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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鐘毓桐和鐘詩桐從有記憶開始, 就生活在一間小小的房間裏。

因為鐘毓桐的異能不會給外界帶來破壞，所以她們的房間很簡單, 也沒有進行過改造。

兩張小小的兒童單人床，中間用兩張書櫃隔開，鐘毓桐和鐘詩桐就是在那學習、練字、看書。

鐘詩桐曾經以為這輩子都會和姐姐一起蜷縮在那個十四平的小房間裏，關在那個安裝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監控的房間裏毫無隐私的生活。

因為沒有接觸過其他的小孩，所以她不知道她們一歲就會說話走路思考，會算加減乘除是有多麽了不起，畢竟在這裏接觸到的每個孩子都是這樣, 甚至那些研究員還會覺得她們不行、不夠，鐘詩桐和鐘毓桐都聽他們用“差勁”這樣的字眼評價過他們。

不過有一個小孩還是不太一樣的。她叫馮雨，大家都知道她是“父親”真正的孩子。

馮雨和她們姐妹的關系很好，大概是因為她們是同一天出生的，所以馮雨總說她們是“三胞胎”。馮雨雖然也和他們所有小孩一樣住在那小小的房間裏, 但大家都清楚馮雨和他們不同。

她不會被批“廢物”“沒用”“太差勁”“還不夠”……也正是因此，馮雨和她們關系好，讓鐘詩桐和鐘毓桐都有了一定的“特權”。确實比不上馮雨, 可對于其他小孩來說也很是豔羨。

尤其馮雨偷偷告訴過她們能夠得到自由的辦法。只要表現得足夠乖巧聽話，只要足夠順從這些大人，像個任他們擺布的娃娃一樣在他們面前生活，她們就有機會得到出去進行“社會化”的機會。

兩姐妹也是因此才出來的。

而在鐘毓桐的記憶裏，她看到的關于實驗室的東西更多。

鐘毓桐見過那些大着肚子的女人被注射締神藥劑, 見過她們絕望空洞的目光, 見過她們被機械制作的口罩捂住的嘶吼哭喊，見過那一場場堪稱地獄、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人留下一輩子陰影的荒丨淫丨交丨媾。

生下他們的實驗體, 不一定是自願的。她們有可能是早幾批失敗的實驗體，年滿十六後, 就會被送上“刑臺”。所以有時候對于他們來說，如果沒有覺醒異能，那死亡是最好也是最痛快的出路。

那時候，是鐘毓桐第一次覺得她的寄生對象是鐘詩桐也很好。這樣至少在她成長起來之前，他們不會因為鐘詩桐沒有覺醒異能而将鐘詩桐帶離她的身邊，變成那樣的工具。

其實受環境教育影響，鐘毓桐在看到那些的時候是很冷漠的，她心中唯一的動容就是在感嘆還好鐘詩桐不會這樣。

五歲後，鐘毓桐成功帶着鐘詩桐離開了實驗室，她并不知道實驗室在哪，是實驗室出來的異能者将她們送到了京陽市，鐘毓桐沒有探測的能力，也沒有知道實驗室具體位置的地位。因為她是異能者，她的大腦裏被植入了一個芯片，是确保能夠定位到她也确保她不會背叛實驗室的芯片。

但誰也沒有想到，鐘毓桐聯合實驗室負責人馮論的女兒馮雨偷了一支締神藥劑給鐘詩桐，她配以自己的血，再将自己這些年寄生到的能量全部給了鐘詩桐。

鐘詩桐順利覺醒了異能吞噬，同時異能失控，吃掉了鐘毓桐，也幫鐘毓桐擺脫了芯片的控制。

神華國主席陳樾捕捉到關鍵信息點，沉着地問：“是你選的京陽還是他們？”

鐘詩桐瑟縮了下，神情和素來內向膽怯的鐘毓桐完全一致：“是他們。他們讓我在京陽待命，有事會聯系我的。”

但鐘毓桐至今還未接到過一次。

陳樾沒有再說話，而是瞥了沈霧半眼。

沈霧溫着嗓子出聲：“我認為這個組織暴露出來的時機雖然巧，但卻是他們自己也沒有想到的。”

“雖然那個叫曉曉的很強，但就目前來看并不是完全拿她沒有辦法，我的【惡魔】異能很克制她。”

沈霧說：“我其實真正在意的還是我看不到他們的記憶這件事。胡芝芝說得沒錯，如果等級差距過大的話，對方的确能夠防住我的異能，但當時在場我并未感覺到還有精神系異能者，且對方的封鎖更為強硬，像是提前預設的…諸位，我覺得這個組織一直在對标我。”

無論是“締神計劃”，還是防範他的【精神】，沈霧感覺這個組織就是專門針對他設立的。

成行：“又或者是針對【精神】這個異能。”

沈霧想了想：“的确，畢竟就目前來看，沒有什麽針對【惡魔】的手段。那麽這樣看來，這個組織成立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馮論…和馮論一起消失的還有懷禾，懷禾會不會也在這個實驗室裏？

如果在的話，那麽這一切都能解釋了。

懷禾是從于知那聽說過【精神】的厲害的，那時沈霧還那麽小就那麽強，懷禾和馮論都是研究員，不像于知被自己貧瘠的智商局限住，他能夠大概預測到沈霧以後會長成一個怎麽樣的“怪物”。

他期待這樣的怪物，卻也恐懼這樣的怪物。

【惡魔】是去年才出現的異能，已知信息很少，甚至就連沈霧他們自己都還在摸索，沈綏淵到現在使用的也不是很熟練。這就讓他們沒有辦法去想法子防範。

不過說到底，沈霧目前還是沒有想明白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還有……

沈霧輕聲：“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曉曉表現出來的異能很奇怪。”

坐在他對面的一個長發青年從沈霧進來開始就是蹲在椅子上的，長頭發蓋住了他的身體，他蜷縮在椅子裏，大半張臉埋在衣領裏面，他垂着眼，劉海和眼睫的陰翳遮住了他的眸子，聲音聽上去悶而沙啞：“你想說什麽，不妨直說。”

沈霧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他是誰。

異管局少數的純天然甲級異能者之一，柳沉。異能更是很罕見的異化類的“神話系異能”，和沈綏淵的【惡魔】有異曲同工之妙——【美杜莎】。

柳沉之前不在京陽市，在安全堡壘計劃開始前，他是負責守國境的，【美杜莎】這個異能排名很高，他本身的實力也很強，但沈霧是今天第一次見到他。

見到他後，沈霧就有點後悔當時沒有先把異管局這邊的甲級異能者看一個遍了。

因為柳沉的身體跟異因子的契合度也很高。和青栀比是比不上了，可要是帶去【神樹】那邊接受一下“點化”，那未來也會成為異管局的頂級戰力之一，而不是……

沈霧的視線驟然暗了下來。

一只熟悉的手覆蓋在了他的眼睛上，因為比常人多出了一節指節，所以本來就修長的手指更為誇張，不僅輕輕松松就覆蓋了沈霧的眼睛，還直接扣住了他半個腦袋，把他往後壓。不提精神波動，沈霧都能夠感覺到另一個自己傳達的警告和淡淡幽涼。

不僅沖着他，也沖着被他多看了一秒的人。

沈霧覺得好笑，同時心裏也升起難以言喻的愉悅和輕快。

他擡手握住沈綏淵的手腕，卻并不是拉開。沈霧勾起了嘴角，桌子底下的腿都忍不住晃了晃。

怎麽辦。

他果然好喜歡自己。

超級無敵喜歡。

“我是想說她可能不是常規的異能者。”

沈綏淵低頭看着主人格的小動作，心裏發酵的酸味勉強平複了些，聲音卻不可避免的有幾分冷澀，他接上自己的話，說：“我能聞到她身上散發着讓我感覺到餓的味道。”

怕被确認詢問多費口舌，沈綏淵還強調了句：“是‘她身上散發’而不是‘她身上有’。”

成行松開自己拉弓的手，利箭直沖張牙舞爪的感染種而去，一箭穿透十幾只，連帶着最核心的那一只也一起被釘死在牆壁上，病變區當場瓦解，他卻皺緊了眉頭：“你是說她是感染種？”

沈綏淵：“不确定，但很像，而且我也沒有感覺到她的精神波動。”

他這裏的‘我’，就是說主人格。

成行沒有說話，議會有人出聲：“成隊，你是有什麽別的看法嗎？”

成行沉吟：“我只是在想人造感染種的可能性。”

他道：“在二次病變開始前，我們就發現了有些感染種是有智慧甚至有意識的，現在全球二次病變，籠罩在二次病變範圍裏的，不僅僅是異能者，還有感染種，甚至可以說是這個世界所有的生物。那麽有沒有可能，二次病變後的感染種會擁有更高的智慧，比如說類人？”

如果可能的話，那人造感染種，是不是也有這個可能？

沈霧輕聲：“我在箱凝市時，聽到過這麽一個說法。在異管局解決過的一些‘異常事件’裏，有聽說吃感染種就可以百分百覺醒異能，然後就有人吃了感染種。”

他說：“曉曉曾經被王家村的村民們分食過身體，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現在的狀态和鐘詩桐很像，但卻又很不一樣。”

她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目前還無法确定。

但這次沈霧從16區帶來的信息，實在是太多太爆炸了。圖照都很懊惱：“我沒有關得住那個甲級。”

要是他關住了現在帶回來審訊……

“沒用的。”沈霧道：“他們就算不是接受過洗腦，背後的人也肯定有辦法讓他們說不出口，鐘詩桐只是恰好。”

說完這話，沈霧看了一眼上面。

沈綏淵剛剛就已經把手挪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搭着、壓着。

沈霧想，也不一定是他們運氣好撞了個正着。而是這世上的一切事都有“命”，就算今天沒有鐘詩桐，明天也許會有夏詩桐。

不過…命也不是無法改變的。

沈霧閉了閉眼，想到曉曉，眼底掠過了一抹鋒芒。

.

曉曉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

她看着幽暗到像是廢棄了的宅院，在黑袍人的指引下進入暗道，守在入口處的人見到她身上的白袍時，立馬就彎下腰恭聲道：“聖女大人。”

曉曉颔首，有人上前帶她繼續往裏：“聖女大人，大人已經恭候您多時了。”

他們走過狹窄昏暗的密道，抵達了一張看似平平無奇，實則細細看去就能發現上頭刻着無數看不懂的銘文的門前。

曉曉的紅色菌絲觸及那扇門時，那扇門就像是活了過來一般，瞬間扭動着打開了門。黑袍人沖曉曉彎下腰，曉曉獨自一人走進去，只見裝修得很偏上世紀風格的房間裏燒着爐火，壁爐上繪着地獄般的景象。

套着黑袍子的人坐在動起來會發出吱呀吱呀令人牙酸的聲音的躺椅上，背并不靠在靠背上，腳踩着地面，微微搖晃着躺椅，讓本就陰冷的氣氛更添詭谲氣息。

曉曉在他不遠處站定住。對方沒說這次行動失敗如何，只是用戴着手套的手給她遞了張紙：“選一個你自己的名字吧。”

曉曉看了眼，沒接：“就叫曉曉算了。”

她淡淡：“聽習慣了，懶得改。”

長袍人揚揚眉，似笑非笑：“是懶得改還是對這個名字有感情了？”

曉曉面無表情：“我連靈魂都沒有，怎麽談感情？”

“也是。”長袍人不是很在意地揮揮手：“畢竟你是我們制作出來最好對抗No.1的武器，只可惜沒想到世界會出現如此變動，No.1會分裂成兩個，不然這一次病變區你就可以将他帶回了。”

曉曉沒有接這話。

她只是忽然想起在病變區時，她好像是有一瞬被沈霧的異能幹擾到，意識混沌了一秒不到。

可這真的可能嗎？

她可是沒有靈魂的感染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