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雪山

雪山

第二天上午,魏苓被一通電話吵醒,高中時代的同學喊她出去爬山。魏苓睜着不太清醒的眼睛看了看窗外——厚厚的積雪,再一看時間——八點多。魏苓重新閉上眼睛,回了他兩個字:“有病。”就繼續悶頭睡了。

不用上班的日子不來補覺,爬什麽山?

最後魏苓在他三通電話的轟炸下,終于舍棄了被窩,簡單吃了點東西,跟家裏人交代了一句,就出門去敲了對面的門。

“好了嗎?”魏苓睜着不大清醒的眼睛問了一句。

啪嗒,門開了。嚴澤遠說道:“走吧。”

自從知道魏苓跟嚴澤遠是同樣的人後,嚴媽媽就搬到了魏苓家對面。共同的人有共同的話語,嚴澤遠就不會是個啞巴。本着這樣的想法,嚴媽媽再三囑托,有什麽事捎上嚴澤遠,也算是有個保镖。

嗯,嚴澤遠能打,安全。

魏媽媽也是這麽想的,于是一聽說小遠跟着,她就舍了女兒喋喋不休的電話。

郊外的确有個山,路十分不好走,車開不進去。魏苓的高中同學叫柴安,但這個人安靜不下來,大雪天爬山就不是個正常人能想出來的事。

彼時他開着車帶着他們,到點停車。

同行的還有個女生,叫徐喬。柴安的親戚,跟出來玩的。

四人下了車,結冰打滑的路上,四個人都像呆頭呆腦的企鵝。

好不容易到了好走一點的路段,又遇到一個小斜坡。魏苓看了一下坡的高度,覺得自己很可能爬不過去。

柴安這個人,外表有些慵懶,也沒太多在意的東西。你覺得他是個敗家子吧,他還是個很有內涵的敗家子。這人看着斜坡也沒什麽所謂,仗着腿長,手稍微一借力,人就上去了。

估計柴家的基因比較好,徐喬也是個大長腿,至少比魏苓的長。一步跨上去,柴安拉了她一把,也上去了。

魏苓低頭想怎麽爬坡的時候,她眼前出現一只手。她擡眼看了看,柴安還算一視同仁,沒記她那句“有病”的仇,大度地伸手要拉她一把。

魏苓狐疑的看着他。

柴安有時候不太靠譜,從他想出雪天爬山這種事就看得出來。

高中的時候,因為會看見很多畫面,寫一些不由她控制的東西。她幾乎沒什麽朋友。她的眼睛在她看那些場景的時候,也會閃爍出同樣的畫面,就像一面鏡子。以前總會吓到人,後來她學聰明了,戴了副平光眼鏡,遮着點。不過私下人少和冬天的時候就不會戴,因為麻煩。

她給自己的眼睛,取了個“瞳鏡”的名字。

她有記錄畫面的習慣。讓柴安看見了,他起了莫大的興趣。還有個女孩子,叫柯笑,她當時的同桌,後來也不經意發現了這個秘密。

三個人揣着秘密,形成了一個小集體。

不過小集體沒成一年就解散了。

那個女孩子,出了一次意外。魏苓的眼睛裏看到那女孩子的身影,雨天,路邊,車禍。

那女孩子再也沒醒過來。

再後來高中時代結束。柴安偶爾會聯系她,問問她還會看到什麽。他讀的心理學類,什麽非自然現象的也會研究一點。

不過這個有內涵的敗家子,讀書沒什麽耐心,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

柴安還伸着手,風大有些冷,他催着:“快點兒,凍僵了都!”

魏苓搖搖頭,“你看不起我?我自己上來!”

那個女孩子,曾經看過她的筆記,跟她有過肢體接觸,然後出現了意外。

從此以後,她拒絕跟看到過她筆記的人有肢體接觸。

柴安收回手,抱着胳臂準備看她怎麽爬上來。

魏苓擡腿夠到了坡頂,但奈何腿不太長,她又讪讪放下。

柴安扶着腰笑她,魏苓回了個白眼。

“這邊走。”嚴澤遠忽然道。他面前有一道低矮的坡,是那斜坡的延伸。雖然繞了幾步,但好歹是魏苓能一腳踩過去不帶滑腳的。

柴安笑裂的嘴收了收。

魏苓沖他一攤手,那意思——想看笑話?沒門!

她三兩步跑過嚴澤遠這邊,擡腳輕輕松松站了上去,旁邊的嚴澤遠也幾乎同時跟上。

柴安眼睛微微一眯,覺得這倆有事兒。

叫嚴澤遠的這個男生,他沒見過。至少去年是沒聽魏苓提起過。他看的仔細,嚴澤遠屬于實幹型的,就跟着魏苓了。他還注意到,嚴澤遠的睫毛很長,眼睛不與人直視,甚至有些閃躲。

這個情況,跟初見魏苓時很像。

柴安暗暗點頭,明白了,他們是同一類人。

雪漸漸小了。四人走到半山腰停住,穿着厚重的衣服,踩着雪爬山,沒走幾步就得喘。徐喬還好,魏苓體力跟不上,就在原地撐着腿看柴安他們,上氣不接下氣:“腿長……肺活量也……也好,你們爬算了,我要……要回家。累死了!”

柴安:“能不能行啊,就你這情況還想自己回去?”

魏苓順了順氣,才問他:“大雪天的爬山,你怎麽想的?”

“我記得你以前的筆記裏寫過一個場景。”柴安也不顧徐喬的不理解,見魏苓皺眉,他就說:“後來我對比了一些地方,發現它在這裏。”他指了指山上。

魏苓覺得有些冷,風灌進她的喉嚨,嗆了一口。她咳了幾聲,轉身就往回走,邊走邊喊上嚴澤遠,“小遠,我們回去。”

筆記裏記錄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她看見的同時,就會在另一個地方發生。那些不好的事,她不想再重複一遍了。因此她從來不會去找那些地方,她感到惡心,以及無盡的恐懼。

嚴澤遠跟在她身後,柴安卻喊道:“你就不想知道她是怎麽出的意外?”

魏苓腳步一停。

那個女孩子……

那天雨很大,她舉着傘走在路邊,一切都好好的。可突然間,有一輛車沖了過來,速度太快了。快到魏苓都沒來得及反應。

“我看過監控,是她自已在那輛車的邊緣,又迎上去的。”柴安還在繼續說。

魏苓的眼睛忽然眨了眨,然後站着不動。

柴安還在滔滔不絕:“那天明明我們是一起走的,可是她……”

嚴澤遠抛開那聒噪的聲音,走到魏苓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她又開始了。眼睛裏閃着畫面,黑夜,明月,水……

明月灑下斑駁的光影,從洞口間落下。十米開外就是水邊,有兩個老人,駝着背走向水邊。

他們解開岸上的繩子,船輕輕蕩了蕩,起了波瀾的水面搖着盛滿的月光,有些刺眼。

“等開了船,我們就能走了。”一個老人說道。

另一個點頭,“再也不回來了。”他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房屋,對陰影裏的小孩子招招手,示意要出發了。

他們是偷偷跑出來的,要快些才不會被發現。

小孩子收拾好了東西,從一個小洞旁邊就要跑過來。其中一個似乎有東西忘了拿,又折回去。另一個望望水邊,又望望已經鑽進小洞去的夥伴,跺了跺腳,只好在洞口等他。

冰冷的水輕輕晃着船,像吃人的妖獸狩獵時的靜候。

狗洞裏的人小心翼翼的爬出來,對守在外面的夥伴笑了笑,正要拍拍身上的灰塵,卻突然聽見噗通噗通兩聲。

兩人同時看向了水邊,那裏早已沒了老人的影子。

這動靜無疑會引來很多人,被發現就死定了。他們驚恐的望着彼此,捂着嘴,心底泛起無邊的寒意。

咚咚咚,有鑼聲敲響,燈光明照。噠噠噠幾聲,幾個年輕人跑向水邊。

船翻了,解開的繩子潛伏在水面。波瀾起伏的水搖晃着明月灑下的光,那麽靜,那麽冷。

沒有呼救和掙紮聲的黑夜,詭異又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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