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黃美欣不來上班，辦公室裏的同事在心裏都默認了是秦曼的問題。

在壓抑的氛圍中，她端着杯子出了辦公室，擡頭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勇氣。就在她擡頭時，瞥到了走廊上的攝像頭，這個攝像頭是可旋轉的，能監控到走廊上的一切。

而他們辦公室和這條走廊，只隔了一塊巨大的玻璃，從走廊看進辦公室，一覽無餘。

她突然想到了什麽。

泡好了咖啡進了辦公室，剛坐下，手機就響了，是楚博弘打來的。

秦曼接了電話，“你好，楚總。”

楚博弘已經習慣她稱自己楚總，他說：“我已經确定了要打樣的産品型號，待會發給你。”

“好的。”

“另外，我們需要用指定的閥芯，閥芯在我這，你過來拿。”

秦曼猶豫了一下，“你能快遞給我嗎？”

“這麽近，你過來拿吧。”

“我讓公司的司機過去吧。”

“你就這麽不願意看到我？”

他的語氣裏夾了一絲的不滿，秦曼沒再讨價還價，誰讓他現在是客戶，是她的上帝呢。她妥協，“不是，那我過去吧。”

今天天氣又降了幾度，秦曼為了保暖，穿了羽絨服，羽絨服讓她的身材顯得更加臃腫。

她圍好了圍巾，拿起包包，寫了一張外出條交給前臺，搭地鐵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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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博和意嘉并沒有直達的地鐵，還要轉一條線。

意嘉就在金融中心的56層，秦曼還是第一次來。上了56樓，她向前臺說明來意，前臺打了內線給楚博弘。

楚博弘說帶她進來。

前臺領着秦曼往總經理辦公室走，經過他們的辦公室，秦曼才發現，這裏有将近一半都是外國人。

意嘉中國區分公司的人員還算多，按照道理，跟供應商聯系以及跟進的問題應該由下屬來做，而身為分公司總裁的楚博弘卻自己攬下了。

進了楚博弘的辦公室，秦曼禮貌地打招呼，“楚總。”

楚博弘眼睛看着屏幕，雙手還在鍵盤上敲字，“過來。”

語氣不像是對合作夥伴，而是對下屬的。

秦曼走過去，楚博弘停下手上的工作，示意她坐下，“我剛把打樣型號發到你的郵箱了。”

“嗯，好的。”

“樣品費發一份CI給我，我安排財務給你們彙款。”

秦曼恭敬道：“好的。”

兩句話說完了公事，楚博弘接着問了一句，“你的事情處理好沒有？”

秦曼不确定他說的事情是什麽事情，“你指的是？”

“你和同事的矛盾。”

原來是這個，秦曼并不想和他談論這個，只想立馬結束，只好撒了個謊，“已經解決了。”

“結果呢？”

頓了頓，她故意轉開話題，“楚總說的閥芯呢，先給我吧，否則待會忘了。”

楚博弘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看着她，秦曼對上他的目光，又迅速撇開了。

楚博弘臉上很嚴肅，“不要試圖轉移話題。”

秦曼說：“我過來主要是為了公事，所以覺得沒有必要和楚總說私人問題。”

“我記得當時是我給了你建議，讓你查打印機記錄，所以，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不對，所以才對結果好奇。”

楚博弘對一件事太過執着的性格到現在還沒改，秦曼只好退了一步，“你的猜測是對的。”

“所以，你贏了？”

“沒有。”

楚博弘蹙起眉，“為什麽？”

秦曼說：“接下來的事情就跟楚總沒有多大關系了。”

楚博弘沉默片刻，他和秦曼再也不是男女朋友，近的來說是合作夥伴，遠的來說也至多算個高中同學。

所以，他管這麽多到底是想做什麽？

連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了。

他過了許久才開口，“閥芯在茶幾上。”

秦曼在他的辦公室掃了半圈，最後視線落在茶幾上，上面有一個褐色的盒子。她起身走到茶幾旁，彎腰打開盒子，裏面有幾個藍色的閥芯。

秦曼征求他的意見，“那我拿走了。”

“嗯。”

秦曼捧起盒子，問：“楚總還有什麽吩咐？”

“沒有。”

“那我先走了。”秦曼捧着那一盒閥芯出了他的辦公室。

等秦曼走了後，楚博弘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那一抹笑是嘲諷自己，明明還恨着她，卻忍不住地去關心她的事。

——

黃美欣請假了兩天之後就回到了公司，并發了消息給陸琴珠，告訴她收回辭職的話，會繼續做下去。

陸琴珠給她的回複：好的。

對于黃美欣的出現，秦曼不動聲色，就像平時一樣做自己的事。

她今天要去工廠，把前天帶回來的閥芯送過去，順帶看一看美國客戶的打樣進度。

從工廠回來，她剛上電梯，黃美欣就進來了，她趾高氣昂，抱着雙臂，翻了一個白眼。

對她這種眼神，秦曼不屑一顧。

電梯門關上，黃美欣用孤傲的語氣說：“經理和公司領導極力挽留我，所以，我決定繼續做下去。我說過的，公司極度重視老員工，你要是跟我鬥，那最後一定是你走。”

秦曼冷笑，“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耍手段，所以可以在我面前肆無忌憚？”

“呵，我敢保證，你在這裏絕對不會待到過年。”

秦曼回擊，“那你可能連這個月月底都待不過。”

“啧，走着瞧。”

在12樓，電梯門打開，進來了一個人，是公司的研發部經理麥錦和。

黃美欣看到他後立馬變了一張臉，“麥經理，這麽巧。”

麥錦和看着她笑了笑，“去哪了？”

“剛去一樓辦點事。”黃美欣笑的很甜，仿佛剛剛那個面目猙獰的是假的，她說：“麥經理，上次你不是說想買奶粉嘛，我有個朋友過幾天要去香港，我可以讓她幫忙給你帶。”

麥錦和很高興，“好啊，我要兩罐，方不方便？”

“這個沒問題，我跟她說說就行。”

“那多少錢，你告訴我，回頭我給你支付寶轉賬。”

“不急，等貨回來後再給也不遲。”

電梯裏三個人，黃美欣和麥錦和聊的十分熱和，而秦曼自己一個人在旁邊，就像是透明的一樣。

黃美欣用眼角睨了秦曼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在告訴她，她在公司的人緣比她好多了。

麥錦和下了電梯，秦曼和黃美欣需要再上一層。

電梯門開了後，黃美欣先出了電梯，秦曼走後面。

看到了闵智軒，黃美欣眼前一亮，蜜蜂一樣上前，“闵總，我有個客人下了新訂單，一直想找你确認呢，待會你有空的話我拿上去你辦公室吧。”

“嗯。”闵智軒淡淡應了一聲，繞過她走到秦曼面前，秦曼禮貌喊了他一聲闵總。

闵智軒看着她問：“去哪了？”

秦曼說：“去了工廠一趟，把意嘉的閥芯給了生産部。”

闵智軒說：“送東西去工廠的話，下次可以讓司機□□，不必親自來回跑。”

秦曼說：“因為還想去看看美國客戶的樣品進度，所以就跑了一趟。”

闵智軒含笑，“樣品好了嗎？”

“還沒，不過配件都齊全，等電鍍，估計下周就可以寄了。”

“嗯，好好把握。”

黃美欣在一旁看着闵智軒和秦曼很自然地攀談，那種交談像是關系很好的朋友，而闵智軒對着她的時候，從來都沒有那麽溫柔過。

她心裏升起了一股嫉妒的火苗，咬着牙往辦公室的方向走。

秦曼瞥了一眼黃美欣的背影，并不把她當回事，她問闵智軒，“上次你說我住的附近有好吃的，你去吃了嗎？”

“還沒去。”

“哪家店，我想去嘗嘗。”

闵智軒道：“要不下班我跟你一塊去。”

“嗯，好。”

兩人約好了六點半地下停車場見。

秦曼提着包包正要進辦公室，她的餘光瞥了一眼走廊上的攝像頭，她不确定這個攝像頭到底能不能照到辦公室裏面，如果能的話，那那天早上的場景應該都被錄下來了。

如果黃美欣一定要想盡辦法逼她走，那她為什麽不先下手為強？要是一昧只退不進，那她只能永遠被欺負。

要是能把監控資料調出來，就能在大家面前揭開黃美欣的真實面目。

但是公司攝像頭的監控資料在信息部門，如果員工要查看，必須申請并有經理級以上的人員簽名。

如果她向陸琴珠提出看監控申請，以陸琴珠的為人，一定會覺得她執拗，覺得她斤斤計較。

最怕申請不成功，反而讓陸琴珠對她留下了壞的印象。

況且，黃美欣平時在陸琴珠面前表現得很溫順，很弱勢，陸琴珠的心慣性向着她。

在海博她能依靠的只有闵智軒，如果請他出面，那事情一定辦得成。

但是她又不想利用他們私人的關系去解決自己和同事之間的矛盾。

秦曼思來想去，或許可以跟闵智軒稍微提一提，看他反應。

闵智軒說的那一家餐廳叫做劉記石鍋魚，非常簡陋的一家餐館。二十幾個方的店裏擺了五六張長方形桌子，一桌能坐下四個人。

闵智軒和秦曼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了下來。

這裏的裝潢和闵智軒的品味差距懸殊，秦曼有點好奇他是怎麽找到這家餐廳的，“你怎麽找到這來的？”

闵智軒說：“美團。”

秦曼覺得驚訝，沒想到闵智軒也用美團，她一直以為他們這種有錢人都是不屑于用美團的。

其實闵智軒那天說要去秦曼住的那附近吃飯是随便說的，他并不知道秦曼住的那附近有什麽好吃的，只是看到她在公交車上流淚，想要借吃飯陪着她。

今天秦曼說想去，他也說不出餐廳名字。

後來打電話給許瑞傑詢問，許瑞傑說：“拜托大少爺，那個地方就是個城中村，能有什麽好吃的？”

“味道差一點的也沒關系。”

“要不你上美團看看，搜那附近的，找家評論好點的。”

“嗯。”

許瑞傑在電話那頭捶地大笑，“哈哈哈，沒想到家財萬貫的闵少也用美團，我要去發朋友圈！”

闵智軒額頭的青筋跳了跳，“滾。”

在美團上搜到評價最高的就是這一家石鍋魚，但是店內的裝潢确實比他想象中要差。

他們兩個人點了美團上一個128塊錢的套餐，有一份石鍋魚，一份涼拌青瓜，還有一份魚豆腐。

石鍋魚分量很大，足夠他們兩吃。

裝潢簡陋，但味道确實不錯。

吃了飯，闵智軒說要散步，陪着秦曼走回去。

冬天的夜晚有些冷，城中村裏的馬路很窄，路邊一排店鋪，有小吃店，水果店，五金店。附近是一些四五層樓高的出租房，樓和樓之間挨得很緊，一米不到。

闵智軒和秦曼并肩走在路邊，昏黃的路燈灑在他們的身上。

闵智軒問：“關于你和黃美欣的事，方便和我說麽？”

秦曼有點意外他會主動提起這件事，她問：“你想以上司的身份，還是朋友的身份來聽我說。”

“會有什麽差別？”

“如果是上司的話，我會更客觀一點，要是朋友，那私人情緒可能要強一點，類似于發牢騷。”

闵智軒說：“那就以朋友的身份。”

秦曼偏頭看他，“所以，你更願意聽我發牢騷？”

“想看看你怎麽是發牢騷的。”

秦曼看了看地上的影子，用簡單的語言陳述，“其實，就是她忘了下變更單，她說是我的責任，但是那天早上正好被我看到她想把變更單放我桌面，她不承認，硬是說那張變更單是從我桌面找到的，我就說我要查打印記錄，她就着急，推了我一把，在她想要扇我的時候，我反射性地扇了她一巴掌，結果，同事看到我打她，她哭了，還鬧着辭職，我就變成壞人了。”

闵智軒很認真地聽着，末了應了一聲，“嗯。”

秦曼問他，“你相不相信我說的？”

“當然。”

秦曼心裏一暖，露出一絲笑容，“你是第一個相信我的。”

闵智軒看着她的側臉，想起那天看到她在公交車上流眼淚的樣子，“這些天你一定覺得很委屈。”

“嗯，很委屈，差點想辭職了。”秦曼擡頭望着夜空，輕輕嘆氣，“不過想想，我好不容易成為了外貿業務員，還有兩個客戶在打樣呢，就因為這點委屈放棄，太可惜了。”

所以，再怎麽委屈也留下來了。

“那有沒有想過讓大家相信你？”

“有。”說到了這個份上，秦曼也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我今天一直想把當時的監控曝光出來，讓所有人看看當時到底是誰的錯。”

要是秦曼這麽做，必定會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為自己沉冤昭雪成功還好，要是不成功，必定會被公司其他同事所疏離。

闵智軒停下腳步，轉身看着她，“你相信我嗎？”

秦曼不确定他的意思，“相信什麽？”

“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

秦曼不想麻煩他，“這是我的私事，還是我自己處理就好。”

闵智軒說：“你在工作中受了委屈，我作為上司，應該給你一個公道。”

秦曼有些感動，這是這幾天以來，聽過最暖心的一句話。

這些天，她被誤會，被栽贓，沒有人願意聽她說，沒有人願意相信她，她一個人承受着所有的委屈和異樣眼光，此時，突然有一個人向她伸出了手，讓她感到無比溫暖。

“小心！”

身體被一股力拉了過去，她慣性往前一步，撞進了一個懷裏，背後一股冷風呼嘯，是一輛電動三輪車擦着她身後飛馳而過。

秦曼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在闵智軒的懷裏，鼻尖點在他的肩上，空氣裏是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她慌忙退後，局促地說了一聲，“謝謝。”

闵智軒松了一口氣，看着那一輛走遠的電動三輪車，“這裏的交通亂，你以後要多留心。”

“嗯。”秦曼剛剛顧着感動，一時之間走了神才沒注意，她說：“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你回去吧。”

闵智軒看着她，“那你早點休息。”

“好。”秦曼繼續往前走，闵智軒停在原地，看着她走遠才轉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