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冰雪消融, 大河解凍。

短短幾天,厚厚的雪蓋直接被風掀開,露出來底下的草毯。

軟絨絨的, 淺淺一層。自狼山一直蔓延進森林、大河、崖壁。

顯然,這場春意早已在雪下醞釀已久。只是經驗不足的白杬并沒有察覺到而已。

雪退去, 綠茵叢叢。

大荒的春來了。

黑狼部落每年開春都有兩件大事兒:其一,捕獵填飽肚子;其二, 生小狼崽。

在捕獵隊做準備工作的時候, 山洞裏,老獸人開始催促年輕的獸人分窩。也就是結成伴侶的或者是看對眼兒的獸人們在附近選個自己喜歡的山洞懷崽去。

“夢,力, 你倆不是今年要崽子嘛。趁着力還沒有出去捕獵,你倆加把勁兒。”

“暗!還有你, 跑什麽跑,今年的情形好,快點拉你的伴侶生崽去。”

“飛!你也不小了,草你喜不喜歡?”

樹橫插一腳, 嚷嚷道:“桦爺爺, 我喜歡草!”

白杬揚眉。

怪說不得他一天天的跟着草,果然是有貓膩。

“小阿杬, 去, 幫你阿飛叔去隔壁的紅狐部落問問,他們家的球喜不喜歡阿飛, 喜歡的話咱就把飛捆了送去……”

“怎麽着生出來的崽崽不是狐貍就是狼。咱也占一半。”

白杬瞅了一眼一旁眼神亂瞥的飛, 呲牙, 露出自認為乖軟的笑。

桦爺爺在說什麽, 幼崽不懂。

他脆生生地道:“桦爺爺!我去找曜玩兒了哦!”

自己的媳婦自己追, 阿飛叔怎麽能慫!

*

桦爺爺是上一任老祭司的伴侶,也是部落裏唯二的老者。不過桦爺爺不同于丘爺爺話那麽多,部落裏有事兒他就偶爾說兩句。

他原本還以為桦爺爺就是個安靜的性格,哪知道他的話原來都是集中在春天。

一天四五遍,就催促獸人們生崽子。

白杬聽了幾天,聽得眼睛裏冒圈圈。

受不住受不住。

還是找他那話少的曜比較好,耳根子清淨。

*

山洞外,斜坡邊,兩邊有新綠冒出。

白杬留意了一下,猜測這應該是阿草種的胡草的葉子。不過才一個小尖尖,看不出是個什麽形狀的。

斜坡下,平坦一片。

雜草淺露,上面墜着小露珠。瑩瑩潤潤,倒映着少年奔跑的影子。

白杬一身厚實的行頭并沒有脫下,所以跑的時候像個憨軟的球,圓圓胖胖,就手腳在撲棱。

曜背對着白杬,腰微彎,正在加固拉車。

聽到動靜後。

他動作稍緩,嘴角微揚。

白杬跑得近了,一個起跳,往他後背撲去。緊接着像個樹袋熊一樣四肢纏着他脖子和腰。

曜晃都沒晃一下,反手托着白杬。

“阿曜,采集隊出去的時候我能跟着一起去嘛?”

“不能。”

“采集隊要跟着我們一塊兒走,那邊有大型的野獸,沒有狼山安全。”

“可是你們都在那兒啊。”

“狩獵的時候有危險,怕顧不上你。”

這樣的對話在這幾天不知道已經進行了多少次。

眼看着到了他們快要出發的時間,曜還是沒有松口,白杬是真真看到了他的決心。

“行吧。”白杬下巴搭在他的肩上,“那我在狼山上走走可以嗎?”

“不能離山洞太遠,必須有成年獸人陪同。”

“嗷嗷嗷,知道了。”

白杬懷疑可能是因為自己以前從來沒被人管過,所以現在才會被曜管得嚴嚴實實。

他腦門在曜後脖頸敲了敲。

真是,磨人得很。

曜:“狼山後頭有斷崖,阿杬記得不要過去。”

白杬:“嗷~”

餘光注意到山洞裏已經在收拾獸皮的幾家獸人,白杬湊近曜耳朵:“阿夢叔他們去自己的小山洞了。”

曜:“不遠,幾步路的事兒。”

“那你有自己的山洞嗎?”

曜反手,将身後的人直接抱到身前。

他低頭,鼻尖貼着白杬的鼻尖。

“有。”

在大荒,問獸人有沒有獨立的山洞就是想跟他一起生幼崽的意思。

白杬不知為什麽,被他看得有些臉熱。

他雙手往他臉上一蓋,遮住曜的表情,問:“在哪兒,我怎麽以前沒聽你說過?”

“在狼山上面。”

“所以你春天的時候也要搬出去住?”

“都可以。不過等打下的獵物多了,我們現在住着的這個大山洞會全部用來儲存食物。”

“我明白了。”早晚都得搬出去。

曜看了一眼出來的人,彎腰将白杬放下。

“明天我們走得早,要是快的話下午吃飯的時候就能回來,慢的話要晚上。”曜揉着白杬的頭發,“你在家乖乖的。”

白杬拍着胸脯保證:“你放心,我肯定乖的。”

曜手捏着他臉上那一點點軟肉。

就是這麽一副機靈樣子他才不放心,看就是閑不住的。

白杬後仰,正巧看見一抹紅色從遠處走來。

他忙揮了揮手:“球~”

“阿杬。”球微微一笑。

球不愧是紅狐部落長得最好看的獸人。

他身量高,身材纖細卻不單薄。

走動時,那雙藏在獸皮衣下的腿極長。腰又細,挺得筆直。

最矚目的,當屬他那頭用獸皮條高高綁起的長發,是橙紅色的。走動的時候輕輕揚起,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視線滑過他單手拎着的一捆長毛草繩,白杬眨眼。

阿飛叔真是好福氣。

瞧瞧這英姿飒爽,雌雄莫辨的風華美人。配阿飛叔,他都覺得夠夠的了。

“阿杬,這是最後一點的長毛草繩,我們做好了。”

白杬仰頭,毫不意外地在他的眼皮底下看到一點點的青色。

“不是說了慢慢來的嘛,不急着用,你們還這麽趕。”

球只笑,笑得人沒脾氣。

白杬無奈。

轉頭沖着山洞大吼一聲:“阿飛叔,你媳婦兒來了!”

下一秒,阿飛出現在了山洞門口。

球狐貍眼微睜,長睫顫得厲害:“阿杬,你別亂說。”

“誰亂說了。”

“你瞧,阿飛叔聽到你的名字跑得多快。”

像是印證一般。

白杬話落,阿飛就已經站在了球的身邊。

球側頭,對上雙黑圓黑圓色的眼睛。

他還提着的長毛草的手一抖,頭頂頓時冒出兩個絨軟狐貍耳朵。

飛瞳孔驟豎。

直直地看着他頭頂。

白杬粲笑,笑得歪倒靠在曜背上。

球單看着高,可現在站在阿飛叔跟前,整整比他矮了一個頭。

他們黑狼獸人長得高大,長相也是不差的。

他阿飛叔眸如辰星,長眉入鬓,相貌堂堂的。這麽個威武漢子往球身邊一站,誰不說一句登對極了。

飛拎着長毛草回去放,球迷糊地直接擡腳跟上。

白杬絲毫沒有覺得自己被冷落,反而是揉了揉自己笑得有些僵硬的腮幫子。“桦爺爺還說讓我去問呢,看看,這是需要我去問的嗎?”

曜繼續弄他的拉車,邊給他家小白狼想些玩兒的。

“明天紅狐部落的獸人跟我們一起出去,阿杬可以去他們那邊看看。”

半個冬季,黑狼部落與紅狐部落的關系就從可有可無的利益交換雙方變成了有血脈聯系的親家。

白杬拍掌。

紅狐部落都是大美人。

而他們黑狼部落的亞獸人都有伴侶,還留下的幾個單身獸人。

趁着這會兒再撮合撮合,或許今年的桦爺爺就不用為幼崽的事兒禿毛了。

*

第二天。

天還沒涼。

山洞裏,大黑狼們抱着魚肉啃。

冬天冷,在山洞裏吃習慣了熟的熱的,現在一下子變成生的還有點吃不習慣。

尤其是樹,爪子抱着魚,苦着張臉。

可糟蹋了。

要不是時間趕,他好歹得弄個魚片湯出來。

開春捕獵極為重要,也沒這樣的時間耽擱。

獸人相信,第一次捕獵若是捕得多,那這一個大荒年就過得好。

若不是……

鮮少有不是。

因為沒有哪次捕獵不是一次關乎生命的戰鬥,而黑狼部落的武力又是這一片最高的。

黑狼部落人不多,獸人十四,亞獸人十二。

除去捕獵要去的八個獸人和采集的九個亞獸人。一共留下六個獸人,三個亞獸人在山洞。

紅狐部落人數雖然比他們的多,但是刨除了八個幼崽,就剩下六個獸人與十五個亞獸人。

狩獵去四個,采集去十個。

這十個當中,又分作五個專注采集,五個兼顧采集和捕獵小型動物。比如尖齒兔,豆鼠。

采集隊依舊也是紅狐部落跟黑狼部落一起。

夢和球領隊,一路上跟着曜他們,防止被其他部落偷襲。

*

黑狼部落這邊大口吃魚。

紅狐部落卻是靜悄悄的。

祭司星與族長安年紀大了,睡覺的時間少。這會兒早清醒了。

他們讓獸人融留足幼崽的食物,将剩下的那些魚全拿出來給要出去的大家吃了。

紅狐身體比黑狼小,但勝在靈活。

加上獸人與獸人之間的密切配合,捕獵能力也是不差的。

可是以前他們狩獵的食物多是單獨出沒的角羊。這次黑狼要去的地方,不出意外,是去找白羊。

成群結隊的白羊不适合他們捕獵。

又因為白羊肉質細膩,是黑狼的狩獵對象,所以以前他們都是避開的。也沒有狩獵經驗。

紅狐部落的獸人不足六個,這次去的還只有四個。以前為了确保紅狐不受傷,又能供應部落的食物,起碼要十個獸人配合。

所以即便這次是跟着黑狼,部落裏的兩個老獸人依舊很擔心。

融快速吃完自己的魚肉,沉聲道:“族長、祭司,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為部落帶回來食物的。”

星繃直嘴角,反手一拐杖敲在融的腦袋上:“我之前跟你說的話都忘了!”

融板着臉:“我們一定會為部落帶回來食物……”

星的拐杖又揚起。

他默默補充:“一定不會受傷。”

安笑眯眯:“必須全須全尾地回來。要不然……”

他随手拍了拍趴在他膝蓋上的阿毛:“我就把你家小崽子扔黑狼部落裏去。”

融薅一把自家崽子的尾巴毛,悶悶道:“好。”

阿毛頂着那小小的呆毛還在打小呼嚕,全然不知道族長那拿己威脅他阿父的事兒。

早上趕時間,大家吃飯的速度都很快。

吃飽了,留守在山洞裏的狐貍獸人們目送着狩獵隊和采集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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