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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這一天喝的是魚湯,水多肉少。獸人們往山洞跑了幾次,肚子差不多也餓了。

不過對比之前,确實要餓得慢一些。

傍晚,灰蒙蒙的天穹之上又落下來片片雪花。

呼嘯的冷風從洞口吹進來,石鍋下的火焰明明滅滅。一個下午的時間,白杬将自己的獸皮衣服做好了。

上身皮襖子,下身毛褲。

腰上用的是獸皮筋做的系繩。

做好了之後白杬立馬穿上,原本纖細的少年變得圓滾滾的,在黑色的獸皮的襯托下,少年唇紅齒白。

“看起來暖和。”

“真的不掉呢。”

白杬聽着小聲的議論,滿足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笑道:“等你們的做好了,也像我一樣。”

“不過晚上做這個費眼睛,大家明早再起來做最好。”

即便是在昏暗的夜色中,少年的眼睛也熠熠生輝。黑狼們看着心裏暖融融的,不自覺地就停下了手。

“呵欠!”

“嗷……”

含着困意的低喃不時傳來。

白杬像是被傳染了,跟着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曜睜眼,大爪子勾着笑少年坐在身前。爪墊貼着他的肚子輕輕地按了按。“餓不餓?”

白杬搖頭。

只有一點點餓。

曜扒拉他。

白杬配合着縮進曜的毛毛底下,裏面舒服軟和,像蓋着一層厚厚的毛絨被。

忽然,頭頂的“毛絨被”掀開,露出一點點橘紅色的光亮。一團黑漆漆的東西被大爪子推了進來,接着那股光亮又被遮掩完全。

“什麽?”

不用曜回答,東西一入手,他就知道是什麽了。

“怎麽還有果子?”

“吃吧。”

白杬鼻尖一酸,猜就知道是曜從自己的口糧中省下來的。

他雙手揪住了曜的毛毛,“你不用給我留的。”

“嗯。”曜石下巴搭在自己的爪子上,閉眼。

食物不多,狼獸人的消耗又大,所以山洞裏大家多是這樣趴着睡着減緩消耗。他成年了,不吃可以。

但是阿杬還是在長身體的時候,能多吃一點就盡量多吃一點。

草十九個大荒年的時候,都不像阿杬這麽小小個。

等天氣暖和了,他保證讓他的阿杬頓頓吃肉。

*

白杬前世孤身,情緒敏感。

他像一只小小的蝸牛時常縮在自己的殼子裏。

那時候不是沒有人試圖敲開他的殼子,但是有幾分真心,他看得出來。

誰能想,他會一腳踩入這個地方。在最艱難的環境裏,感受到他內心深處最想要的偏愛。

“下次不準了。”白杬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

“好。”

怕弄髒曜的毛毛,白杬蛄蛹着支出了個頭。他将果子一分為二,一半自己,一半塞入曜的嘴裏。

“吃。”

曜嘴咧着,白白嫩嫩的手抵在自己的犬牙上。他不敢動,怕傷到皮肉還嫩的阿杬。

待手撤去,他看清阿杬眼尾的緋紅,默默将果子吃了。

白杬沖他一笑,圓圓的眼裏含着幾分誇贊。

他獎勵似的摸了一下狼毛,随後幾下吃完重新縮了下去。

*

夜色朦胧,大雪不知何時停了。

狼山外,一輪銀色的圓月挂在天空。

清輝如霧,悄無聲息地落了幾縷在山洞裏。平日裏,本該是安安靜靜的狼洞,卻不是傳來“咕嚕嚕”的肚子叫喚聲,窸窣的動靜一夜不停。

“餓了嗎?”

“餓了過來喝點水。”

“咕嚕咕嚕……”是大口吞咽水的聲音。

以往餓的時候在睡夢中還好,能忍。現在熬了大半夜晚還打算繼續熬,所以有點忍不住了。

伴随着喝水的聲音,肚子叫變得微弱,最後消失于無蹤。

“嗝——”

“哎呀,小聲點,別把阿杬吵醒了。”

“……”

*

清晨,洞口積雪再次堆積起來。

白杬蜷縮着,以最依賴的姿勢緊緊面向曜,腦袋靠在他的大爪子上。

他動了動,舒展着身體,慢慢睜開雙眼。

山洞裏安安靜靜。

平常已經急吼吼起來弄吃的狼群依舊在睡。

曜:“醒了。”

白杬眨眨眼,迷糊地看着離自己的臉越來越近的大狼頭。

“……阿曜。”

“嗯。”

等白杬坐起來将自己裹好,曜抖了抖腦袋起身。

“待在洞裏。”

說着,他變成人形,一手一個石鍋帶了出去。

白杬跟上去幾步,又被冰涼的地凍得腳不舒服。

他掃了一眼還你疊我我疊着你攤開睡着的狼群,立馬回到自己的窩裏。裁了兩塊獸皮綁在自己的腳上。

再追出去,剛到洞口,曜扛了一個石鍋進來。

白杬腳下一頓,被他灰色的眼睛看得退後一步,無端心虛。

“我、我只是想……诶!”

曜擡手圈住不聽話的小白狼,輕松拎起,像抱小孩一樣抱進了山洞。

白杬一驚。

他立馬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僵直不動。

“你放我下來,你還扛着鍋呢!”他聲音焦急。

到了還殘留着溫度的窩裏,曜将白杬輕輕放下。

“別動。”

他松了手,白杬紅着耳垂,像木頭樁子一樣站着。

二十大幾了,叼脖子就算了,怎麽能跟抱小孩兒一樣呢。

曜将石鍋放下,走到白杬的身前。他彎腰,視線與雪一樣的少年齊平。“阿杬要乖。”

白杬指尖微顫,臉紅了個透。

磕磕巴巴半晌,只蹦出一句:“我不是小崽子。”

“我怕。”

曜低沉的聲音打在他的心頭。

白杬擡眼,落入那雙認真的眸子。

“阿杬才回來,我怕。”

阿杬無措地動了動手。擡起放下,不知道怎麽安慰。

他知道他怕的是什麽,怕小白狼像他剛剛來的時候,昏迷不醒。

轉瞬,曜眼底的情緒藏得一幹二淨。

他直起身,揉了把小白狼的頭。“乖,阿杬去叫樹,讓他拿剩下的半頭牛出來。”

白杬看他一眼,遲疑卻又堅定地捏住了垂在曜身側的大手。

“我不是……”

他頹然,雙手落了下去。“對不起。”

曜眼中微閃。

輕嘆一聲,将小少年兜進懷裏。

他看得出來,阿杬在不安。至于不安什麽,他或許知道一點……

重新像剛剛那樣托抱起白杬,曜走到樹的那邊踢了踢。等樹爬起來,他才抱着趴在懷裏悶不吭聲的少年坐回自己的位置。

曜抓過獸皮,蓋在自己的肩上。再拉過來,一起攏住懷裏的白杬。

就這麽抱着,一會兒揉揉白杬的頭發,一會兒拍着他的脊背。

眼睛像看着樹帶着狼切牛肉煮湯,實際上虛無着落。

白杬抖動的身子逐漸安穩下來。

他抿唇,額頭抵着曜的胸口。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撫平自己心中的不安,又怎麽解釋剛剛一時沖動說出的話。卻感受到曜的胸口震動,大黑狼的話落在耳畔。

“阿杬在出生的時候,身體不好。祭司說是阿杬在肚子裏的時間不夠,還有一個,是你受了驚吓。”

“阿杬小時候一直呆呆的。”

白杬聽了,身子一顫,緊緊咬住自己的唇。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鼻尖酸澀,一時間,白杬心中荒涼。

曜摟緊了即便是好了也會傻傻呆呆的阿杬。

“阿杬。”

“嗯。”克制到極致的聲音像繃緊的弦,已經在斷裂的邊緣。

“祭司去世之前最後一次占蔔。說你出去玩兒了那麽多年,就快回來了。”

“怎麽,你現在剛回來了,又想走?”

說得輕松,但在白杬的身後,曜的眼睛濃稠如墨。他抱着白杬的手緊繃得青筋凸起。

白杬在微微疼痛中回神。

腰間的力道極大,大得像是想将自己揉碎了。

“我、我……”

他竟然不知道還有這個原因。

腦中混亂,白杬眼尾挂着淚珠連連搖頭。

“不走,我不想走。”

“嗯。”曜撫着白杬的後背,“阿杬說到做到。”

“說到做到。”泣音遮擋不住,白杬回抱曜,直往他的懷裏鑽。

白杬的聲音很快喚醒了其他狼。

大家夥看着被曜擋得嚴嚴實實的白杬,急道:“小阿杬,是不是餓了?”

狼群躁動。

白杬委屈的聲音從獸皮裏傳出,嗡嗡的。“……嗯,我餓了。”

一時間,洞裏嘈雜了起來。

白杬不好意思,在獸皮裏藏了好一會兒才吸了吸鼻子出來。

他仰頭,琥珀一般的眸子因為淚水的浸潤而顯得更為澄澈。“……你不騙我?”

少年的臉上有兩條淚痕,不仔細瞧根本看不出來。

曜矮身,将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臉上表達親昵。“我不騙阿杬。”

“嗯。”白杬燦爛一笑。

眼睛還紅紅的,看着人更可憐了。

曜又貼了貼,将他抱好。“所以阿杬要聽話。”

“好。”

回答完,白杬迷茫:“這兩個又關系嗎?”

曜:“不許到處跑。”

勉強算是有關系吧。

白杬點點頭,答應了。

煮了魚,牛肉自然也是可以煮的。樹跟大家夥一起忙,很快将鍋架好了。

火燒得旺,煮好還需要時間。

無事可做的狼們慢慢湊到了曜的周圍圍成一個圈。

他們只看得見阿杬毛乎乎的頭頂,其餘的全被曜擋住。

黑狼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是丘慢慢走出來。“小阿杬,現在還沒煮好,先直接吃肉好不好?”

白杬雙手攀着獸皮,探出腦袋。

白淨的臉上是溫柔的笑意。“我想跟大家一起吃。”

丘看着手中的肉,擡爪。

薄薄的肉片被分下,一塊幾斤的肉,愣是分成了二十幾份。白杬勾着曜的脖子,側趴在他的身上,笑得暖洋洋的。

時常蹙起的眉頭松了,看得其他狼欣慰不已。

丘見他心情好,将手裏最後一塊大許多的肉遞給他。“阿杬吃。”

頭一次被這麽哄,白杬臉有點紅。

但是他喜歡被哄着的感覺。以前鮮少感受,現在嘗着這滋味他覺得極好。

歡喜地接過,他道:“謝謝丘爺爺。”

見小白狼喜歡,大家松了一口氣,紛紛笑了起來。

雖是生肉,但是大家的一片心意。白杬又分了一半出去,自己留着巴掌大小的塞進了嘴裏。

大家看着他吃的。

小白狼的腮幫子鼓鼓的,鼻尖眼尾紅紅,又乖又可憐。

自認為哄好了幼崽的大狼們歡欣,繼而又跑到火堆邊看着鍋裏。

趕了一晚上衣服的亞獸人再次趴下去,爪子捂着眼睛睡覺。

大家不約而同地想:下次要聽阿杬的話,不然幼崽哭起來看得心裏酸酸的,比餓肚子還難受。

*

牛肉湯與魚肉湯不同。

黑狼獸人的食譜當中,多是這些大型的食草動物。平時生吃都吃得香,更何況是直接炖煮。

時間越久,肉湯的香氣越濃。

睡覺的亞獸人也不睡了,爪子勾着碗,挨個兒坐在了石鍋邊。

白杬視線一定,看見已經穿上了獸皮衣的大半獸人。

“什麽時候做好的?”

其餘的亞獸人聞言,耳朵往腦門上一扣,裝作沒有聽到。

曜:“昨晚。”

“他們做了一晚。”

作者有話要說:

衆狼:你告狀!原來你是這樣的曜!

曜:不,我是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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