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殷河村(三十一)

第72章 殷河村(三十一)

至于到底能不能走出去,其實紀蘇心裏并不擔心。

只要他挺過剩下的一個多小時,他就能成功脫離副本,之後的殷河村會發生什麽,也就和他沒有關系了。

心中想是這麽想,但紀蘇還是為他們怎麽打破這個所謂的鬼打牆,提出了建議。

“我想我們應該去找沈星遇,之前就是他帶着我們走出去的……或許他有辦法。”

路明肅聲音冷淡:“可是沈越不是說,沈星遇那家夥丢下你自己一個人走了嗎?”

紀蘇張了張唇,剛想要說些什麽,就被路明肅打斷了。

“如果他沒有,憑他的性格應該早就出現吧?”

沈越猶豫了片刻,也輕聲道:“也許我哥是遇到什麽緊急的事情,所以在走之前才沒來得及和我們打招呼。”

當紀蘇再次談到沈星遇時,沈越和路明肅摒除了對彼此的成見,一唱一和,紛紛将矛頭指向了沈星遇,不約而同的開始向紀蘇灌輸沈星遇可能已經抛棄他的事實。

兩人雖然都很厭惡對方,但他們很清楚,依照目前的情況來說,他們最大的敵人是誰。

紀蘇垂下目光,沒再說話。

路明肅眼神微微銳利了幾分:“不靠沈星遇,憑我自己也能找到出去的辦法。”

他大概是被紀蘇盲目信任沈星遇的樣子,激發了幾分不服輸的少年意氣,将背包裏的東西一下子嘩啦啦的都倒在了地上。

然後在一大堆亂七八糟零零碎碎的東西中,找到一張紙,和一根筆。

紀蘇被他的架勢吓了一跳,以為他要掏出像送給他的這把桃木劍的那種,比較玄學的東西。

但沒想到路明肅只是拿走了其中最常見的紙筆。

然後路明肅明顯進入了一種忘我的狀态,開始在紙上不停的寫寫畫畫。

紀蘇不禁有些好奇,他到底在畫些什麽。

忍不住湊過去看。

上面是一張他們所在位置的簡約地圖,然後旁邊是一個八卦盤形狀的圖案,上面全都是他看不懂的鬼畫符。

像某種奇怪的陣法。

紀蘇盯着看了幾分鐘,因為實在看不懂,只能放棄了。

他心中緩緩升起了一個問號,忍不住懷疑路明肅的方法到底是否可行。

随着時間的推移,這種懷疑開始逐漸轉到了路明肅的精神狀态上。

但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因為實在太過無聊,紀蘇開始和沈越聊天。

沈越的情商很高,又很會照顧紀蘇的情緒,和他聊天似乎都不用擔心冷場的。

只是提到沈星遇的時候,沈越總會說一句他哥很好,然後後面再支支吾吾的加上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語。

但随着兩人聊天的深入,他似乎逐漸打開了心扉。

“我哥能力很強,從小到大都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周圍的人總會跟我說你堂哥怎麽怎麽樣,而你又怎麽怎麽樣,我可以說是在他的陰影之下長大的。”

“有段時間我陷入了自證的怪圈,想向別人證明我比他強,我哥學什麽,我就要去學什麽,還要付出比他多十倍多百倍的努力……後來我發現我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追趕他的腳步之上。”

紀蘇認真的聽完沈越的訴說,然後擡起眼眸發表了自己的見解:“我覺得你并不比沈星遇差,你有你優秀的地方。”

他皺了下鼻子,開始說起自己印象中的沈星遇:“你們對沈星遇濾鏡太強了,你不知道他這個人……根本沒有你說的那樣好。”

沈越臉色有些奇怪,他聽到紀蘇說他不比沈星遇差的時候,神色有着明顯的動容,然後再聽到紀蘇後面的話語之後,臉色開始變得一言難盡。

“你覺得我之前說的那些……都是在誇他?”

紀蘇一怔,開始回憶起剛才沈越說了些什麽,雖然那些話後面都加了個轉折詞,但總體而言……是在誇沈星遇吧?

“嗯……難道不是嗎?”

沈越笑着說了聲是,但那笑容怎麽看,怎麽透着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紀蘇有點不明所以。

“是,我是在誇他,我都快把他誇出花來了。”

紀蘇:“………”

就在覺得沈越有些古怪,但又搞不明白他具體怪在哪裏的時候,一直在紙上畫鬼畫符的路明肅忽然激動的将手中的筆扔了出去。

“我算出來了,我算出來了!”

路明肅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我終于知道這鬼地方要怎麽走出去了!”

紀蘇:“……?”

“!!!”

紀蘇在系統面板上看了一眼時間,離系統約定好的通道穩定的倒計時,僅剩下了十五分鐘。

路明肅對紀蘇勾了勾手指,語氣中是難以遮掩的自傲。

“你看……”

他在自己随手創作的簡易地圖上畫了幾道曲線:“我們走這裏,再從這裏繞個圈子,再往回走……如果那邊有樹的話,就在樹下面埋一張符紙……”

紀蘇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太确定的跟着重複:“……符紙?”

“玄學和科學的雙重結合,以我的推算……鬼打牆的關鍵核心就在這裏!”

紀蘇有聽沒懂,但還是十分捧場的鼓了鼓掌。順便加上幾句崇拜震驚的話語。

……

路明肅所指向的地方離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并不遠,大概走了個幾百米,就找到了路明肅想要找的樹。

那棵樹與周圍的其他樹相比,很是古怪。葉子枯黃,枝幹殘破,只餘最頂端茍延殘喘的保持着一點綠意。

紀蘇盯着那棵樹盯了幾秒鐘,又扭頭觀察了一下四周。

他感覺周圍的一切景物都很是熟悉,仿佛在不久之前他曾經來過一樣。

這種感覺很奇妙,但無論紀蘇怎麽想,都追溯不出它的源頭。

直到季楚涵的方向傳來了一聲驚呼,紀蘇才回過神。

用來埋符紙的坑是沈越挖的,他從裏面挖出了一節人的指骨。

紀蘇神色微變。

周圍的氣氛似乎都随着這節指骨的出現,而變得凝滞詭異了起來。

手電筒忽明忽暗。

那節白慘慘的骨頭就這樣沉浸在肮髒的淤泥中,呈現着微微彎曲的姿勢,一動不動。

紀蘇的臉一點一點失去了血色。

他忽然想起,他為什麽會覺得這個地方這樣眼熟了。

因為這是他和顧向辭,被那些村民追趕着,退無可退的地方。

夢境中的顧向辭沒有死,還問了紀蘇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問題。

但是在紀蘇的“記憶”裏,顧向辭死了,死在了村民們包含憤怒的拳頭中,死在了他們掄起的農具之下。

甚至在臨死前,還眼睜睜的看着,被他救過性命的人,是怎樣丢下他,頭也不回的往前跑的。

紀蘇睫毛輕顫了一下

沒有人察覺到紀蘇的異常。

除了路明肅神色莫測,似乎有所預料之外,他們仍舊處于這棵樹下居然會有人的骸骨的震驚中。

沈越:“……可不可以換個地方?”

路明肅斬釘截鐵的拒絕:“不行,只有埋在這裏才能使符紙的效用發揮最大化。”

……

沈越将路明肅遞過來的符,埋在了屍骨的上面。

他小心的,沒有觸碰到那節指骨。

按照路明肅的要求埋好了之後,他緩了一口氣。

然後打算回頭安慰一下紀蘇。

他覺得少年膽子那麽小,驟然看到人的骨頭一定會很害怕很恐慌,說不定還會發抖。

但沈越的心忽然毫無預兆的瑟縮了一下,即将失去什麽的預感讓他瞳孔微微收緊。

他猛然會頭。

剛剛就站在他身後的紀蘇,此時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

………

紀蘇完全沒想到已經到了最後,副本居然還會搞事。

他看着沈越将那張符埋在了顧向辭的屍骨上面,剛想說寫什麽,眼前就驟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最開始以為是沈越他們為了節約電量,關閉了手電筒,但轉瞬之間就發現不對勁。

因為周圍太安靜了。

安靜的只能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然後是因為恐懼越來越響亮的心跳聲。

他接連叫了沈越,顧明肅,季楚涵的名字,都沒有任何人回應。

他們三個在這短短一剎那,消失不見了。

又或者,消失的人是他。

紀蘇都想罵人了。

通道只差最後幾分鐘就能夠穩定下來,也就是他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副本世界了,卻沒想到在最後時刻,遭遇了未知困境。

“沈星遇……”

或者他潛意識裏一直認為,沈星遇會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保護他,所以在害怕的時候不自覺的呢喃出了沈星遇的名字。

有冰冷的,浸滿寒意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然後不容抗拒的擡了起來。

黑暗中凝出了一股陰冷恐怖的氣息,帶着熟悉的壓迫感,完完全全的向紀蘇壓過來。

紀蘇意識到了,向他靠近的……是誰。

他的聲音被冷氣冰得發抖,細細弱弱的,像被捏住後勃頸的幼貓。

“顧向辭?”

“不是你想到的那個人,很失望?”

紀蘇有些喘不上來氣,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什麽好失望的。

“你要殺了我嗎?”

顧向辭冷笑:“這裏的村民早就被我殺了,你們看到的,不過是他們不甘意識留下的殘影。”

“你自己逃跑,把我一個人丢下。你明明說過很多次不會丢下我的……卻還是讓我做了你活命的踏腳石。”顧向辭的語氣越來越冷,到最後幾乎凝出了冰鋒。

他慢慢湊近紀蘇,在少年的耳邊輕聲道:“所以……我為什麽不會殺你?”

“你是不是覺得,在我設下的夢境裏,随便說兩句讨好我的話,做兩件讓我感動的事,我就會大發慈悲的原諒你。”

“你是不是忘記了,如果不是我的話,你早就該死了。死在祭壇上,變成一攤不成型的碎肉,成為那個不堪一擊的邪神……”顧向辭舌尖輕抵了一下牙齒,似乎覺得好笑。“用來滋養它的養料。”

“所以你的命是我的,也應該由我來親手結束。”

本來捏在紀蘇下颌上的手慢慢下移,移到了紀蘇纖細的脖頸間。

然後緩慢收緊。

這不是第一次顧向辭想要紀蘇的命了。

在上一次他和沈星遇謀劃的招鬼儀式上,顧向辭也有機會殺了紀蘇。

但他遲疑了一瞬,沒有及時下殺手。

然後沈星遇又不知道着了什麽魔,臨時反水,破壞了那場儀式,放走了紀蘇。

還……算了。

在這種時候,沒必要想起晦氣的人和事。

顧向辭能夠感受到,掌心下細膩的肌膚帶着溫熱的氣息,他指尖下的動脈,在一鼓一鼓的規律的跳動。

少年的性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樣的認知讓顧向辭感覺到愉悅。

但很奇怪,随之而來的還有一種陌生的情緒。

這股生命的朝氣,似乎又讓他有些猶豫不決,甚至開始不由自主的産生憐憫,心疼的情緒。

但顧向辭清楚,這是他能留下紀蘇的,唯一的辦法。

……

紀蘇手中還有道具。

但道具持續的時間僅有短短的十秒鐘。

而距離系統承諾的時間,還有整整四分鐘。

也就是說,在這四分鐘裏,如果他不能減輕顧向辭對他的殺意,就算用道具的無敵時間,保護自己十秒鐘。

道具時間結束之後,他還是會死。

此時的紀蘇已經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

但不知為何,顧向辭并沒有完全對他下殺手,還是給了他茍延殘喘的機會。

“沒關系的,痛過這一陣,就不會再痛了。”

“之後你會獲得完全的自由,靈魂将在此永生。”

顧向辭在殺死村民供奉的邪神之後,從它手中獲得了一些屬于神的權柄。

這份權柄在邪神手上的時候,它需要村民們時不時為它供奉人類的血肉,它才能保證那些村民們不人不鬼的活着。

而在顧向辭手上,顯然能夠發揮出更大的力量。

只要是被他親手殺死的,他就能獲得對方靈魂的擁有權。

那些村民們醜陋惡心的靈魂,早就被他折磨的殘破不堪,只剩下輕微的,不堪一擊的意識。

而在今天,那份意識也已經被他完全擊潰,再也成不了氣候。

因為他找到了更好,更有趣的玩具。

而紀蘇的靈魂………

如果他足夠乖巧聽話,他不是不可以給他一點小小的優待。

……

然而令顧向辭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在他看來已經完全無計可施的少年,忽然放棄了掰他的手掌,反而抓起了腰間的桃木劍。

顧向辭忽然有些想笑,又覺得紀蘇真是傻得可愛。

那種一看就是小孩子玩具的東西,怎麽可能傷害到他?

……嗯?

被桃木劍戳到的地方化做了一團團無規則的黑霧,顧向辭的身形也開始随之不穩。

在接過邪神權柄之後,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力量的流失。

他本能的退後了半步:“……這是什麽?”

紀蘇呼吸着久違的新鮮空氣,一陣劇烈的咳嗽。

他的脖子上有着清晰的,手指的印痕,呈現出一種駭人的青紫。

他臉色蒼白,眼尾泛着濡濕的紅痕。

是顧向辭在掐他的時候,不受控制留下的生理性淚水。

顧向辭的身體重新凝實,他的神情似乎有些許驚訝。

“那柄桃木劍誰給你的,居然可以傷害到我?”

雖然這種傷害對他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紀蘇緊緊握着手中最後的救命稻草,那把路明肅送給他的桃木劍。

原本只是身處絕望中的随手一試,卻沒想到居然真的有用。

他用桃木劍指着顧向辭,因為用的力氣太大,劍柄處的銅錢硌得他手心生疼。

“你不要過來。”紀蘇的聲音有些沙啞,帶着小小的,不易察覺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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