不住的湧出,周晟陽握着她的手,輕輕揉捏着她的指甲。
“知道哥哥為什麽喜歡給你剪指甲嗎,因為遇見你的那天,你的雙手血肉模糊。”他引導妹妹低頭去看自己的手,他捏着黎霧的食指跟她說,“這根。”又拿起無名指,“這根,還有這根。”指甲全部脫落了。
“哥哥當時就在想,這麽小的女孩,到底是遭遇了什麽才會傷成這樣。”
“所以這十年,你的手指甲腳趾甲都是我剪的,你看,現在它們多漂亮。”
“至于我的父母,因為去接你而亡,這也不是你的錯,錯的是殺他們的人。”
周晟陽擡手用指腹抹去妹妹臉上的淚水,他看着她的眼睛。
“這也說明,我們無論如何都會成為一家人,我本就是你的兄長。”
“他們沒把你帶回來,哥哥也能找到你,把你帶回家。”
黎霧聽着兄長神色異常認真的說着這些話,看着她的眼神如此堅定,他在讓她相信他。
周晟陽把停止哭泣的妹妹重新抱在懷裏,讓她緩一緩。
黎霧在熟悉的懷抱裏逐漸清醒過來,脫離了讓她崩潰的情緒。
兩個人在沙發上抱了很久,黎霧才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一般,才開始思考兄長為何在這裏,怎麽找到她的,何時找到她的。
黎霧擡起頭,雙眼還泛着紅,聲音有些剛剛哭過的沙啞
“你什麽時候找到我的。”
周晟陽現在不準備和她算賬,畢竟妹妹剛哭過,在被他打哭該哭壞了。
“一個星期就找到了,你人都是我養大的,還想瞞着我多久。”
黎霧想到自己躲不了多久,但也沒想到會這麽快,她好弱啊,她在心裏吐槽了一下自己。
“那怎麽現在才來。”
周晟陽看着妹妹這張又委屈又挫敗的小臉,覺得有些好笑,但他忍住了,面色嚴肅的看着她。
“想看你這小崽子什麽時候自己能出來,半年了,挺有本事。”
周晟陽颠了颠坐在腿上的妹妹,寬大的手掌在她身後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小屁股。
黎霧感受到兄長的手放在她的屁股上,渾身下意識的一激靈,神經瞬間緊繃,完全是條件反射。
黎霧不願意面對,又重新埋在兄長懷裏,她怕兄長現在就開始懲罰她,這裏沒有家法,但哥哥現在除了家法,還有滾燙的大棍子可以懲罰她。
周晟陽在黎霧重新埋在他懷裏的時候怔了一瞬,他沒猜錯的話,妹妹現在這是在,撒嬌?
周晟陽确實懵了,他這冷的像塊冰似的妹妹如今也會撒嬌了,這簡直比地球炸了還令人震驚。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瞬間就起了反應,只是因為妹妹對她撒了個嬌而已,他對她還真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他忍不住在心裏嘲笑了一下自己。
黎霧突然想到了什麽突然擡起頭,她把手放在兄長的膝蓋上,垂眸看着那處。
周晟陽知道她是想起來那天他跪在碎玻璃上的事了。
他拉起妹妹放在膝蓋上的手,握在手裏,妹妹的手還是很涼。
“不疼。”
雖然她沒問,但他主動回答了。
黎霧還在看着兄長的膝蓋,怎麽可能不疼,跪了那麽久,膝蓋有多重要,如果不是周晟陽身體素質好,控制着自己跪着的力度,正常人的膝蓋早就廢了,癱瘓都是小事,再嚴重都有可能截肢。
如果周升像她小時候那麽對待周晟陽,在玻璃上抹了毒,又該怎麽辦。
怎麽能這麽雲淡風輕的說不疼,黎霧每每回想起都會後怕。
“想不想出去。”周晟陽問她,如果她不想,他會在這裏陪着她。
黎霧聲音極小的回複兄長
“不想。”
周晟陽早就料到是這個回答
“不想就不想,我在這裏陪你。”
黎霧點點頭,事到如今兄長已經知道她在這裏,也進來了,也沒有讓他走的道理,她也不敢趕他走。
周晟陽看着妹妹已經完全脫離了剛剛那種崩潰的情緒,他用指腹捏着妹妹的下巴,讓她擡起頭看着他。
他用指腹輕輕磨挲着她的皮膚,嗓音磁性好聽,頗有些誘哄的意味,面色柔和又不容置疑的看着她。
“跟哥在一起。”
他等不了了,他現在就要和黎霧确立關系,他不止要當她兄長,他也要當她男人,名正言順的。
黎霧聽到這句話眼眸微閃,兄長真的好直接,那個哥字也讓她感受到了禁忌。
這個如父如兄的男人,要和她在一起。
黎霧一直沒說話,周晟陽給她時間,這件事他也不會允許她拒絕。
“爺爺……”
還沒等黎霧說完周晟陽就打斷她
“你十五歲時爺爺就知道了。”
聽到這句話黎霧心裏不震驚是假的,多虧周晟陽這些年教導的好,她才不至于失态。
她曾經有想過兄長是何時對她的感情發生變化,她能想到唯一的節點就是十五歲兄長撕她情書的時候,沒想到真的是十五歲。
黎霧看着兄長試探性的問他“那你以後是不是就不會拿家法懲罰我了。”
周晟陽現在就想打她,現在是什麽時候,她居然還在為自己争取好處。
老狐貍養出來的幼崽怎麽可能是軟糯的小貓,只會是一只狡猾的小狐貍。
周晟陽眼眸微眯的看着妹妹,不怒自威
“之前不在一起是家,在一起後也是家,家不可一日無主,也不可不立規矩,家法自然也不會廢除。”
黎霧不敢再問了,她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哦。”黎霧憋了半天只說出一個字,其他的她不知道也不敢再說了。
周晟陽重新抱緊妹妹,雖然她沒說好或者不好,但他知道妹妹是答應了,答應跟他在一起了。
這和楚延陸北烨不同,妹妹是在清醒且沒有任何目的的時候,答應與他在一起。
周晟陽的大掌輕輕揉捏着妹妹的後脖頸,兩個人的耳朵緊貼在一起,在她耳邊對她說
“乖,哥會對你好。”
雖然周晟陽對黎霧之前就很好,已經好到不能再好了,也不是說當了他的女人他會比當妹妹時對她更好。
這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承諾,不是之前的兄長對幼妹。
周晟陽在用一個男人的身份,對黎霧這個女人做出承諾。
他會對她好。
周晟陽終于等到這一天,從十八歲到二十九歲。
他看着黎霧從十歲的孩子,長成如今輕易就能挑起他欲/望的女人。
他等了太久,但好在他等到了。
現在的黎霧也和之前不同,或許他還可以要的更多。
或許有一天妹妹真的能愛上他。
他不奢求妹妹能像自己愛的那樣多,但只要能有,這都是他之前不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