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無緣無故的幫忙

無緣無故的幫忙

三筆二十萬的微信轉賬躺在對話框之上。李珍原沒打算收。可是家吉說如果她不收下這筆錢，他就直接轉到她的銀行卡裏。

家吉說，這是對她的便利店項目的小小投資。

她沒再推辭，直接點了收款。

便利店開業方過三個月，無數人進出，地毯愈來愈薄。“歡迎光臨”的金色漆料掉了大半，好幾處的紅色塑膠不翼而飛。不過，李珍一想起這些必要的損耗，心情便分外愉悅。

每天睜開眼，就意味着有源源不斷的錢入賬。她格外注意蘇金德的行程，于是就花了一點小錢當做司機老張的辛苦費，想要獲取的信息就能夠被便利地發送到手機上。

下午四點，茶餐廳。她默念了幾遍

男人坐在李珍的正對面，穿了一件灰色的衛衣。看上去有些學生氣。男人從牛皮紙信封中取出照片，擺在桌子上。鮮紅的美甲搭在照片上很美，李珍卻沒工夫欣賞。

照片裏的蘇金德摟着一個年輕的女孩，親密地貼在女孩的耳畔說些什麽。其神情很是猥瑣，女孩卻羞澀地低頭微笑，有意回避他的挑逗。

“李小姐，除了照片之外，還有其他要求嗎？”

“我需要你把這些照片的電子報發到我指定的郵箱，然後……”

李珍的父親飲酒過量，腦溢血死掉了。葬禮定在周日，在電話裏母親止不住地抽噎。最近蘇金德鮮少歸家，說是為了一個重要的項目操勞。

“如果項目順利完成，那以後就不用工作了。”

“後天出差。”

“那正好啊。明天就是周日。”

“明天不行。明天也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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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珍坐在他身旁，一言不發。

“我要喝茶，沏一杯茶來。”

李珍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啪”的聲響回蕩在偌大的客廳，李珍的臉偏過右邊。一種恥辱的痛感攀在紅腫的面頰，她忍不住落淚。

“我爸住院三個月，你一次也沒有去探望過。”李珍的聲音在發顫。風奔進室內，不停撞擊窗戶。

“去我的家，這是你當媳婦的本分。再說了，我每年給你爸媽包那麽多紅包，你也該知足了。”

雖然李珍對父親的感情很複雜，但又不忍心讓母親的願望落空。

“這是我們該盡的禮數。”李珍幾乎是咬着牙齒說。

胳膊又青又紫，肚子裏仿佛有許多鐵棍往外戳。她躺在地板上，小心地哭，小心地喘氣。不遠處的電視機播放甜甜的都市劇，男女主在深情擁吻。

李珍慢慢挪到卧室的門口，門上的把手卻擰不下去。密碼鎖也失靈了。還好客房也備了藥。

慘白的燈光繪出佝偻的影子，影子移到客房門口，悄無聲息地鑽了進去。

白熾燈下的影子縮回鞋底，李珍揮筆就簽下合同。在秀水居這個高檔住宅周邊，這是處在A點上最好的兩個商鋪。

第一個商鋪的東面是重點高中，右面是小有名氣的私立初中。雖然高中生大多以住宿為主，但是有相當數量的走讀生。在估算了一個月的盈利額後，李珍堅持投入更多的錢，開了餐飲便利店。

她偷走母親的房本，抵押給銀行。一套老破小幫她拿到了一百多萬。李珍還做了其他的事——每月轉入母親賬戶的錢多了五百。

父親葬禮結束後，李珍特意又回了一趟娘家。

剛進門，下水道的味道直往鼻子鑽。桌上敞開的紅色塑料袋是異味的來源之一，綠黴菌攀滿紅色的胖菜椒，空心菜變成一灘深綠色的爛泥，白玉一樣的菜杆上蠕蟲開派對。或許那個小袋子裏還有別的肉，但她沒有多餘的好奇心。

電話裏，除了母親略帶沙啞的嗓音，還有麻将碰撞的“噠噠”聲。

李珍關切地叮囑了母親幾句，無非是一些陳詞濫調。

最後她叫了一個家政阿姨清掃房子，便離開了。比起這麽多年母親“照料”她的付出，該還的養育之恩遠超于母親給予的。

半年的收入就讓她盤下第三套商鋪——工業園的獨家便利店。這還是托了蘇金德的福。她取走書房裏的一份文件，拿到客房裏複印，然後當天轉交給家吉。房東主動撥了三通電話給她。

以前李珍在為幾百塊的飯錢發愁的時候，一定不會想到今天錢來得這麽多這麽快。

閨蜜說守着這麽多錢不會花，也是白搭。傍晚換上緊身的亮片裙，無數次檢查胸口，對鏡轉來轉去看看有無走光的危險。

最後一次确認後，玫紅開車帶她到浪愛酒吧。她們帶着誇張的笑容彙入人群中，喝酒跳跳舞。

李珍記得第一個同她來酒店的男人。他叫覃晗，也許是化名。男人長得斯斯文文，高瘦，戴了一副銀色的無框眼鏡。他看上去并不像一個不正經的男人，可他是個會照顧人的男人。

覃晗會用溫熱的毛巾擦李珍的脖子，連帶胸口也有一種清爽感。手臂的黏膩感消退，手心的汗也一同被抹去。一經他的手，李珍酸痛的肩背總是能得到很好的舒緩。第三次，他們躺在柔軟的床上相約去看最近的網紅景點，豔紅的三角梅呀一片綠的公園呀淺紅色的塑膠跑道忽然變得新奇。富有彈力的床墊支撐着疲軟的身軀，随着心髒砰砰跳動。

覃晗摟着李珍說一生一世，就像經常刷到的蹩腳短劇。他們連合格的演員都算不上。低低的聲音随着空氣鑽進她的耳朵裏、喉嚨裏、胸口的深處，李珍的臉有一點異樣的癢意。

她喝幾杯酒，沒有體會到熟悉的微醺感。覃晗還是體貼地叫了美團外賣。他扭開解酒茶的瓶蓋，貼心地遞到李珍的面前。李珍的嘴唇貼近瓶口，含住吸管。潔白的吸管上留下不規則的口紅印記。

紅色的電話圖案在手機屏幕上震動，晃得李珍心裏有些發慌。

“是，有些事情要處理。”

“沒關系，我暫住員工宿舍。”

“老公，我就想給咱爸買條紅木拐杖。下個月是他壽辰呀。”

“明天一早，我就趕回去。畢竟是第四個店，我心裏總有些躁。”

電話挂斷了，兩人之間有些沉默。李珍轉到右邊拿茶幾上的手機，覃晗側躺盯着窗外的暴雨發呆。

一夜無話。

從酒店往家裏趕，李珍仍然顧得上換新衣服——裹胸牛仔裙。沒有悠閑的心情繼續玩手機，所以直直和鄰居打了一個照面。混血兒？細看還是東方的皮相。

“李小姐，你好。我是你們剛搬來的鄰居，你可以叫我周江。”

“你好你好，我趕着回家辦點事。否則我很有興趣同你聊聊天。”

“那…下次見。”

李珍飽含歉意地點了點頭。

她轉過拐角，附在背後的緊繃感才慢慢消散。

玫紅帶她去動物園散心的時候，老虎懶懶盯着游人的眼神就是這樣。在水池邊喝水的老虎突然朝她吼了數聲，她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閨蜜扶住她，李珍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發軟了。

“以後來動物園，不要穿豹紋包臀裙啦。”閨蜜打趣道。

她本來想用微笑回應，使閨蜜放心，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李珍自忖：以後寧願繞路，也不想再碰到這個周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