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婚後

婚後

入住別墅三個月，李珍已經完全适應了這裏的生活。

載滿月季的小院、開放式廚房、和舊居客廳一般大的幹濕分離的浴室，再到歐式的白木軟床，李珍覺得此刻自己變成了國産電視劇的女主。

前三十集的生活難免跌宕，四五十集裏的女主總會過上好日子。她過上了誰都意想不到、人人羨慕的好日子，哪怕下一刻從夢中醒來，也沒什麽可畏懼的。

輕柔的蠶絲被從軟床的四角往下垂，，讓人一整天都想躺在上面。

她已經不會為了生活而忙碌奔波，可以整天待着小別墅看電視、睡懶覺。

有時候在美容院裏呆上一天，再容光煥發地奔赴各種聚會，然後享受各種美食。

說句洋氣的話，現在很多人叫她蘇太太，她過的是太太式的生活，她的命是小姐命。

結婚的第一個月，蘇金德說自己不喜歡外人在家，所以把保姆都辭退了。

這個決定的另外一個意思就是希望李珍能夠清掃房子，包攬家務。

李珍想着這也不是什麽婚姻問題，把最後一個月的工資給了阿姨，讓阿姨離開。

阿姨在這個別墅幹了兩年，她是蘇金德離婚後重新找的保姆。

對于這個不常回家的主顧，保姆心存感恩。每個月拿到手的錢不少，工作比同行還輕松。

李珍介紹了兩個太太給保姆，這兩個太太都有用工的需求。保姆感謝了一番，就收拾東西走了。

蘇金德回到家，和李珍說自己需要睡一覺，沒有動桌子上的飯菜。

李珍看着他臃腫的背影，有些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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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金德說道：“泡一壺茶送上來，還要一盤水果拼盤。”

李珍放下手機，去準備這些東西。她覺得自己有些像被辭退的阿姨，唯一的區別在于她沒有專門的工資領。

李珍打開房門的時候，蘇金德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鼾聲如雷。

她輕手輕腳地放好茶和水果拼盤，想着自己洗個澡睡了。

打開浴室的門，一股尿騷味撲鼻而來。衣服亂扔在濕答答的地板上，李珍壓下喉嚨裏翻騰的嘔吐欲，憋氣火速逃離浴室。

她看着床上大字形的人，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自己在心裏生悶氣，李珍走去客房睡，決心以此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和憤怒。

第二天早上，李珍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蘇金德打開門，對着她一頓劈頭蓋臉地怒罵。

“成天待在家裏，浴室亂七八糟。今天下班，不讓再讓我看到浴室還是現在這個樣子。”

李珍還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聽完蘇金德這一頓臭罵之後，她才回過神來。氣急反笑道：“誰弄的，誰收拾，反正我不收拾。”

“看來你現在還沒睡醒。”說罷，蘇金德摔門離開。

蘇金德前腳剛走，一個電話就打過來了。她以為是蘇金德的道歉電話，看了屏幕，很失望地摁下接聽鍵。

“喂？媽，有什麽事啊？”

“女婿說給我們交的養老金，今年年底就交夠了。所以我和你爸想想中秋節能不能聚一聚，一起吃頓飯。”

“哦，我今晚跟他商量商量。”她想挂掉電話了。

李珍不甘心地繼續說道：“媽，金德他脾氣很大，還不講衛生。他啊，把家裏弄得一團糟，還怪我沒有及時清理。之前家裏請保姆，他都辭掉了。現在，我是不工作了，但是別墅這麽大，幹家務活比加班還要難受。”

“你是他老婆，這些都是你分內事。女人為了這個家，就要多忍耐，婚姻才能長久幸福。早說了，我給你收拾家裏也收拾幾十年了，也不一樣過來了嗎？”

李珍在心裏反刍母親的勸告，想想确實有點道理。

但在進到主卧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摔門。李珍發瘋似地把被子扔在地上，猛踩了好幾下。

過了一會兒，李珍看了看微信零錢，忽生一計。

一個小時後，兩個家政阿姨背了數十工具“從天而降”。李珍見到家政阿姨，就像遇到救兵。

她和聲細語地叮囑各種注意事項，并要求在兩個小時內完工。

阿姨從廚房輾轉到客廳，連餐桌、茶幾、書桌底下的灰塵都不放過。

“咚咚”，李珍的視線從手機挪開，從沙發上由躺改坐。一個小時過去，家政阿姨的戰場已經換到二樓。這兩個阿姨的工作效率已經讓李珍考慮以後她們的長期合作。

“太太，房子已經打掃好了。您看看，還有哪些不滿意的嗎？”

李珍走到電視櫃前面，蹲下，用手摸了摸櫃子底下的木板。手裏一塵不染。

兩個阿姨當面點了李珍額外給的微信紅包，喜笑顏開。

李珍看着陽光下飛揚的衣服、一塵不染的地面，清新的空氣令她倍覺愉悅。

“阿姨，你們的活幹得真不錯。以後有需要再找你們。”

她又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拿着手裏的玫瑰花小票，上面的日期顯示的是昨天，可蘇金德并沒有帶回什麽東西來。李珍的心裏很煩亂，于是約了閨蜜玫紅吃晚餐。

“我懷疑他出軌了。”李珍從翻騰的番茄鍋夾起一片肥牛。

玫紅往鍋裏放了一大片金針菇：“有時候，男的在我眼裏只分為出軌和即将出軌的。你怎麽發現的？。”

“玫瑰花小票。他追女人的時候很愛用這招，我也曾經收到過99朵玫瑰。我記得那段時間走路，踩到水坑，都以為是‘水生財’的好兆頭。”

“往好的想，說不定是給你的驚喜。”

“我很難不相信直覺”

“男人經不起查。你要是想過好日子，就不能相信直覺。”

手機一聲震動，微信有新消息。玫紅推給李珍一個叫“偉明”的名片。

“私家偵探。抓出軌蠻厲害的。即便是你不想追究，也可以留一手。當做把柄也好，為自己留條後路也罷。”

“哎，想想就心煩。不想了，你最近工作怎麽樣？”

“嗯，有個大型的連鎖商超想把我挖過去，工資是現在的兩倍。我還沒想好。”

“這麽多年了，不找個伴嗎？”

“不啦。有感情需求，談戀愛就好了。比起男人，我更相信工作。況且當牛馬這麽多年，工作好不容易有點起色，我不想分心。再說了，前段我休息，找你去三亞旅游，你居然鴿了我。你這個富太太居然比我還忙！”

“生活就是這樣。無聊的時候很無聊，來事的時候猝不及防。他爸爸要做心髒搭橋手術，住院一個星期。我每天醫院家裏兩點跑，所以沒辦法喽。”

“他自己呢？他姐姐呢？總不能只有你一個人幹吧。”

“都在上班。我婆婆膝蓋痛，只能一周去一次。所以其他的時間，我都圍着公公打轉。唉，忙了大半個月，終于手術成功出院了。下次你再叫我吧。我敢說，那半個月，照顧我公公還沒有照顧我自己來得細致、用心。”

李珍回到家已經四點多，回到卧室也沒有看到丈夫的身影。鼻子忽然嗅到一股怪味。窗外樹木沙沙作響，黃昏的陽光穿過窗簾。窗簾如同兩片橘黃色的雲朵，輕輕地晃動，如同和風跳華爾茲。

李珍用浴巾包裹了還在滴水的頭發，打開櫃子拿出一瓶香水。香水的玻璃瓶材質是漂亮的黃色磨砂玻璃，上面雕刻了精致的亮金色花紋。瓶底只有薄薄的一層液體，跟一根頭發絲的厚度差不多。還沒到一個月，香水就用完了。

她嘆了一口氣，微信“愛人”打字界面裏有一行待發送的字——“老公，你能不能勤換衣服勤洗澡嘛。”李珍還在猶豫，丈夫不悅的臉浮現在她眼前。價值不菲的茶具四分五裂，仍然堆在房間的拐角。那種熟悉的恐懼感迅速回到她的身體，使她的身體陷入如臨大敵的緊繃，李珍好像能馬上原諒了丈夫的體味。

李珍把那句話删掉了，改成“早點回家吃飯（黃豆笑臉）”。

她吹好頭發，換好衣服，出門買菜。丈夫送了她一輛代步車。如果按照她以前買保險的工資來算，要不吃不喝十年才能全款買下。昨天蘇金德微信轉賬了一萬塊，這是給她固定的生活費。

為此，李珍不再對家裏沒有保姆的事唠叨。做家務也不再埋怨，以前住在父母家那個擁擠的三居室，她和母親各承擔一半的家務活。有時候她幹家務活，常常被父母挑出許多錯誤來。被罵、被打已經成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只是現在長大了，父母衰老了，挨打已經消失，罵聲也随着她的婚嫁漸漸弱下去。

大門的雕花紅紙喜字有些搖搖欲墜。李珍百無聊賴地逛着淘寶，往購物清單裏再加上一瓶膠水、一瓶香水。

買了大蝦和海魚，還有一只處理好的新鮮老母雞，李珍拿去廚房烹煮。

新婚第三個月，丈夫都在忙項目。因此，夜不歸宿成了常态，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數。

活蹦亂跳的大蝦變成了油焖美味，清蒸的海魚放在布滿水汽的蒸爐裏，雞湯的香味已經飄滿了整個客廳。李珍坐在沙發上刷抖音，遲遲不見蘇金德的人影。

她記不清打了多少個電話，每次聽到的都是“對方暫時無法接通”的提示音。或許蘇金德又在忙，沒來得及接吧。男人，還是忙點好，李珍自我安慰道。

可是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回消息，這讓李珍的心發慌。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她有些惴惴不安。別墅外在刮很大的風，窗簾像模糊的游魂沒有方向地亂舞，樹葉沙沙地響動，給人一種下雨的錯覺。

李珍關好一樓的窗戶，正要往樓上走。耳邊傳來像是在地獄才能聽見鬼怪的哭嚎。她緊張得快要窒息，身體僵直，緊緊抓着紅木的扶手。

等到聲音減弱，暫時消失，李珍立即一路小跑，用力地開門關門，帶着一種莫名的恐懼鑽進被窩。她在睡夢中斷斷續續地醒了好幾次，也不敢睜開眼。

不知又睡了多久，手機鈴聲徹底打斷了她的休息。

“喂，是蘇金德的妻子嗎？你老公因為□□暫時被拘留在派出所，請你到象令派出所一趟。”

“好的警官，我馬上來。”李珍在想，自己的聲音為什麽那麽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