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殷河村(十一)
第52章 殷河村(十一)
紀蘇在後面,沒太看清楚兩人的操作,以為對方在沈星遇的要求下已經删除了照片,也就沒将這件事放在心上。
大約又走了半個小時左右,周圍的景色明顯變得蕭瑟衰敗起來。
樹葉幹枯發黃,枝幹扭曲彎折,是那種季節步入深秋之後,才會顯現出來的狀态。
很奇怪。
鞋子踏在枯黃的樹葉上,發出輕微的咔嚓聲,在一片靜谧的叢林顯得無比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紀蘇的神經不由得繃緊。
“到了。”
二毛的聲音陰沉發冷,在幽深的叢林裏來回回蕩,莫名透着些許陰森的味道。
有冷冷的風吹拂而來,帶着一股特殊的腥氣。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四周開始氤氲起淺薄的霧氣來,草木隐在潮濕的霧氣中,影影綽綽。
二毛面無表情:“你們不是想了解我們村子的風土人情嗎?這是我們這裏比較有代表性的建築了。”
紀蘇定睛看過去,一陣頭皮發麻。
前面是一個圓形的高臺,直徑大概在十餘米左右,像是由殘破的石塊拼接而成,有着滿滿的,歲月沉澱的痕跡。
風蝕的柱子上刻着青面獠牙的怪物,怪物的身體已經因為風化鏽蝕,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有面容和五官尚算保存完好。
它的面容刻畫的誇張又恐怖,眼睛細長,脫離了人類的範疇,嘴角向兩邊開裂,一直裂開到耳朵,形成了一個詭異僵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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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蘇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向後退了半步。
脊背觸碰到另一個人溫熱的身體,肩膀被人虛虛攔住。
“害怕?”
是沈星遇。
紀蘇回頭看過去,男人的眸光夾雜着若有似無的冷意,看向他的目光帶着些打量的意味。
他在觀察他,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什麽。
見紀蘇轉身看過來,那點奇怪的神色被他很好的隐藏了起來,只是神情又恢複了一開始的冷淡,渾身的氣場也透着幾分危險。
像是隐在鞘身裏的刀劍,毫無預兆的開阖了一點,鋒利的光霎時傾洩而出。
紀蘇的脊背頓時繃的發直,寒意攀附至全身。
見紀蘇似乎有些驚慌,沈星遇眸色一沉。
“……你想起什麽了?”
他的手施加了些力氣,撫着少年纖細柔弱的肩,薄薄的唇湊到少年耳邊,低聲發問。
紀蘇一向敏感,微燙的氣息拂到耳側,那塊的皮膚頓時被激得發紅,昳麗的緋色從細白的耳根一直蔓延到鎖骨附近,像是經受了什麽粗暴的對待。
紀蘇蹙了下眉,感覺到了輕微的不适。
但礙于沈星遇的身份,以及肩膀上隐隐的壓迫感,紀蘇沒躲,只是偏了偏頭。
他神色未變,有些疑惑的重複:“我該想起什麽?”
沈星遇定定的盯了他一會,大概是沒發現什麽想要的,只能松開了手。
他神色不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過了幾秒鐘,才沉聲回道:“沒什麽。”
……
“……這是自古時候傳下來的祭壇,大致的年份我們也記不太清了,但現在我們仍然遵循着古訓,每年七月按時祭祀,來表達我們對神明的恭敬和尊崇,祈求神明的恩澤與庇佑。”
二毛向他們簡單介紹了一番祭壇的來歷,忽然看到沈星遇正直直的朝祭壇的方向走,似乎有上前認真觀察的打算,黑皮少年故作冷淡的面具被成功打破,瞳孔劇烈顫動着,染上了幾分顯而易見的慌亂。
他連忙制止:“停下!停下!村外人不準靠近!”
沈星遇側過頭看了二毛一眼,紀蘇以為按照他的性格,會裝作沒聽到繼續往前走,沒想到對方居然乖乖的停下了。
他挺在高臺之下,前方是碎石鋪成的臺階,上面凝着暗淡發黑的痕跡,有的斑斑點點,有的連成一片。
像是血。
似乎是在祭祀時,村裏人向上面搬臺血肉時,不慎滴落的。
血色隐在灰塵之下,空氣中都凝着微腥的氣息。
“你們殷河村在祭祀的時候,會選擇什麽樣的貢品?”
沈星遇的語氣漫不經心,不緊不慢,仿佛臨時想起,所以才随口一問。
二毛的神情惱怒,聲音也帶上了些火氣:“不就是尋常的豬牛羊雞,你問這個幹什麽?”
沈星遇神色冷淡:“沒什麽,只是忽然想起古時候一些偏僻的地方,會有用活人祭祀的習俗。”
四周一片寂靜。
沈星遇說完這句話,空氣中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些許。
在七月盛夏時分,透着寒氣入骨的冰冷。
紀蘇眸中閃過震驚的神色。
誰也沒料到沈星遇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尤其是在這樣詭異的氛圍之下。
幾人的神色都有了些許變化。
其中以二毛最甚。
他咬着牙,眼神陰沉,似是藏着兇光。
“我們村子可沒有這樣的習俗!你不要胡亂說話,平白污蔑神明的慈悲,擾了神明清淨!”
沈星遇:“抱歉。”
嘴上說着道歉,眼裏卻沒什麽歉意。
沈星遇轉身離開了高臺,一直走到隊伍末尾的位置。
二毛咬牙切齒的盯着他背影,眼神似兇狠的餓狼,一錯不錯的盯着他,像是要生咬他的血肉。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少年收回視線,表情也慢慢沉寂了下去,冷漠的面具重新凝結在一起,回到了他的臉上。
“即使是外鄉人,對神明不敬,也會受到懲罰。”
“沒有下次!”
原本還算和諧的氣氛忽然冷凝了下來,二毛也沒有了繼續帶他們觀賞的心思。
想要原路返回。
紀蘇在往回走的時候,下意識的停下腳步,向後看了一眼。
陰森的祭壇隐在灰暗的叢林中間,高高支起的四根柱子上刻着面容扭曲的怪物。
他不覺得沈星遇的猜測有錯。
這個祭壇形容詭秘,處處透着不同尋常的氣息。
陰冷,潮濕,恐怖,詭谲。
柱子上刻下的壁畫醜陋駭人,臉部完全扭曲,裂開的笑容驚悚誇張,看起來就不像是會降下福澤,庇佑人類的正經神明。
反倒像傳說中的,那些需要活人飼養的……邪神。
或許正如沈星遇所說,殷河村真的為了供奉“神明”,做了什麽殘忍血腥的事情。
但觀察二毛對此表現出來的态度,似乎真的對沈星遇随口一提的活人祭祀毫不知情,甚至覺得男人的不敬,冒犯了他尊貴的神明,污蔑了神明的清譽。
紀蘇在心中思索。
也許二毛年紀尚輕,對殷河村的所作所為并不知情。
也許是他猜想錯誤,這個祭壇真的只是普通的祭祀工具,并沒有隐藏着什麽不為人知秘辛。
紀蘇将心中的猜想暫時擱置一旁,正想跟上隊伍。
卻忽然發現視野範圍內有猩紅的光芒一閃而過,他錯愕的擡起頭,直直的看過去。
恰恰對上柱子上怪物暴露的眼珠!
紀蘇瞳孔一縮,後背一涼,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他明明記得,之前壁畫上的怪物,是沒有眼睛的!
紅色的眼珠微微滾動,直勾勾的盯着臉色慘白的紀蘇。
裏面是瘋狂的,滿溢而出的惡意。
時間仿佛就此停滞。
紀蘇第一次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怨念與殺意。
他強迫自己将目光抽離,想要邁開步子,追趕上前面的人。
但不知為何,他的身體沒有辦法移動,哪怕使出全部的力氣,也動彈不了分毫。
紀蘇想發出聲音,引起別人的注意。
卻只能發出細弱蚊蠅的呻.吟和喘.息。
強烈的惡意越來越近,恐怖的怪物掙脫了束縛,正在慢慢靠近。
那雙猩紅的,暈染着邪惡的眼珠,滾動的越來越劇烈,似是要脫離眼眶,向紀蘇撲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紀蘇都想哭了。
明明是沈星遇冒犯了怪物,這怪物為什麽偏偏來找他!
難道怪物也知道欺軟怕硬,專挑軟柿子捏的嗎!
就在怪物越來越近,即将撲向紀蘇的千鈞一發之際,有誰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楞在那裏幹嘛?怎麽還不走?”
紀蘇一瞬間從那種詭異的狀态中脫離開來,面容扭曲的怪物,紅色的滾動的眼珠通通消失不見。
霧氣越發濃重。
只離着十幾米的祭壇,也隐在了白色的霧氣之下,若隐若現。
紀蘇劇烈的喘.息着,額間冷汗密集。
死亡的威脅太過劇烈,讓他腿肉酸軟,支撐不住似的晃了晃。
發現他異樣的那人,及時扶住了他的臂彎,關切道:“怎麽了?”
紀蘇還未從恐懼中抽離,以為旁邊的人是沈星遇。
是副本中和他關系密切的“男朋友”,也是他唯一可以依靠一下的熟人。
纖柔的手臂緊緊環住男人勁瘦的腰身,紀蘇将蒼白的小臉藏在了男人的懷抱中,瑟瑟發抖。
像只被吓到尾巴毛毛都炸起來的小貓,可憐又脆弱。
男人的肌肉在一瞬間變得僵硬,整個人都怔住了,似乎完全沒有想過紀蘇會擁抱他。
“你……”
紀蘇有些急,以為沈星遇不想讓他抱。
從看到祭壇開始,沈星遇就變得很奇怪。
對待他的态度又隐隐帶上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意,還逼問他莫名其妙的問題。
沈星遇的喜怒無常讓紀蘇惴惴不安,但這裏除了沈星遇之外,也沒有第二個他可以稍微依靠的熟人。
想到此處,他手臂稍稍縮緊了些。
“你不是說一些适當的要求,你不會拒絕嗎,我就抱一下,抱一下就好。”
紀蘇的聲音逐漸帶上了些懇求的意味,原本想要将他拉開的手忽然頓住。
他抽了抽鼻子,壓抑了一下哭腔,像只小貓一樣在男人胸膛上蹭了一下:“求你了。”
撲在懷裏的身體冰冷柔軟,帶着淺淡的,勾人的,讓人無法忽略的香氣。
随着時間的推移,愈演愈烈。
低垂的視線落在了少年修長的脖頸上,白皙若凝脂。
宛如引頸受戮,甘願為神明付出一切的天鵝。
這樣的請求………沒人能拒絕。
覆在腕間的手掌,放棄了拉開他的想法,慢慢移到了紀蘇的脊背上,變成了溫柔的安撫。
……
擁抱并未持續太久,就被人粗魯的打斷。
有誰扯着紀蘇的胳膊,格外粗暴的将兩人分隔開來。
紀蘇本能的掙紮了一下,不太想松開。
他剛受了驚吓,正是心驚膽戰的時候。
好不容易被他抓了一個人,乖乖的,像個柱子一樣任由他抱。
暖和的好似熱水袋,還可以汲取溫度,驅散寒冷。
卻有別的什麽人,硬把他們扯開。
他和沈星遇表面上可是正經的情侶關系,為什麽會有人來多管閑事!
紀蘇有些生氣,眉尖微蹙,微紅的眼中都浮現出了惱意,氣勢洶洶的向來人看過去。
然後一下子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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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