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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熱水燙過之後, 鳥毛就容易收拾多了。
白杬蹲在木盆邊扯毛,一揪一大把。扯着扯着,他忽然問:“咱們今天早上吃的灰灰鳥是怎麽收拾的?”
曜:“扒了皮, 裏面的東西不要,放水裏煮。”
白杬展顏:“我還以為我吃了鳥毛, 今早起來嘴裏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曜幫着他扯毛,道:“可能是沒有放血。下一次我再抓……”
白杬打斷他, 虎着臉道:“沒有下一次, 不許不告訴我就自己跑出去抓。”
曜:“阿杬喜歡。”
又是這一句。
白杬停下手,側頭:“你不告訴我偷偷跑去抓,我會擔心, 我也不會喜歡。”
曜垂眸。
白杬以為他不同意,還想施加點力。就聽他道:“好, 不去了。”
白杬擰緊的眉頭松開。
他下意識擡手往曜的頭上摸去。
曜盯着他的手,一動不動。
白杬嘿嘿一笑,挪開自己髒兮兮的爪子,湊過臉去跟他貼了貼。
“我那不是怕你受傷嘛, 我一想到你大晚上的跑出去抓的, 我就是吃也吃得不心安吶。”
“嗯。聽阿杬的。”
白杬莞爾:“這就對了,曜聽話。”
曜拔毛的手一錯, 沾了水。黑發下的耳朵悄然紅了。“阿杬聽話。”
“是是是, 我聽話,你也得聽話。”白杬樂樂呵呵, 全然沒有注意到曜的異樣。
達成一致, 鳥毛也扯得差不多了。
白杬托着七八斤的大鳥, 又細細檢查了一遍。将細小的毛除去, 然後才拎着鳥脖子往外走。
曜端着頗有重量的木盆跟上。
洞外, 正好看見自己精心掏出來的大飯碗作何用處的飛心梗了下。
他幽怨地看了一眼曜。
可在白杬看過來時又立馬揚起寵溺的笑。他們家的幼崽,想用什麽就用什麽。
到了外面,曜把水倒在石鍋不遠處黑狼挖出來的水溝。
這次收拾的長毛草實在過多,白杬擔心把前面這一片地方弄髒了,所以讓大家挖了條粗糙的水溝,把水引到遠處去。
現在山洞裏的生活污水也是倒入這條溝裏的。
趁着曜沖洗盆子,白杬拎着光禿禿的鳥到了煮雪水的石鍋邊。
石鍋底下,火燒着。
正好可以用來燎一下鳥。
沒有火鉗,白杬四處溜達着找了一根趁手的木棒。
随後他一手抓着鳥脖子,一手把着棍子托着灰灰鳥的身子,橫着在鍋邊露出的火上燒。
樹正拿着棍子在鍋裏攪拌得火熱,見白杬過來,他立馬停手:“阿杬,你做什麽?”
“灰灰鳥身上還有些小毛毛,我燒一下。”
“我來我來。”
白杬仰頭,正好看見那從鍋裏支棱出一半的棍子。
自己似乎礙着事兒了。
“等你們做完了我再來。”
樹直接從他手上拿過灰灰鳥:“來都來了,反正也沒多少了。”
白杬“噗嗤”一笑。
“是,來都來了。那你先幫我收拾灰灰鳥。”
棍子到底是不如爪子方便。
白杬和樹一個抓頭一個抓爪子,翻着面兒地烤。最後又烤了屁股和腦袋脖子那一截。
沒一會兒,油脂析出。
濃烈的香味像帶着鈎子似的往衆多狼鼻子裏鑽。
毛毛烤完,白杬又讓曜重新倒了一盆熱水。
他不想用爪子,就用樹的那把石刀開膛破肚。
內髒這些東西,白杬沒摸清楚之前也沒打算吃。索性不要。
鳥殺完了,清洗個幾遍。
白杬擦幹自己的手,往曜的身上一歪。
“啊——”
“腿麻了。”
頭頂沉默一瞬,又發出一聲低笑。後腦勺枕着的胸膛震動,白杬忍不住擡頭往後撞了撞。“腿麻了……”
曜勾過他的腿彎,抱着放在自己身上。任勞任怨地給他捏腿。
阿杬現在會撒嬌了。
曜低頭,唇貼着他蓬松的黑發。帶着哄人的語氣,又輕又柔:“阿杬乖。”
“乖。”白杬苦哈哈,捏一下,腿彈一下。最後實在受不住,側身趴在曜的肩膀上,輕輕吸氣。
腿麻什麽的,遭罪。
灰灰鳥只剩下一只,白杬想讓大家都一起吃。炖湯自然是首選。
不過今天早上才喝了湯。白杬思來想去,決定做個叫花雞。
調料嘛,不多,還是老三樣:刺刺草根、胡草根以及鹽。
腿恢複好了,白杬獎勵似的拍拍曜的手背。
“曜,我要去小山洞。”
像是知道他要什麽,曜道:“刺刺草已經沒有了。”
“吃完了?”
“嗯,給紅狐的是最後一點。”
“這樣啊……”
那胡草豈不是就更不用說了。
本來就沒有什麽存貨,怕給紅狐敷藥的胡草根都是用的草明年的藥種。
白杬舔了舔唇瓣,無力往曜的身上一趴。
“咱們還缺好多東西啊。”
調料就這麽點兒,還不齊全,以後可怎麽弄好吃的。
白杬抿了抿嘴,立馬從曜的身上爬起來。
不行,他得先把這些東西給記錄下來,最後列出個植物名目。可以做調料的,可以做草藥的,可以做菜的……
要是可以,他希望能湊出來一個植物百科書。不,最好是大荒百科!
白杬含着雄心壯志。
刷刷幾下在石壁上寫上了幾排文字。
胡草,根莖如蒜 ,味道辛,可食用也可藥用。藥用可消炎。
刺刺草,根白如竹節,味麻。聞着嗆人,熬煮之後可禦發汗……
沙沙草……
羅列了幾項,白杬拍了拍手。
可以,只有長得是個什麽樣子,等以後他慢慢補充。
寫完回來,對上曜的視線。
白杬沖他乖巧一笑,張開雙手:“阿曜,抱抱。”
曜掐着他的腋窩将人抱起。
“畫的是什麽?”
“文字。”
“可以用于記錄的文字。”白杬雙手捧着曜的臉,左看右看,然後點點頭,“看我們阿曜的臉就知道是個聰明的狼,所以我決定等我有空的時候教你。”
曜點頭,眼中含笑。
灰色的眸子裏倒映出小白狼驕傲的樣子。
要是阿杬小尾巴露出來的話,怕是該搖得飛快了。
曜湊近貼着他的臉,誇獎似的:“乖。”
他知道阿杬一身本領。
但是只要阿杬好好的,他可以不問。
白杬彎眼,怼着腦門在曜的肩窩裏蹭蹭。
他就知道,曜會縱着他。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家裏的調料沒了,以後吃的魚什麽的,不就是直接無添加了嘛。
白杬咂吧嘴:不行,他受不了。
“曜,你知道哪裏能挖到刺刺草根不?”
“其他的能吃的草根也行。”
曜抱着往外。“這個需要問問夢。”
夢是采集隊的隊長,洞裏的這些植物多半是他帶着狼找到的。
*
“刺刺草啊,那不好找。”夢看着白茫茫的一片,甩了甩頭,“咱們狼山周圍沒有刺刺草,倒是沙沙草有不少。”
白杬眼睛一亮:“也行也行。”
沙沙草好啊,味道跟沙參似的,煮軟了是糯糯的口感。他記得丘爺爺就喜歡吃。
夢看他猴急的樣子不免失笑。
“有是有,但是不好挖。在石頭縫裏面才有。”
“石頭縫?”
“嗯。”夢手指點了點面前,“周圍都是雪,還得挖了雪找石頭,找到石頭才有可能找到沙沙草根。還不一定能找到。”
夢輕輕捏住白杬的手,慈愛地晃了晃:“凍爪爪。”
白杬燦爛一笑。
“不怕!”
“我就試試。”
于是,山洞前一排處理長毛草的獸人一邊做着手裏的事兒,一邊将注意力放在雪面上撲騰的白團子身上。
即便是大家這幾天用的雪多,但是山洞前的雪依舊鋪了半米厚。
白杬前爪刨,厚厚的白雪被他堆積到小肚子下。等挨到了毛毛,他撅起後腿兒一蹬,雪沫子便揚了出去。
那白白的毛毛上沾上雪花,更軟乎了。
而小白狼刨了一半就縮在雪洞裏吭哧吭哧,看得周遭的成年獸人們啞然失笑。
一個洞刨到底,沒有石頭,白杬只能撅着屁股從雪洞裏出來。
曜手上拿着他的衣服,見時間差不多了,直接拎起小白團子跟布娃娃似的拍了拍。
再往自個兒懷裏一塞,衣服蓋上去。
“冷不冷?”
白杬吸了吸鼻子:“說好的燒半鍋熱水的時間,還沒到呢。”
白杬舉着爪墊離曜的肌肉遠遠的。
爪墊涼,他怕挨着曜不舒服。
“不玩兒了。”
“我沒玩兒!”白杬很認真地從獸皮衣裏拱出來,不服氣似的把爪子按在曜的俊臉上強調。
曜也不躲開:“刺刺草沒有了,凍着了沒有藥。”
白杬:“我心裏有數。”
樹将手裏最後一捆長毛草放在獸皮上。“我來我來,阿杬,我來幫你找。”
弄了好幾天,可算把這長毛草弄好了。
樹扭動着肩膀,骨頭咔嚓作響。他“嗷嗚”一聲,扒了衣服直接變狼,撒着歡兒地開刨。
雪沫子四濺。
曜面色陰沉,踹了他屁股一下。“看着點兒。”
樹轉頭,見蓋着小白狼的獸皮衣上全是雪。他幹笑兩聲,又換個地方來。
草無語,将他扔下的攤子收拾好。
冬天的毛厚,這幾天從早到晚黑狼都是在弄這些長毛草,弄得他們一聞到草味兒都開始焦躁了。
樹這麽一來,獸人頓時被吸引。
好久沒玩兒了……
白杬還沒回過神呢,山洞前一片混亂。
十幾頭大黑狼胡亂地在地上刨。
跟打雪仗似的,又像十幾個人在雪地裏玩兒那潑水成冰。洋洋灑灑的雪沫子亂飛,片刻,黑狼都成了芝麻湯圓。
白杬鼓了鼓腮幫子,爪墊在曜的臉上按了按。“我也想下去。”
“用不着你。”
“你說話不算話。”
曜五指收攏,握住他的爪墊。
白杬想抽,但是沒有抽回來。他眼尾低垂,頗為幽怨地看着曜:“我想下去。”
曜捂着他的爪爪。“嗯。”
嗯什麽嗯,你放開我啊。
白杬腦袋往他身上一栽,羨慕地看着下面不知怎麽已成混戰的狼群。
他什麽時候才能成年!
曜怕打到小白狼,抱着他往狼少的地方挪了挪。等感覺到手裏的爪墊暖了,才重新托着小白狼的肚子放下去。
“找不到咱們就不找了。”
白杬頓時鬥志昂揚。
肚子一收,下巴揚起:“誰說找不到,我一定可以的。”
“嗷!”有情況!
*
白杬在靠近崖壁那一段,出聲的狼是在放木柴的山洞的一邊。
白杬豎起白絨絨的耳朵,直勾勾地盯着那邊,像是在确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阿杬!來啊!”
“嗷!”白杬嘴巴一咧,撒着四條腿兒跌跌撞撞就往那邊跑。
沒跑出個兩步,他就發現自己的爪子淩空。“嗷嗚,找到了嗎?!”
“找到了!”
放木柴的山洞更靠近山林這邊。
樹木高大,夏天的時候,長着青苔的碎石比較多。今年秋季的時候,洞外的草根被他們粗糙地看過一遍了。
沒想到這會兒只是打鬧,真給找了出來。
白杬到地兒,立馬從曜的身上下去。
他學着趴在地上奮勁兒的湖一樣,仔細去瞧。
樹林子多,泥土裏都是盤根錯節的樹根。而這些碎石頭被樹根禁锢得嚴嚴實實的,撬開石頭,才看見下面一點點的白。
再挖深一點,才露出它本來的面貌。
湖摸了摸那胖嘟嘟的白玉般的草根:“也不知道底下還有不有?”
白杬爪子掏了掏雪:“這麽好看啊。”
他們原來吃的那些草跟都放得久了,皺巴巴的,除了有點白色,根本看不出原來長這個樣子。
兩個狼頭挨着頭,嘀嘀咕咕。
曜一把推開那石頭,力道大得,石頭上面的樹根都斷了。
白杬下意識閉眼。
還沒睜開了,肚子上一軟,又被曜拎在了手上。
“哇!”
哇什麽!
白杬急吼吼看去。
好家夥,被挪開了的石頭底下,草根交錯,像織網似的一根接着一根,一根比一根粗。
不用招呼,大家立馬沿着根系翻找而去。
遇見雪就刨雪,有石頭就搬石頭。
不一會兒,靠林子這邊的地界被整個清理出來。
夢喃喃:“怎麽這麽多?”他們以前還過來了好幾次,一次都沒發現。
白杬注意到夢的表情,“阿夢叔,沙沙草不長葉子嗎?為什麽會看不出來?”
“沙沙草的葉子就像其他草一樣,不過就藏在石縫裏也不往外冒。春天的時候這一片都是野草,就更注意不到了。”
而且他們找沙沙草的地方一般是大石頭底下。
越大的石頭下,沙沙草越長得好,哪裏在碎石底下見過這麽多的。
本以為“菜”都吃完了,誰知道這會兒胡鬧着又找出來不少。
白杬抱着湖給他的最大那根仰躺在曜的手臂上傻笑。
人生就是這麽奇妙。
湖拿草根是為了哄他回去,但白杬是這麽好哄的嗎?
他被曜捂得嚴嚴實實,觀察着地上這些如脈搏一樣的草根。
沙沙草草根長得淺,似乎就是在石頭底下的薄薄一層泥土中。大的有他手腕粗,小的自是胡須那樣的都有。
“阿夢叔,是不是只要有一節草根在它就能生出很多啊?”
“不知道。”
白杬後腿撓了撓自己的耳朵。
曜大手蓋過來,輕輕幫他撓。“是。”
白杬立馬連他的手一起抱住,期待地問:“那我們可以種嗎?”
曜:“沒有試過。”
“那明年我試試。”
“好。”曜想着有東西給他折騰,就不用擔心小白狼到處亂跑。
閑聊着,這一地兒,起碼二三十平米的地方被清理出來。
密密麻麻的,上面都是沙沙草。
丘爺爺早聽說這事兒了,忙不疊拿着獸皮出來裝。
不多時,沙沙草根系被收拾得差不多。留下的那些,又重新把石頭和土刨回來蓋上。
有沙沙草,下午的魚湯又有了放的東西。
不過這時候飛回來了。
他手上拎着兩條大魚,臉上帶着笑:“阿杬,吃不吃魚。”
白杬:其實我天天吃魚。
“魚是你釣的?”
“不是,是紅狐部落的球送我的。”
“他們的夠嗎?”
“我不要,他們硬塞。”飛苦惱。
白杬:“曜,湖,大家,咱們剛剛找到的沙沙草送一點點過去可以不?”
“送,送吧。”
樹接過這剛剛出水的魚,立馬拿去收拾。
白杬歪頭靠着曜的肩膀,眼睛滴溜溜轉。
飛則接過湖遞過來的獸皮包袱。不大,十來斤的樣子。
“那我送去了。”
“好!”
河架鍋,其他的獸人幫忙搬雪。
白杬沖着外面揚聲:“樹!魚不切,我做烤魚!”
“诶!”
純天然就純天然吧,一只灰灰鳥也做不了那麽大一石鍋的湯。倒不如烤了,試一試着烤鳥的味道。
再加上上次看見草吃的那條黑糊糊的烤魚,他承認,他饞了。
荔枝烤魚,甜辣的。好吃。
椒麻魚,香香辣辣還麻嘴巴。上面撒上一層青花椒,熱油一淋。麻辣味兒刺激,香得人流口水,簡直是就是下飯神器。
越想越饞。
白杬咽了咽口水,加快手上的動作。
魚、灰灰鳥都用一端削尖了的樹枝插上。就抹了一點錘碎了的鹽。
三個石鍋由樹幾個忙。
白杬就坐在曜的跟前,一邊被他托着手腕,一邊轉動着手裏魚跟灰灰鳥。
也是吃過燒烤的人,以前一個人住廚藝也還過得去。
白杬的火候掌握得極好。
這兩條魚不算特別大,烤得時候烤到兩面焦黃,魚皮上的油脂不斷往外冒。
白杬把魚給了曜,又換成灰灰鳥。
灰灰鳥的味道到底是比魚的味道香一點。
整一只鳥被塞了木棍架得扁平。
火上烤了不久,聞到香味的白杬吸了吸鼻子,肚子就開始咕咕叫。
很香,原本血沒有放幹的腥味被柴火的香氣蓋了過去。獨有的炭烤味道即便是沒有椒麻氣味的刺激,也依舊夠惹人饞。
白杬忍不住,将灰灰鳥拿回來,試圖撕下一點點肉嘗嘗。
還沒動手就被擋住了。
擡頭,正要跟這人掰扯掰扯,嘴角就貼來一點點的肉絲兒。
白杬張口咬下。
“唔!”他眯眼,好嫩!
淡淡的鹹味,炭烤味,鳥肉的鮮嫩攪動着味蕾,刺激着唾液不斷分泌。
好餓——
“咕……”
樹聽到了白杬肚子叫的聲音,忙道:“馬上,鍋裏的魚馬上好了。”
白杬舔了舔唇,又輕輕拉了拉曜石的衣角。
“還想吃。”
曜将手裏多餘的魚分出去。
手裏沒了其他的東西,曜再把灰灰鳥翻了個面。“還沒完全熟,要吃嗎?”
白杬皺了皺鼻子。
想吃。
但是不熟他怕有血腥味。
強忍着饑餓,白杬重新抓上曜舉着灰灰鳥的手。“不吃不吃,忍一下。”
“诶!你們給我留一點烤魚!”樹在一旁嚷嚷。
烤魚熟了,曜的身邊還留了一條。
白杬撕下來一塊肉,自己嘗了嘗味道,剩下的全部塞進曜的嘴裏。
吃了灰灰鳥之後,好像魚都沒有那麽好吃了。
曜見他不喜歡,又讓分魚的草将另一條也拿了過去。
在白杬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嘴巴快急得冒泡的時候。終于……他吃上他心心念念的烤灰灰鳥。
曜撕下個腿,白杬急不可耐地吹了吹,然後一大口咬住。
犬牙半露,尖尖的,又圓圓的。
曜瞳孔微縮,手指微彎。
“慢點。”他聲音低了。
“慢不了……餓。”
其他的黑狼看他這一臉饞相,失笑。不過背地裏,還是咽了咽口水。
白杬此刻幸福得要飛起來。
好好吃,比最地道的雞肉還好吃。
嫩嫩的,裏面鎖着汁水。一點都不柴!還鮮、淡淡的甜!
白杬像倉鼠似的,嘴巴鼓鼓,一直在動。
可吃完了一個,曜遞上另一個的時候,他就不吃了。
周圍咽口水的聲音他聽到了。
白杬叼着那截骨頭,止住自己的饞意。飛快地把這個腿兒送到了曜的唇邊。
“你吃。”
“剩下的大家吃。”
“阿杬吃,你睡着的時候我們吃了很多。”
白杬搖頭,目光堅定。“我想你們吃。”
幼崽表情真摯,竟是看得有些獸人鼻尖一酸,心裏卻是暖得不行。
哪家的幼崽有他們黑狼部落的好哦。
黑狼拗不過白杬,這灰灰鳥肉到底是每只狼都嘗了一點。
這下可好,吃魚的時候都覺得索然無味了。
怎麽回事兒?
白杬扯住曜的衣袖,眼裏染着熊熊鬥志:“我一定要抓到灰灰鳥!”
曜:“我去?”
“不準!”
曜點頭,仔細擦着他的每根手指頭:“那阿杬有沒有辦法。”
“灰灰鳥一般什麽時候來?”
“半夜,你睡着的時候。”
白杬抿唇。“它們吃魚,那我在外面放魚可以把它們哄過來嗎?”
“可以。”
魚越多,越有可能。
白杬合掌,拍的響亮:“好!這一筆我幹了!”
“幹什麽?”樹見白杬氣勢洶洶,活脫脫要去打人家的部落。
白杬看着他,咧嘴:“嘿嘿……”
樹耳朵一扣,毛都炸了。“阿杬,這可不興啊。”
“想什麽呢!我要抓鳥!”
捕鳥嘛,華夏人那最熟悉的一根木頭綁上線,上面支起個籮兜之類的,下面撒上些鳥愛吃的。
等鳥兒一來,繩子一拉——
那不就成了。
不過這鳥有點大,這能當扣鳥東西的籮、簍什麽的,他也沒有。
白杬磨了磨牙。
“不行,捕鳥這事兒不能敗了在第一步。”
他咕嚕坐起,立馬跑到了夢的跟前。
“阿夢叔,有沒有什麽木頭,可以彎起來編東西的那種?”
“藤蔓?”
“可以!”
白杬原本想的還是竹子呢,見多了竹子,咋就沒轉過筋骨呢?像他們老祖宗那時候,不也是常常用藤蔓編東西嘛。
“藤蔓好!特別好!”
他沒記錯的話,家裏的拉車上綁了長毛草的藤蔓堆起來還有許多。
白杬笑着,像喝了二兩假酒,搖搖擺擺往外面去。
夢手一伸,将他攔住:“先吃魚,不然涼了。”
“……阿夢叔說得對。”
吃飽了他再來研究研究做個籮兜、背簍之類的出來。
*
想象是美好的,現實卻不盡然。
阿山他們做拉車的藤蔓都是從大樹上随便扯下來的,大小不一,有的老了一折就斷。
那麽多的藤蔓,最後白杬拼拼湊湊,只弄出了一個像那麽回事兒的東西。
輪廓是那麽個輪廓,封了底的,周圍經緯交叉編織起來。
不過底部是歪的,編織時因為不熟練,留出來的孔洞大的有拳頭大,小的拇指小。
白杬撓了撓臉,只能拿着細一點的一截一截的藤條重新加固了一圈。最後做成個類似于枝條亂插的鳥窩一樣的東西。
他稱之為藤筐。
不過好在他注意着将藤筐口的那一圈弄得平整,不然扣下來的時候縫隙大了灰灰鳥都能鑽出去。
白杬現在正在興頭上,他搗鼓手上的東西忙到半夜,曜也只是守着他。
他手上的東西剛做好。
門外就響起了翅膀扇動的聲音。
灰灰鳥來了!
白杬拿着他那四不像的藤筐一,。他這會都還沒有準備好呢。
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哈欠,外面忽的悶叫了幾聲。動靜消失了。
白杬扒着曜的手:“飛走了?”
“嗯。”
“那正好。”白杬快速起身。
熬了大半夜,起來得急,腦子忽然一暈。
曜立馬攔腰将他抱住,全身繃緊。“不舒服了。”
白杬額頭抵着他胸口,緩了一陣兒:“起來急了,正常現象。”
聽得出曜語氣裏的擔心,白杬手抱着他後背拍了拍。
“沒事,沒事,我好了。”
草手肘抵着睡熟的樹的身上,撐着自己的下巴打了個呵欠。“我們以前餓狠了,起來也會這樣。”
“嗯,你們那是低血糖,餓的。”
“那你呢?咱們現在可是吃飽了的。”
白杬看了一眼曜,沒什麽底氣地笑笑:“起來急了,意外意外。”
“哦。”草點頭。
他剛剛已經學會了阿杬編藤蔓的方法,等他明天早上起來就做。
草連續打了兩個哈欠,往樹的身上一趴,眼皮子搖搖欲墜。
困極了。
白杬依舊興奮,他松開曜。抽了幾根長毛草纖維接起來,然後拿着木棍出去。
曜正要跟上,白杬道:“阿曜,魚!”
細聲細氣的,墊着腳尖像是做賊。
仍有一半的黑狼沒睡,他們閉着眼,聽見幼崽的話抖了抖耳朵。
幼崽不聽話了。
不過曜沒說什麽,他們自然也無話可說。等明天天亮的時候,他們再去跟小阿杬講講道理。
山洞外,還在下雪。
雪毯有腳踝那麽深。
白杬擔心離山洞太近黑狼的氣息會吓到灰灰鳥,所以他下了高臺往前走了幾步。
架好藤筐,用木棍抵着。随後拉着長線回到高臺。
曜追出來,将已經處理好的魚放在簍子底下。回來後又将縮在門邊的白杬攔腰抄起,塞進自己的懷裏。
“冷不冷?”
白杬反手捂住他的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雪面。
下了雪,外面就要亮堂些。
曜掃過白杬的側臉,手指在他濃密的長睫上一點:“就這一次。”
白杬歪頭,笑眯眯地蹭着他的脖頸。
無聲勝有聲。
曜由着他撒嬌,就是不松口。
白杬鼓了鼓腮幫子,撤回手,專心致志地盯着外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藤簍下的魚剁得太爛,蹲在石臺上的白杬都能聞到那股魚味。
風吹拂,白杬耳朵高高豎起。
他聽見風的聲音;樹枝搖晃、撲打的聲音;還有紛紛揚揚的雪花撲簌聲,飛鳥振翅聲……
來了!
白杬半眯着眼,捏緊手中的線。
曜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大手蓋在他的手背捂住。
一道黑影子空中落下。
灰灰鳥!
那禿毛的樣子怪裏怪氣的,很容易認得出來。
白杬屏息。
他本來還等着鳥兒試探幾下。
但那只這灰灰鳥像是八百年沒吃過與一樣,一下來就沖到了藤筐下面,叼着魚仰頭吞。
白杬攪動手裏的長毛草線剛想一拉,又一只灰灰鳥俯沖而下。
回過神來,白杬想到貪多嚼不爛。
果斷一拉。
“啪嗒。”
“咕咕咕——”藤蘿裏的灰灰鳥急躁地拍着翅膀,另一只被壓到了腿。
兩只灰灰鳥的力氣不小,藤蘿被半擡起。
白杬着急起身跑去。
可身邊一道黑影比他更快,如殘影一般掠過。
之間那已經飛在半空的灰灰鳥驚叫一聲,被猛地一拍——
“啪嗒”墜地。
而那藤筐被曜腳下一踩,凹了進去。
當然,灰灰鳥也出不來了。
白杬甩着兩條腿兒撲倒雪地裏,将剛剛被曜拍下來的灰灰鳥壓住。
胸口下的灰灰鳥一動不動。
得,拍暈過去了。
這力氣是得有多大。
他拎着灰灰鳥的翅膀起來。耳畔,已經在斷裂邊緣的藤筐咔咔作響。
曜将腳挪開。
底下的灰灰鳥腦袋往外一鑽,就被曜那大手逮住了。
“要活的!”白杬興奮道。
曜點點頭。
一手拎着灰灰鳥一手往白杬的腿上一抄,抱着人回了洞裏。
“還有呢,還有灰灰鳥的叫聲!”
“不抓了。”
白杬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搭:“哦。”
蔫巴巴的。
灰灰鳥被綁着放進了山洞裏,怕它們吃魚,專門往以前放了酸果子的小小山洞裏放。
緊接着,白杬被曜往懷裏一摟,強制睡了過去。
*
早晨。
積雪如山丘,堆積在了門口。
開門的時候,樹看見了洞外的長毛草線。扯了扯,發現連接的是雪堆裏的東西。
“誰弄的?”
“阿杬。”
“灰灰鳥抓到了?”
草翻了個白眼:“就你昨晚睡得像大牙豬一樣。”
樹:“這個東西還真的能抓到!灰灰鳥有這麽笨的嗎?”
“你以為像你。”
上次出去,就他一個空着手回來。
飛走出來,身上架着釣魚竿:“不是灰灰鳥笨,是我們阿杬聰明。”
草打量他一身。“你去釣魚?”
“冰又凍上了,紅狐部落釣魚的時候我怕他們打不開冰。”
曜讓飛教紅狐部落釣魚他們是知道的,可是這不都教完了嗎?
草眯了眯眼睛,看着一走一踮的飛,喃喃:“怎麽還像是發春了呢?”
“春天快要到了,你難道忘了?”樹弄着雪放在牛皮,“草,快點來幫忙。”
“來了。”
“你們在說什麽?”白杬打着呵欠,搖搖晃晃地走到草身後。
草扶了白杬一把。
“春天到了。”
白杬看着外面茫茫的雪,眼底下還有點熬夜的青色。“怎麽就春天到了?”
他揉了揉眼睛:
“難道我出現了幻覺?”
後來一步的曜抓住他的手。
皚皚白雪中,生機的氣息重了。他揉了揉一臉懵的白杬的頭:“确實是春天要到了。”
“哪兒看出來的?”
曜大手蓋在白杬的眼睛上,聲音柔和:“用心。”
春天的氣息是淡淡的,會讓黑狼不自覺地舒展毛毛,伸個懶腰。不像冬天那樣恨不能凍得狼蜷縮起來。
白杬感受……
感受到他都被曜抱着放在了糞坑邊,還是沒感受出來。
“沒感受出來。”
“等你過多了大荒年,你就會知道了。”
白杬點頭。
這是黑狼的經驗,他還以為是什麽奇異功能。
不過想想,他到了這大荒就已經是最奇異的了。其他的也不過爾爾。
已經毫無羞恥心的白杬收拾好自己,再搓一搓雪,然後跟着曜回去。
*
山洞裏,早醒了的大黑狼們等着白杬。
在他一進來之後,直接将他圍住。
曜看了一眼,知道他們想幹什麽。在白杬意識到情況之前,落後一步,出去幫忙。
“叔叔爺爺們有什麽事兒嗎?”
黑狼代表丘爺爺摸了一把自個兒的長胡子:“阿杬啊,昨晚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白杬眨眨眼。
原來大家都沒睡。
他點頭。
“那難不難受?”
白杬還以為是大家關心他,心裏暖,嘴角含笑。但是他又不想讓大家為他擔心,所以搖搖頭。“不難受。”
丘眼睛一眯,往側邊一倒。
白杬吓了一跳,正要去看看丘怎麽了,忽然聽到一點蒼老的哭泣:
“幼崽大了,連爺爺也要瞞着了。”
“我……不是,我沒有。真的不難受!”白杬什麽時候遇到過這種場面啊,他手足無措。
“嗚嗚嗚……”
“就只有一點點,一點點難受。”
“看吧,是會難受。”丘坐起來,拉過白杬的手,“是阿杬說的要早點睡。昨天我們聽阿杬的話都早點睡了,可是阿杬自己不聽話。”
阿杬眉頭一皺,立馬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他提的要求,他該以身作則的。
他常常說自己不是幼崽。
可昨晚熬夜逮灰灰鳥的時候又是下意識将自己放在了幼崽的位置。
他可以沖着曜耍無賴,他可以讓大家縱容他,因為他是幼崽。可這些都應該建立在他不是秩序規則的要求者的情況下。
白杬低頭:“我錯了。我不該說話不算話。”
夢臉上的笑一頓。
丘也品出了幾分不對勁兒。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就是覺得哪個地方有那麽一點點別扭。
到底是青心思細膩,立馬明白了白杬的想法。
他搖了搖頭,走到白杬身後,将他腦袋按在自己肩上。
“傻崽子!”
“我們是希望你注意身體。”
“整個黑狼部落就只有你一個幼崽,我們心疼還來不及呢。”
“你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什麽,你阿青叔不懂,但阿青叔覺得不對。我們就想讓你好好的。”
夢身邊,一直沉默的阿力明白了過來。
阿杬那樣,應該是覺得自己以後是祭司,祭司說了話不僅他們做到,自己也要做到。不然他就做不了這祭司。
從阿杬好了之後,他一直就在為部落忙忙碌碌。
阿力想,阿杬會這樣說,是不是因為他們給阿杬的擔子太大了。
曜也年輕,是族長。那是因為他從小跟着上一任狼王鍛煉,部落獸人的責任他擔得起。
可是阿杬還是幼崽,幼崽就該每天快快樂樂。吃了睡,睡了玩兒。
力沉默了下,蒲扇似的大手蓋在了白杬的頭頂。
揉了揉,他道:“幼崽就該好好地玩兒,要什麽告訴我們,有我們幫阿杬。”
白杬自責得厲害。
他摳着自己的衣角反思。
他好像是不想麻煩他們?
不想麻煩……
潛意識裏,他還是個獨來獨往的人嗎?
怕麻煩別人?
白杬甩了甩頭。
不對。
他骨子裏有對黑狼部落的認同感。
白杬擡頭:“阿叔,是我錯了。我貪吃,想早點吃到灰灰鳥才弄了大半夜。”
就一個簡單的原因,他又想多了。
不是什麽沒有做到以身作則,不是什麽仗着自己是幼崽在就為所欲為,也不是什麽的擔子大了……
白杬臉上有些臊。
他雙眼潤澤,耳垂紅了個透。
“阿青叔,丘爺爺、阿夢叔、阿力叔……是、是我貪嘴。”
阿青摸摸他後腦勺。
“這才乖。”
白杬臉通紅:“那個,阿青叔,你能不能松松手,我快窒息了。”
“呀!是阿青叔不對。”
暗拉過自己的伴侶,純黑色的瞳孔看着白杬:“胡思亂想。”
白杬咧嘴:“嘿嘿。”
夢:“阿杬,你年紀還小,正式長身子的時候……”
山:“有什麽要求跟叔們說,誰家幼崽不是寵着長大的……”
天:“阿杬啊,阿天叔跟你說……”
“……”
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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