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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狼獸人的聽覺靈敏,白杬的話他們也聽到了。

悠長的狼嚎聲驀然停下。

這麽一折騰,洞裏的血腥氣又重了。草不得不罵罵咧咧地挨個揪着狼毛糊一遍草藥糊糊。

三天後。

白杬重新睜開眼睛。

身上的熱已經褪下,白杬恹恹地将下巴搭在曜的前腿,抖動耳朵。

一直注意他的曜屏息,輕喚:“阿杬。”

黑狼灰色的眼睛布滿了血絲。

白杬擡眼看他,虛弱地“嗷”了一聲。“沒事。”

離得近了看,狼更是大。

“杬。”樹的耳朵顫了顫,接着湊了過來。滿眼的好奇,“好了?”

白杬彎眼。“好了。”

樹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耳朵往腦門上一扣,“呀!全好了!”

怪模怪樣的叫聲吸引了全部獸人。

眼看着十幾頭狼都往曜的身邊擠,白杬将墜墜的腦袋往黑狼的長毛裏一縮。聲音黏糊成一團,“困。”

曜沉沉呼出一口氣。

冰冷質感的灰色瞳孔裏倒映着小小的白團子。他親昵地蹭了蹭白杬的臉。“阿杬沒事了。”

樹高興地一屁股坐下。“太好了!”

被樹坐着的黑狼四肢亂劃。

他使勁兒撲騰,好不容易從樹的身子底下伸出個腦袋。毛毛拉扯着他的頭皮,臉盤子瞬間小了一圈。

“那我們是不是有祭司了!”

齊刷刷的視線落在曜身上。

準确來說,是被他藏得嚴嚴實實的白杬。

曜下巴擱在白杬身上,将他往胸前刨了刨。“阿杬還沒有成年。”

白杬沒坐穩,一個翻滾徹底藏進曜厚實的長毛中。

耳朵不受控地顫了下,毛毛遮住了那一抹害羞的紅。

他還不習慣。

以前都是一個人。連能說上話的朋友就少,何況是這麽抱着。

他現在是狼,是狼。白杬只能這樣自我安慰。

“啊,對對對。”被樹坐着的大黑狼甩了甩尾巴,接着嘀嘀咕咕一會兒,雙眼越來越亮。他興奮道,“只有一個大荒年了!”

“嘶,好像是一個大荒年诶。”

“可是我怎麽數着有兩個呢?”

“不對,是三個。”

曜耳朵彈動,對于族人們的讨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身子看似放松,實際始終注意着被他藏起來的白杬的動靜。呼吸放輕,心跳與小小一團的白狼共振。

曜閉上眼睛,藏住心裏的後怕。

祭司什麽的,杬還小,早着呢。

但是這“全好了”就意味着阿杬不會一直一頭狼成成天坐在一個地方發呆。老祭司去世前的最後一次占蔔應驗了。

他的阿杬好了。

*

山洞有幾十平,牆壁上是數不盡的抓痕。

躺在地上的狼或是腦袋抵着腦袋,或是互相藏在對方的毛毛裏。大荒冬季寒冷,他們靠着這樣的方式取暖。

此刻,每一頭狼都高興地揚着嘴巴。

杬好了,一定是獸神保佑!

激動過後,整個冬季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睡覺以保存脂肪的黑狼們肚子又叫喚起來。

他們不約而同地看了眼山洞最深處的另一個小洞口。

咽下口水,閉上嘴,入眠。

睡着了就不餓了。

*

大荒的冬季食物匮乏,他們儲存了一個秋天的食物,現在也只能勉強過冬。

幾天前為了抵抗外敵,年輕力壯的狼獸人們都是吃飽了去戰鬥的。這幾天養傷,部落裏都是緊着他們的肚子,這樣才能早日好起來。

不過這一消耗,食物更是少了。

以往的冬季食物是足夠了,可這個冬季可能難過得很。

大家夥兒紛紛用爪子抵着自己的肚子,想着,這次做的夢一定是個好夢!

*

白杬再次醒來的時候,被雪球堵住只留下細縫的山洞外已經黑透了。

他動了動,身上不知何時被穿上了厚厚的獸皮。白杬坐起來,沉重的獸皮像蛋卷兒一樣一層層散開。

屁股下面軟軟的。

一擡頭,對上曜的大腦袋。白杬心肝兒一顫。

反應過來,是自己已經變成狼了。

舒了口氣,才有膽子抖動着耳朵左右看看。

他還睡在大黑狼的兩個前肢之間。底下墊着厚實的獸皮,周圍是黑色的狼毛。像一個巨大的窩。

他身上的毛毛厚實,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上輩子的影響,依舊怕冷得很。

白杬悄悄看了眼像是睡着了的大黑狼,矜持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寒,紅着耳朵尖尖悄悄咪咪往他胸前熱乎的長毛中藏。

陡然察覺到大黑狼的視線,白杬爪子一抖。

又立馬擡起頭對着曜乖巧一笑。

曜大爪子往它肚皮上一扣,拉到自己頸側,大方讓他取暖。

白杬眼裏笑意微漾,餘光注意着一個疊着一個的大狼,琥珀色的眼中帶了絲絲的好奇。

他支棱着頭,想看個仔細。

下一刻,黑狼的大爪墊擋住了他。

“外面冷。”曜将一旁的皮毛勾過來,蓋在白杬的身上。熟練地将他裹成了一個白芯兒的蛋卷兒。

“阿杬,吃。”

白杬低頭,曜用鼻尖拱出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像烤糊了的橘子,皺巴巴的。

“果子。”白杬艱難地從獸皮中伸出爪。

狼爪子比想象中的靈活。能像手一樣将果子捧着。

曜看他接過,自個兒咬着爪子下的一節一節白色草根開始咀嚼。

不多時,整個山洞裏都是吃草的“咔嚓”聲。

聽着像木頭斷裂,幹巴巴的沒什麽水分。

白杬肚子早餓了,他只捧着果子大致瞧了下。

圓圓的果子,爪墊挨着厚實的皮。輕飄飄的,像捧着個木頭做的球。入手冰涼,應該是在外面的雪中滾了一圈。

白杬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不過可能是放得久了,又多了點爛紅薯的味道了。

他看着外面那層硬邦邦的皮,試探着咬了一口。

“咔嚓——”

其他嘴裏包着吃的的狼腦袋轉過來,蓬松的長毛炸起,眼睛圓溜溜的。

見白杬迷茫的模樣,耳朵一揚,滿眼的喜愛。

杬好乖。

他們一邊動着鼓鼓的腮幫子,一邊心裏想:是個崽崽呢,還玩兒食物。

*

白杬只覺自己在咀嚼甘蔗。

脆,但是纖維多。

味道像是那種野生的梨,核大,嚼完了嘴裏有點澀,而且殘留的顆粒感很強。

好在他牙口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倍,能吃。

手裏的果子研究完了,他又将目光放在曜啃的草根上。

“阿杬不吃。”

曜一直注意着他,見他盯上了自己嘴裏的草,就知道他打什麽注意。

曜立馬往嘴裏塞了一大口。

白杬迅疾伸爪,狼口奪食,将他嘴邊的草根折了一點。

入嘴,白杬立馬苦了個臉。

曜囫囵嚼吧嚼吧吞下去,将腦袋怼在白杬肩上擔憂地看他:“不好吃,阿杬吃果子。”

白杬吞了下去。

這不就是狼吃草嘛。

一股刺舌頭的味道,還沖鼻。因為放得久了味道還沒那麽新鮮,所以它原本的味道可能更難入口。

白杬對比了下自己吃的,又看看其他狼嘴裏的草根兒。

他悲憤地啃了一大口手上的果子,接着剩下的半個塞入曜的嘴巴裏。

等塞完了,他後知後覺那是自己吃過的。

白杬眨巴眼,見曜不吃,行動快于腦子,立馬用兩只爪子摁住狼嘴。

哪有那麽多的講究,以前不也是“自己”吃不完的全給曜收拾了。

很奇怪,他并不覺得自己與之前的“自己”有區別。且很輕易地接受自己現在是一頭狼的事實。

白杬心想:可能是睡了一覺起來,在夢中被同化了?

思緒只在一瞬間,接着被他抛之腦後。

他輕咳了下,爪墊下,濕漉漉的鼻頭讓他有些無措。

為了掩蓋着不自在,他偏過頭去,倔強道:“吃了。”

曜不動。

“吃!”白杬霸道得很。

曜石緊緊看着他,灰色的眼睛裏劃過無奈。“你不夠。”

一天就一頓凍肉,一頓草根果子。對于部落裏的大狼來說,只能勉強讓肚子不疼。

白杬扒拉邊上的草根。“不能全讓你吃草,一人一半。”

曜猶豫。

“不吃我走了。”

頓時,所有狼站起來。繃緊神情,并以最快的速度堵住洞門。

草走了過來。

他在白杬旁邊蹲下,緊緊看着他的臉色。

他想看一天了,但是杬一直藏着,這會兒抓住機會瞧個清楚。

見他有精神了,才松了口氣,甩了甩被咬禿了的黑尾巴回到自己的位置。

肚子上搭來一個大爪子,接着白杬被收攏藏入毛毛中。

白杬還沒搞明白呢,就聽見曜聲音沉悶:“不許走。”

“腿打斷。”

“不能打斷!”

“可是杬說要走。”

“可是……可是也不能打斷……”

其他狼議論的聲音輕易被白杬捕捉。

白杬知道是自己吓到狼了,忙撲騰地從毛毛中出來。“我不走,開玩笑的。”

“嗷。”

“嗷嗚。”聲音恹恹的,擺明了大家不信。

他們後怕似的齊齊往洞門口走。接着就地一趴。仿佛是在說:要走,沒門兒!

白杬仰頭。

他猶豫了下,進而踩了踩黑狼的胸前的長毛。巴巴望着曜清透又深邃的眼睛。“我真的不走。”

“嗯。”曜收攏前肢,将他圈得緊緊的。

玩笑開過了。

見他們不聽,白杬也沒有辦法。

他裹着臃腫的毛皮大衣像只胖胖的白蠶,蛄蛹幾下将腦袋擱在曜的前肢。大喘了幾口氣。

他沒空糾結這些,當務之急是填飽肚子。

“曜,現在是入冬多久了?”

曜還沒習慣變好了的杬,他稀罕地用大舌頭梳理他白色的毛毛。

“六十個大荒日了。”

“冬季還有多久結束?”

“快的話,四十個大荒日,慢的話六十個大荒日。”

與地球不同,記憶中這片叫大荒的獸人大陸的冬季是在第一場雪到來的時候算為開始。而此後的四個多月,整個大荒都是在皚皚白雪的覆蓋之下。

食物難找,只能依靠儲存了整個秋季的食物過冬。

白杬擰眉。

這樣說來,還有一半的時間。

他皺着個臉嚼着草根兒,“我們的食物還夠吃多久?”

曜順毛的動作不停,語氣輕柔:“不擔心,是夠的。”

白狼天生就喜歡操心這些事兒,不過阿杬才剛好,也沒成年,費不着讓他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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