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祈哥沒什麽不行的

第8章 祈哥沒什麽不行的

牛搖頭晃腦地吃着草,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甩着趕蠅子,放牛的爺爺熱心的接話:“那不能,這井深着呢,跳不得,你要洗臉啊,旁邊有桶,打水上來洗。”

鋤地的奶奶停下來跟着看熱鬧:“這是闵大嫂家的外孫吧,城裏來的娃,沒見過我們這裏的井吧,打水會吧?”

一口一個城裏來的,城裏來的又不是廢物,沈夕恒把盆往地上一擱,拎起邊上的桶往井裏丢:“打水有什麽難的,不就扔下去提下來。”

嗯?扔是扔下去了,桶怎麽浮在水上,任他怎麽晃繩子桶都不沉下去。

程祈站在旁邊看着,沈夕恒小聲嘀咕:“白長這麽大的一雙眼睛,沒看到我打不上水嗎?也不知道幫忙,是等我開口求你麽。”

小聾子像是聽到他的訴求,抓着他的手将繩子拉上來,然後把桶反過來利落地扔進井裏,反着的桶落水的瞬間帶着三分之一的水翻過來,再左右晃蕩繩子,有一定重量的水桶很快裝滿。

沈夕恒看着他左手換右手輕輕巧巧提上來一桶水,沾着濺在井沿邊的水寫字:【可以用了,你要在這裏洗還是提回去?】

【我在這裏洗澡?牛都覺得我有病。】

【刷牙,洗臉。】

沈夕恒看着盆裏的牙刷毛巾,被噎的無話反駁,舀水蹲到一旁刷牙。

洗漱完程祈又打上來一桶水,【這桶提回去。】

一旁看熱鬧的爺爺抽着自制的旱煙,吐着煙圈跟隔壁田的奶奶閑聊,那說話的嗓門生怕沈夕恒聽不見似的:“城裏娃就是白淨,細胳膊細腿的,聽說城裏都喝牛奶,也不知道喝牛奶的有沒有吃稀飯的力氣大。”

奶奶:“那肯定沒有,程家小子力氣大,提桶水跟鬧着玩似的,城裏娃未必提得起。”

這些個老爺爺老奶奶,陳年頑固,喝個牛奶還分城裏村裏嗎?前天早上才在村頭小賣部買過牛奶,可能他們那輩不怎麽喝牛奶。

沈夕恒聽得深吸口氣三兩下解開繩子提起桶往回走,指指地上的盆,程祈會意,拿着盆跟在他身後。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剛好像看到程祈在笑。

“笑什麽笑,不就是提桶水嗎?又不重,就是有點勒手。”

穿過菜園得上兩個田埂,前面倒也沒覺得吃力,這桶是越提越重,水還随着他走動的步子往外濺,濺得褲子鞋子全濕了。

好在是拖鞋,濕也就濕了,地面全是雜草沙土,沈夕恒不敢停下歇氣,怕桶底沾髒,第一個埂順利提上去,到第二個田埂沈夕恒覺得手掌磨得生痛,在上田埂時順便換手,擡手看掌心的剎那一個分神一腳踩空連人帶桶滾下田埂。

走在後邊的程祈接住他,他驚呼:“我的水!”

紅色的塑料桶落在田埂下摔破好大一條口,水流進菜園,沈夕恒還靠在程祈懷裏,見狀也只能無奈:“算了,就當給菜澆水了,再找個桶重新提吧。”

反正隔着幾塊田,爺爺和奶奶也沒注意這邊,面子暫時是保住了。

程祈護着他的腰扶他站穩,他真的很特別,原以為他會惱羞成怒,會發火,會罵天罵地罵桶,他只是平靜的接受,當作給菜地澆水,程祈盯着他頭頂的一撮呆毛忍住幫他按下去沖動,撿起破的桶跨上田埂。

家裏翻半天,只找出一只小小的桶,一桶水可能裝不滿一個洗臉盆,沈夕恒聳肩:“按我洗澡的用水量算,可能得提個二十桶,先不管了,餓了,看看有什麽可以吃的。”

程祈在本子上寫:【我家有桶,我拿給你。】

沈夕恒比劃着:“不用。”

【抽水機我送到鎮上去修。】

沈夕恒接過他的本子,在下面寫:【我跟你一塊去。】

兩個人的字排成上下兩行,這麽一對比自己的字真如劉蘊秀所說,像雞爪子抓出來的似的,劉蘊秀肯定很喜歡程祈的字,骨力深蘊,鐵畫銀鈎,跟沈朝昀的字有得拼,要知道沈朝昀可是得書法名家指導,拿過市、省級書法大賽一等獎的。

【三輪車,你要去嗎?】

小聾子還記仇呢,上次嫌棄三輪車的事他還記着。

【三輪車多好,視野寬闊,空氣新鮮,我就喜歡坐三輪車。】

沈夕恒換了套衣服在門口等,好無聊啊,打游戲沒伴,這個點他認識的幾個開黑的朋友都沒起床,蔣巍然這兩天不知道忙什麽,游戲不上線微信信息偶爾回一條。

實在太無聊了,沈夕恒撿起木棍在地上畫圈圈,等了十來分鐘,這十來分鐘沈夕恒覺得可能過了一個小時,程祈騎着那輛他修過的橫大杠自行車過來了。

沈夕恒比劃:“三輪車呢?”

程祈下車,寫:【我爸騎出去了,只有這輛。】

行吧,好歹還有倆輪子。

沈夕恒跳上車後座,跳之前沒跟程祈打招呼,程祈一個沒防備車頭亂擺,吓得沈夕恒抱住他的腰大喊:“你行不行啊?不行我載你!”

祈哥沒什麽不行的,幾秒調整好車頭載着沈夕恒轉了一圈。

“行,知道了,祈哥車技最好。”沈夕恒自顧自的嘀咕。

問題來了,抽水機要怎麽拿,沈夕恒是想抱在懷裏,可那機子太髒了,鐵鏽,黴斑,他可不敢抱。

程祈看透他的想法,單腿撐車,單手拎起機子,另一只手握着龍頭,踩下踏板就準備出發。

沈夕恒見狀,拍拍他後背:“給我吧,我提着,哪能讓你又提東西又騎車的。”

抽水機還挺沉,出村子有條大陡坡,程祈抓着沈夕恒的手示意他抓自己衣服,沈夕恒略帶嫌棄:“就這點坡度,怕什麽,你騎你的,我會坐穩。”

下一秒,車從陡坡往下沖,沈夕恒猛得往前一撞,十分順手的抱住程祈的腰,整個人幾乎靠他身上,大喊:“你慢點啊,開飛機啊!”

顯然,回應他的只有耳畔擦過的風聲。

賣發電機的老板檢查一番後說修好得要兩天時間,先放店裏,修好給沈夕恒打電話。

留好電話出門,程祈推着車,沈夕恒跟在後面,環顧四周,小鎮上餐廳不多,這個時間早餐收攤,午餐店才開門,十一點不到, 不早不晚的。

早早把人叫出來修抽水機,也不知道他早上吃了沒,沈夕恒三兩步蹿到程祈前面,倒退着走路,比劃着:“我餓了,找地方吃東西吧。”

程祈微微颔首。

沈夕恒掏出手機備忘錄打字:“【這裏有肯德基嗎?麥當勞也行,對了,你吃過嗎?】

肯德基啊,八歲之前吃過,吃過很多次,八歲過後他的世界裏再也沒有出現過肯德基麥當勞又或是必勝客。

程祈的沉默落在沈夕恒眼裏變成落寞,他肯定沒吃過,沈夕恒趕緊解釋:【我不那個意思,我意思是這裏有沒有肯德基。】

程祈掏出手機打字:【鎮上沒有,市區才有,我沒去過市區。】

【那這裏有什麽吃的,我請你吃飯。】

程祈搖頭。

沈夕恒揉着肚子,誇張地憋嘴,比劃着:“我快餓死了,那你看着我吃,這總可以吧?”

程祈帶着他找到一家在鎮上還算高檔的餐廳,服務員打着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歡迎光臨,随便坐,想吃點什麽?”

沈夕恒點單,邊點邊嘀咕:“紅燒肉來一個,魚也得要,魚來個紅燒的吧,還有雞,檸檬烤雞,青菜也要,青菜随便吧。”

點完幾個繼續翻菜牌,對面程祈的手伸過來壓住菜牌,示意他看信息,【點太多你吃不完。】

沈夕恒自語:“好吧,就這些,服務員,點單,麻煩上菜快點。”

菜上得很快,程祈說他要回家吃,坐在對面喝着茶,沈夕恒沒勸他吃,自顧自的吃。

剛吃兩口,他皺眉推開碗,打字給程祈:【太難吃了,這還是紅燒肉嗎?紅燒肉不應該是甜的嗎?這怎麽還是辣的,叫人怎麽吃,不吃了,程祈,你幫忙吃掉吧,不吃也是要扔掉。】

【你可以打包。】

服務員盯着這邊,沈夕恒覺得渾身不自在,他不怕別人盯,他在乎的是服務員看的是程祈,沈夕恒不喜歡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程祈,譬如他們會想:這人怎麽一直不說話,該不會是個啞巴吧?

沈夕恒不再說話,低頭發信息:【我從不打包,打包也只不過多了一道扔掉前的裝盒程序,你看這店生意這麽差,萬一老板把我吃過的拿去二次售賣對下一任顧客是不是不公平,所以,你吃了吧。】

【我不餓。】

沈夕恒沖他露出一抹壞笑:【給你十秒考慮,不吃的話我喂你吃,你不希望我擠到你的椅子上一口一口喂你吃吧?】

程祈拿起筷子,接過他吃過的飯夾起肉送進口中,并不難吃,也不辣。

【還有魚,魚簡直沒法下口,腥味太重,我吃不下,雞也是,肉太柴,我不吃。】

程祈:【一起吃吧,為了哄着我吃你費心了。】

沈夕恒對他作了個閉嘴的手勢,叫服務員再多加兩碗飯。

吃飽出門,沈夕恒見到烤腸買烤腸,買兩根,咬一口剩下的全塞給程祈:【不好吃,你吃了吧,你不吃的話扔垃圾桶,你知道不能浪費糧食吧?】

路過炸雞店又去買一盒炸雞,吃一口塞給程祈,命令程祈吃完。

在他第N次想買小吃時程祈單臂将他抱上自行車後座,【別再買了,真吃不下了。】

“行吧,那回家?”

程祈點頭。

返程時走另一條路,依舊是程祈載沈夕恒,今天溫度不算太高,程祈穿着兩件,裏面一件白色背心,外邊藍色純色襯衫,衣服舊,但幹淨,還帶着股洗衣粉的香氣。

沈夕恒是不熱,也不知道是程祈怕熱還是蹬車費力,他後背的汗透過兩層衣料滲出來,潤濕後背心處一大片範圍。

“你要不要脫一件衣服?算了,說了你也聽不見,我幫你把衣服掀起來吹吹風。”

他好心的把程祈的衣服往上掀,風灌進去将衣服吹成一個小小的鼓包。

車子從一排槐樹下穿過,沈夕恒擡手抓住一把槐花,“好香啊。”

他想跟程祈分享,用手指在程祈後背寫字:【聽說這花能吃,你吃過嗎?】

程祈專心騎着車,前面幾個字沒去會意,回頭,滿眼問號。

沈夕恒把剛剛的槐花放進程祈襯衫口袋,撩起他的襯衫咬在嘴裏,再把他的背心往上一提,直接在他後背皮膚上寫剛才的字。

沈夕恒寫完還做了個類似用黑板擦擦黑板的動作,以掌手撫過程祈的整個後背,幾乎是立刻,程祈脖子的緋紅往耳朵蔓延,汗流的更歡了。

“哇喔,原來‘汗如雨下’真的不是誇張的手法。”

程祈一分心龍頭沒把穩,自行車歪歪扭扭往前行,沈夕恒手還在他衣服底下,本能地環住程祈腰:“小聾子你搞什麽,能行不?不行讓我來。”

前面的人穩住心神捏了下他手臂,意思是:“我可以。”

路邊一棵榕樹下開着一間小賣部,沈夕恒拉程祈衣服,在他後背寫寫劃劃:【停車,我渴了,要去買水。】

程祈應該渴了,吃那麽多重油重鹽的東西,忘記給他買飲料了。

小賣部總共沒幾種水,不知道什麽牌子的冰紅茶,瓶子褪色到看不清原本包裝紙的橙汁,看得清牌子和生産日期的只有門口放着的礦泉水和可樂,沈夕恒拿了兩瓶可樂,比劃着問程祈:“可樂行嗎?”

程祈搖頭,意思是不喝。

沈夕恒沒看明白,“那就礦泉水,我拿可樂。”

他撞了撞程祈,打字:【你請我吧,給你一個請我喝水的機會。】

這樣程祈不會有心理負擔,吃了他的東西還了他水,兩清。

程祈在他沒說話時已經将錢掏出來了,沈夕恒跟這裏的人不一樣,他是真的把程祈當普通人當正常人。

自從搬來栖霞鎮程祈受過很多人的照顧,他們都會說:“這孩子太可憐了,能幫襯着點。”

只有沈夕恒不一樣,他沒有覺得他可憐,平等的對待他。

兩人倚在榕樹下喝水,程祈擰開礦泉水仰頭往嘴裏灌,喝太猛水順着他漂亮的下颌線流進脖子,沈夕恒小聲:“喝個水用不用這麽帥,沒天理啊,果然,上帝是公平的,你雖然不會說話也聽不見,但臉好看。”

程祈猛的嗆住,頭往旁邊一歪,劇烈咳嗽。

“喝慢點。”沈夕恒上前欲幫他拍後背,被他擡手擋開,扶着樹杆繼續咳嗽。

沈夕恒打開可樂喝了兩口,皺眉:“這什麽可樂?怎麽這麽怪?”

可能是被太陽曬過,溫的,沒氣,像喝放了好幾天的糖水,黏,膩。

他擰起瓶蓋往店邊上的垃圾筐扔,程祈接住,沈夕恒擡眸:“怕浪費?這個不好喝,我還是去買礦泉水吧。”

程祈接過可樂,擰開蓋對着瓶口喝了一口,點點頭,意思是能喝。

沈夕恒驚呆了:【這瓶沒氣,不能喝,你要我再買一瓶給你,不過不在這家買,他家冰櫃完全不凍。】

程祈比劃:“不用,這個就行。”

“那我喝你的水吧。”

他沒想那麽多,程祈是個節儉的人,從他的穿着不難看出,沈夕恒不想讓他覺得他這個城裏人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接過程祈的水直接喝了小半瓶。

喝完才反應過好像有哪裏不對勁,以前跟蔣巍然一塊打球,他喝過的水蔣巍然搶過去喝他都會追着蔣巍然打,更別說喝蔣巍然喝過的水。

怎麽倒了程祈這兒變得這麽理所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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