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糖果
第2章 糖果
回去的路上,雨勢減緩。
顏清掌心緊握謝之硯撐傘柄的手臂,整個人縮在傘下,盡管如此,仍無法避免迎面吹來的風摻雜着雨絲不斷侵襲肌膚,就連薄薄的襯衫也禁不住摧殘,潮濕得貼合着自己的身軀。
“讨厭下雨天。”
“不僅身上黏糊糊的,外面的擺攤也少了好多。”
“連我最愛的石鍋拌飯都關門了,今晚注定吃泡面了。”
顏清低聲埋怨,原本想着打包一份石鍋拌飯回去吃,結果一場突如其來的驟雨打亂了她的計劃。
謝之硯此刻清楚地感知到香軟的身體貼在自己身側,沒推開沒避開,低頭看向她。
脖頸處的衣領被雨水淋得留下痕跡,額前劉海早已濕漉漉地黏在一起,任憑風吹得肆意飄揚,顯得幾分淩亂幾分窘迫。
淡然收回視線,撐傘的手臂朝她那側偏過:“顏姨和裴叔不在家?”
“他們吃酒席去了,明天才回來。”
“好像是我大姨家的兒子結婚,我也記不清了。”
顏清向來左耳進右耳出,她不在意的事情壓根不放在心上。
謝之硯單手扯了下書包肩帶,聲音略顯懶散:“這樣吧,我好人幫到底,今晚收留你去我家吃飯。”
“才不要,下雨天跑來跑去好麻煩哦。”
顏清認真地拒絕了這個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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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他們家離得近,步行不過三分鐘,可這稀裏嘩啦下着雨,她實在不願打傘出門,還不如在家随便吃個泡面,懶洋洋地窩在床上舒服。
“那我給你送?”
低緩的聲音勾着缱绻纏綿的音調,像是蒙上一層霧氣,低低沉沉。
“真的嗎?”
這五個字輕飄飄傳入顏清耳裏,激動得原地停下,擡頭看向謝之硯,明亮的眼眸靈動又有神。
謝之硯嗤笑一聲,擡起另一只手輕彈了下她的額頭,漫不經心道:“假的,我也嫌麻煩。”
顏清笑容瞬間消失,這個話題就此終結。
差不多十幾分鐘的路程,謝之硯将顏清平安送回家。
他們住在松尾街,雖不處于市中心黃金地段,但周圍設施齊全,交通便利,最重要的是靠着學校,上下學方便。
“感謝親愛的阿硯同學送我回家!”
少女聲音清甜,盈盈悅耳,好似格外愉悅。
随後從書包側兜裏摸索出兩顆糖,是今天自習課顏清想吃卻沒能吃到的那兩顆,攥住謝之硯的手腕,扯着他的手指平攤開,将綠色糖果塞進他的掌心。
他的手心很熱,觸碰時散着火燎燎的熱意。手指細長,指尖微微泛着粉色,糖果放在他寬大的掌心裏倒顯得幾分迷你。
“這是新出的口味。”
“雖然只有兩顆,但很願意分你一顆。”
謝之硯視線落那顆綠色糖果上,一眼認出是她常吃的那款系列糖果,指尖撚了撚卷邊的糖紙,看清底下标注的味道——青檸味。
嗯,是她喜歡的味道。
·
“阿硯,出來吃飯!”
謝之硯洗完澡剛從衛生間走出來,便聽見樓下傳來的喊聲,随口應了聲,匆匆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将那些濕透的衣物丢進洗衣機清洗。
餐桌上已經擺放好飯菜,母親江柔和父親謝致面對面坐着聊天,順便等着謝之硯出來一起吃。
謝之硯拖着懶散的步伐緩緩下樓,視線落在餐桌的飯菜上,腦海卻自動浮現出顏清委屈巴巴吃泡面的樣子,轉而輕笑出聲。
江柔察覺到兒子笑意,下意識問:“什麽事兒這麽開心?”
“沒什麽,你們吃吧,不用等我。”
說完,謝之硯走進廚房拿了兩個幹淨的飯盒,裝了兩份一樣的飯菜放進去。
江柔一眼看出自己兒子的意圖,拿出剛洗幹淨的水果幫他一起打包。
“給顏顏送啊。”
“怎麽不讓顏顏過來吃熱乎的啊。”
謝之硯手裏動作頓了下,瞧了眼外面不停歇的急雨,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慢悠悠地開口:“她啊,怕麻煩。”
繼而撐起那把透明雨傘,雙腳邁進深淺不一的水坑,拎着保溫袋在雨夜裏獨自前往顏清家。
顏清這會兒剛洗完澡出來,正忙着吹頭發。
她不喜歡下雨的潮濕感,總感覺渾身黏糊不舒服,所以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洗掉身上的潮濕,換上幹淨的睡衣。
差不多将頭發吹得七八分幹才收起吹風機,邊拿着梳子梳理頭發,邊握住門把手準備出去吃泡面,誰知一打開門便看到自家沙發上多了一個男人的身影,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是誰就被吓得叫出聲,猛然關上房門,毫不猶豫地反鎖。
慌裏慌張找出手機想着給謝之硯打電話求救。
這時候,謝之硯可比她爸媽靠譜。
只是電話還沒撥出去,房門被敲響,熟悉的聲音透過門板無比清楚地傳到顏清耳邊:“跑什麽?見鬼了?”
倏然,手機掉落至床上。
再次打開房門,謝之硯半邊身子倚靠在牆上,頭發潮濕,雜亂地垂在腦袋上,雙手交叉環繞在胸前,右腿曲着抵在門邊,姿态尤為懶散。
“謝之硯,你吓我一跳。”
“你來之前能不能和我說一聲,我一個人在家真的會害怕。”
顏清眼眶有些紅了,剛剛那會兒她确實被吓到了。
她本身膽子小,一個人呆在這麽大的房子裏,難免缺少安全感,再加上剛洗完澡整個人處于松懈狀态,看到客廳出現黑色身影,第一反應自然是跑回屋鎖門。
謝之硯此刻覺得天來橫禍,好大一個鍋壓在自己的身上,不過還算有耐心地和她解釋,沒有計較絲毫。
“給你發短信了,你沒看見怪我?”
“而且,能有誰知道你家密碼啊。”
他知道,顏清很膽小。
尤其是她一個人在家時,習慣把家裏所有燈開着壯膽,以至于剛剛在來的路上就已經看到她家在“發光”,周圍找不到比她家更亮的房子。
所以提前發了信息提醒她,同時還在門口敲門,只不過等了許久沒反應,外面的雨又稀裏嘩啦下着,謝之硯索性直接輸密碼進去了。
關于門鎖密碼,他們兩家是互相知曉的,因為關系足夠親密足夠信任,不是一家人卻早已經成了一家人。
從爺爺那輩開始建立的革命友誼,顏清爺爺和謝之硯爺爺年輕是軍隊戰友,堪稱鐵血的過命交情。
謝媽和顏媽初中相識,之後成了鄰居,從初中到現在都是最好的姐妹,再後來有了各自家庭便約着一起買房子,想着做一輩子的鄰居。
可惜松尾街房産資源緊缺,沒能繼續做鄰居,顏清住C02,謝之硯住C04,中間隔了一戶住宅,不過不礙事,他們依舊離得近。
如今再到顏清和謝之硯這一輩,那就是完完全全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從小一起長大,穿過同一條褲子,睡過同一張床,一起上學放學,一起哭哭鬧鬧,從幼兒園到高中從未分開過,說句連體嬰兒也不為過。
顏清聽完他的解釋知道是自己錯怪他了,立馬低頭認錯:“對不起嘛,我剛剛在洗澡,沒來得及看手機,是我錯怪你啦。”
謝之硯沒說話,回到客廳拿出保溫袋裏的飯盒和水果,誘人的香味瞬間撲鼻而來。
顏清眼睛霎時明亮無比,蹦蹦跳跳地跑過去:“你是來給我送飯的嗎?”
“我媽讓我送的,說你一個人在家別餓暈過去。”
謝之硯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着,甚至沒有任何情緒變化,将冷酷貫徹到底。
“哇,柔姨果然最愛我了。”顏清癱坐在沙發上,手裏端着飯盒,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美滋滋嘚瑟:“謝之硯,你不會是撿來的吧?”
“對,垃圾桶撿來的,你可滿意?”
謝之硯在她身側坐下,态度敷衍但又莫名有種哄小朋友的感覺。
“沒關系啦,垃圾桶撿來的我也不嫌棄你。”顏清說着便擡手像摸小狗那樣摸了摸他的頭,掌心明顯交疊一片潮濕感,“你剛洗完澡嗎?”
謝之硯:“不然你以為呢。”
“哦~你等我一下。”
顏清放下手裏的飯,從沙發上蹦下來跑進衛生間拿出幹毛巾,“啪”一聲蓋在謝之硯頭發上。
雙腿跪在他身後的沙發上,雙手按壓着毛巾在他頭發上使勁兒揉擦,看起來是熱心幫忙擦頭發,實際擦得多用力只有謝之硯知道。
“怎麽樣,有沒有很感動?”顏清在線求誇獎。
謝之硯冷笑,揚起手臂攥住她的手腕從自己身後拉到身側,眉眼透着些清冷:“我真是謝謝你啊。”
顏清笑着做鬼臉,不再玩鬧,乖乖坐下吃飯。
謝之硯重新拿起毛巾簡單擦了下,心裏默算了下日期,慢悠悠開口:“你明天在哪考試?”
他記得顏清參加的物理競賽和自己的數學競賽間隔一周,自己是上周考完的,那這周該輪到她了。
顏清嘴裏塞進一塊哈密瓜,含糊不清道:“八中。”
謝之硯:“騎車去?”
“沒有,我自行車不是壞了嗎,我爸一直沒給我修。”
“明天坐地鐵去。”
不提自行車還好,一提便有些生氣了。
她的“兒童版”自行車從五年級開始騎,一直到現在都沒換新,雖然平時騎的次數不多,但和小姐妹出去玩耍真的很需要自行車。
所以,顏清和她爸媽提議用這次物理競賽的前三名換一個新自行車。
他們果斷答應。
顏清當時竊喜了好久,物理是她最擅長的科目,和謝之硯這位大神不分上下,心裏格外有把握。
顏清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轉眼将目光落在謝之硯身上,主動朝他靠了靠,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我記得,你剛買了新自行車,要不……明天借我騎會兒?”
“想得美。”
謝之硯毫不客氣地拒絕,幹脆利落。
他自行車是上個月買的最新款,自己都沒騎幾次。
顏清假裝生氣,提了提嗓子:“小氣!我今天還給你分享我最愛的糖果了!”
謝之硯一眼看穿她那拙劣的演技,仍配合她演,邊說邊做出口袋翻找糖果的樣子:“那我現在還給你。”
顏清見他來真的,顧不上思考,連忙撲上去攔住他的雙手,死死壓住不讓他動彈。
少女澡後的香甜朝着謝之硯陣陣襲來,好似水蓮花的清香混雜着茉莉,靠得越近越能聞出其中的純淨。
“我開玩笑的嘛,再說了,我是這麽小氣的人嗎?”
“這糖本就是特意給你的,我想着新出的口味,你一定沒吃過,只沒來得及給你就出去罰站了。”
謝之硯沒說話,好似在細細品味她話裏的意思。
随即心情大好,恣意灑脫地拍了拍身上衣服褲子:“你仔細看看,我身上有口袋嗎?”
顏清愣了一瞬,眉毛皺起:“謝之硯,你又耍我!”
這會兒,顏清是真的不會放過謝之硯了,滿屋子追着他跑,聲音此起彼伏。
他們向來是這種玩鬧的相處模式,天天玩笑鬥嘴,但從未和對方生氣過,關系只會越來越好。
顏清甚至覺得,如果哪天身邊少了謝之硯的存在,她會像讨厭下雨一樣讨厭這個世界。
對自己而言,他是不可缺少的存在,是最無法替代的人。
飯後,謝之硯拿着飯盒準備回去。
站在門口,目光落在顏清身上,長發柔順地散在身後,發梢微卷,薄薄的睡衣無比寬綽地穿在身上,露出白皙細長的脖頸,鎖骨左側一顆淺粉色的胎記,襯得肌膚更加白嫩。
不由自主多問了句:“明天幾點考試?”
“九點。”顏清如實回答。
謝之硯沒順着她的話接,拾起地面的雨傘撐起,叮囑道:“晚上鎖好門,有事給我打電話。”
似乎不放心,又補充了句:“我比你爸媽靠譜。”
“好呀,睡不着也會給你打電話的哦。”
顏清邊說邊擺出打電話的姿勢,眼睛彎彎似漂亮的月牙,甜得格外靈動。
當天夜裏,顏清真的失眠了。
不知道是因為考前緊張還是獨自在家沒有安全感,翻來覆去毫無困意。
從枕邊摸索出手機打開微信,點開列表的第一個置頂:硯硯硯。
一通語音電話撥了過去。
謝之硯這會兒正對着電腦打游戲,聽到鈴聲響起,條件反射般拿起手機接通,下一秒傳來少女缱绻綿軟的撒嬌聲。
“阿硯,我睡不着。”
“陪陪你可憐的小青梅吧。”
顏清大抵能猜到接下來會聽到謝之硯的一陣罵聲,可偏偏出乎意料地傳來一道低沉暗啞的聲音。
“好。”
晚上十點到淩晨一點,顏清一個人叽叽喳喳講個不停,從班上八卦誰喜歡誰講到未來五十歲的養老生活,想到什麽說什麽,哪怕前言不搭後語也沒覺得有任何問題。
謝之硯沒挂斷也沒嫌她煩,躺在床上聽她講着,時不時回應兩聲,告訴她自己還在。
淩晨一點。
手機裏沒了講話聲,只有少女平緩輕柔的呼吸聲。
謝之硯壓着聲音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在确認已經睡着後,打開手機挂斷了電話,聊天頁面立即出現最新消息——
通話時長 182:18。
随後起身走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手機屏幕常亮,顯示着他的聊天列表,唯一的聊天置頂沒有備注任何文字。
僅是一顆糖果的小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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