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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如同黑夜中的一點燭光終是被滿樓的風吞沒掉了般，袁大師那道微弱的氣息，在黑暗中的遠處徹底消散掉了。

這也成了壓斷寧宸淵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遠在星河攬月的宅邸，椅子上放着一本《存在與時間》，攤開的書頁被風輕輕翻亂。

桌上的茶盞散發着淡淡的香味，室內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那根黑色的舌頭在地上不斷的扭動，斷口處冒起了輕煙，而另外半截斷口正在恐怖的厲鬼獠牙之下，竟然被齊根斬斷！

停滞了一瞬，黑色的血液從着舌根的斷口噴出，濺了姚問卿滿滿一臉！

“啊！！！”眼前的畫面太過瘆人，她的心髒受不了一般，幾乎停止了跳動，尖叫從口中驚恐而出！

姚問卿身子後仰，連滾帶爬的從厲鬼的跟前逃開，餘光卻見另一道白色的影入了眼簾！

那是一個男人的背影，挺拔，筆直。

白色的緞質長袖，同色的輕薄長褲。他的腳下，踩着一雙灰色的拖鞋。

簡單的衣着，像是才從被窩裏出來的人，出門随意打了個醬油似的！

他是誰！？

這個疑問在姚問卿心頭挂起無數問號。

男子沒有回頭，他伸出左手，緩緩握過長劍的劍柄。這個動作在姚問卿的眼中，似乎被無限放慢了一般，非常有高手風範。

那只白皙的手骨節分明，食指上還戴着一枚碧綠的玉戒指。

受傷讓厲鬼吃疼的吼叫，它猛的站了起來。

整個身體的骨骼展開，背脊上也出現了許多異肢，灰白的死骨像是一節節吞噬的無數人體，充斥着它身體的每一分！

周身的黑色死氣陡然暴增，黑色的濁液一般的皮膚在它身體表面蠕動，覆蓋下面被灼燒骨肉，一張張扭曲的人臉在液體表面浮現。

它們哀嚎着，驚懼着，像是一個個無法逃脫禁锢的人類靈魂，成為厲鬼的養分，與它融為一體。

斷裂的舌頭被它收進口裏，接着一節分叉的舌頭再次吐出，像蜥蜴一般的信子，感受着空氣中的氣味！

“吃掉……死！”

一個聲音在周圍的空間響起，難聽的聲音像極了方才指甲劃過玻璃的尖利！

厲鬼黑色的利爪随着表面不斷蠕動的黏液，變的偌大。狠狠的砸在地面之上，濺起無數飛石碎粒！

尖利的指甲在地面劃出數道白痕，摳翻水泥地面上的石板，朝着來人洶湧襲去！

腳下的地板開始劇烈的震動起來，仿佛地震的前兆！随即窗戶殘破的玻璃一個個爆裂開來，炸的四周一片狼藉！

“小心！”姚問卿急忙出聲。

後者卻仿佛一點都不在意一樣，指尖微動，插入水泥地上的長劍被他輕巧的提起。

只見一道劍影浮動，他執劍的左手揮出，朝着厲鬼的方向虛空一斬！

沒有多餘的動作，只這麽輕輕的揚起！

空氣之中，似乎有一股氣息流動，整個空間的視野徒然扭曲了一瞬，而後厲鬼整個龐大的身軀，竟然瞬間被撕裂成了數塊殘肢！

樓板仿佛承受不起厲鬼的方才暴走的力量，此時頭頂的天花板啪啪作響，竟然開始龜裂，不斷有着石板砸下。

煙塵四起，姚問卿更是被眼前這變化的一切，吓的滞在了原地！

而眼前的男子并沒有下一步動作，仿佛眼前将要傾塌的樓房，被他視為無物！

原形不保，本體難聚！

此時厲鬼似乎才意識到，眼前的人太過強大，自己根本不是對手！

厲鬼瑟瑟發抖，再沒有之前的張狂，空中滿地的屍塊哀求着，掙紮着。

“……不……”

寧宸淵并沒有理會，他手中的劍映着窗外的路燈，在滿是灰塵的室內泛着一道迷疊般的光樣，長劍在他手中利落的回了鞘。

厲鬼的殘骸伴随着它的哀嚎在一陣顫抖中，屍塊不消幾秒便化為青煙，徹底消失在姚問卿的眼前。

夏日的夜有些悶熱的風灌入室內，整個室內像是重新找回了溫度。

驚慌的眼淚在姚問卿的臉頰上開始冰涼，空氣中的煙塵嗆得她幾乎快要閉過氣來。

那人轉過身來，一步步來到她的跟前。

眼裏已迷了沙的姚問卿什麽也看不清，只覺右臂被一只手握住，隔着衣袖，溫暖一點點浸了進來，觸及她的皮膚。

手臂上的力量一緊，而後姚問卿整個身體再次一輕，待她環顧四周的時候，她已經身在了鬼樓之外了！

“轟！”

一聲沉悶的巨響在她身後轟鳴而起，還沒來得及轉頭，暴起的巨大煙塵便将她整個籠罩起來！

片刻後，灰頭土臉的姚問卿一身狼狽的從地上爬起，、她這才看清，剛才身處的三層老式小樓，已經變成了一片真正的廢墟！

鬼樓塌了！

眼前的一切變化的太快，姚問卿甚至開始懷疑剛才經歷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沒事吧？”

這道問話極輕，卻在嘈雜中分外清晰。聲音很好聽，如春風婉約，萦繞于耳。

這聲音貼的很近，姚問卿扭過頭循聲望去。

還是那身整潔的白衣，煙塵似乎都沒法在上面留下一絲污跡。

那人微微低頭，看着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清冷的眼神有着一絲和緩的情緒，關懷的話語出了口，姚問卿聽得出裏面的真心。

“你，沒事吧？”

察覺到她的愣神，同樣的話，男子再說了一次。

好看的眉毛蹙在了一起，他的視線看向姚問卿滿是血跡的雙手。

疼痛，委屈，以及劫後餘生的後怕，各種情緒再次回歸姚問卿的大腦。

這一瞬間，眼淚決了堤，姚問卿無法抑制自己的眼淚，顫抖的着身軀放肆的哭了起來。

她伸出右手一把拉着對方雪白的衣袖，死死不松！

她知道，眼前的人救了她，将她從厲鬼的口中拉了回來！

手心的血污了白色的袖口，她沒有放手，而男子也只是怔了一瞬，便任由姚問卿繼續下去。

看着她毫無顧忌的嚎啕大哭，男子沒有安慰，也沒有掙開，任由她發洩心中的委屈與懦弱。

他只是這麽靜靜的看着她。

那夜，在一片狼藉的廢墟旁，是姚問卿與寧宸淵的初次相遇。

之後寧宸淵帶着姚問卿出了東郊，打車到了醫院。

這醫院算不得附近最好的，卻還是排的上號。

最主要的是因為那朵蓮花标記在這裏通用。

今天的事，寧宸淵不想旁人知曉。

他救下的女人似乎緩過氣來，沉默的坐在治療室的病床上。一旁的醫生正替她的腳踝處裹上傷藥。

手臂上的傷有些深，醫生替她沖洗掉傷口裏面的碎玻璃渣，縫了兩針。

手心雖然沒傷到筋骨，卻也被包紮上了。有些嚴重的倒是沒見血的腳踝，得仔細将養着。

總的來說，人還好好的，沒少塊肉，也沒丢了哪魂哪魄，能鬧得個一身輕傷，這個結果對于姚問卿來說是萬幸了。

這條命已經是撿回來的了，她沒有什麽不滿的。

“我叫姚問卿，剛才……”

女人的聲音非常輕，頂着這張滿是淚痕與灰塵混在一起的大花臉，寧宸淵看的出她對自己放下的心防，雖然有一堆的問題在她的心裏堆積，可她一個都沒問。

一旁有醫生與護士在場，姚問卿抿了抿嘴，并沒有将話說完。

“真的謝謝你……”

寧宸淵心底的焦慮不安感，似乎随着眼前這女人的平安恢複了平靜。随着後思緒歸了位，理智再一次告訴他，今夜他沖動了，不該沾染這些麻煩的。

“沒事。”

談不上謝字，其實寧宸淵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自己讓自己心安。

算起來，和女人本身無關，至少寧宸淵是這麽理解的。

姚問卿的嘴角有些淤青，她似乎并不在意。

方才的驚恐退卻之後，又有什麽東西令她開始不安起來。

順着她飄忽的視線，寧宸淵向門外望去。

門外，有一些鬼魂在走廊裏徘徊，意識思維都沒有太多歸體，生魂對人體幾乎起不到什麽威脅，在醫院這個地方，就沒有所謂的“幹淨”。

這些游魂不知道何為危險，甚至不知道自己這個天師對他們來說是個恐怖的威脅，它們漫無目的的游蕩在四周。

一個面色蒼白的老太太的鬼魂緩步走了進來，護士與醫生都是見不到它的。

它穿過了姚問卿的身體，來到治療室桌旁一側，在凳子上落了座，似乎在等着醫生忙完這個病人，為它檢查自己的身體。

這些離世不久的游魂用不了多久，便會消散或者轉世，并不是什麽大奸大惡的陰厲。

姚問卿身子一顫還是有些怕這東西，急忙轉開頭不去看它。今夜的事，讓她有如驚弓之鳥了。

既然安全了，寧宸淵該離開了。

方才救下她後，自己便該離去。可不知怎的，寧宸淵鬼使神差的将她送來了醫院。

若說擔心，寧宸淵只覺得占了一分，剩下九分是什麽，他一時也沒想明白。

“我便先走了。”

寧宸淵說着轉身，将手中的劍換了一只手提着，掏出左側褲兜裏的一枚虛拟游戲器，輕輕挂在了耳骨上。

他手上的兇器有些引來醫生的側目，雖然不太習慣，可到底沒問。寧宸淵會來這裏，就是因為那朵紅蓮能讓他們閉口，嘴嚴的人才能活的長久。

刀劍，槍傷，甚至更多詭異的東西，在這些面前應該被視為無物的。

方才劈空而來，寧宸淵沒有時間開車，此時只能聯系一輛送自己回去。

破空穿越這事，雖然以他的修為能夠做到，卻是極為耗損元氣的，按照他的作息，這個時間已經該安睡了。

今夜那只邪煞并非什麽陰厲，而是一只頗有道行的屍煞！說句實話，如果寧宸淵今日不及時趕到，這女人必死無疑！

但既然已經做下了，寧宸淵自然給自己找了理由，不是什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一類的話，而是如此厲主不該存于世事，太過狠厲影響平衡，當誅！

寧宸淵已經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氣息，設置過屏障以防煞氣外洩，可屍煞的爆裂力量，還是将樓房整個震塌了。

鬼樓塌方了，後續的事自然是不少。

來醫院前，寧宸淵給白君子去了電話，他記得白君子的家族在軍界有一定影響。處理這等事，陸章的手段比不上他來得有效。

“別走！”

衣袖再次被姚問卿拉住，寧宸淵詫異的回眸，一轉身就見她渴望而哀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