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Jiang Yin
Jiang Yin
日上三竿,驕陽透過窗棂,耀得姜喑小屋裏一片溫暖。
姜姥姥不喜喧鬧,尤其是在姜喑姥爺去世後,就更加隐于鄉野、怡然自得。身後的小輩們曾幾次勸她去城裏跟他們住,都被姥姥一一婉拒,久而久之,孩子們也就由着她在鄉下自給自足。
只有姜喑略微知道一點,姥姥不肯離開小村莊,并不全是因為喜靜的原因,恐怕最多的,是害怕自己離開後姥爺的靈魂會孤單。
姜喑回來後睡眠就很不好,經常通宵想事情以至頭痛欲裂,每天睡眠時間有限,所以經常臨近正午才起床,而且總攜帶一股起床氣,看誰都不爽。
姜喑正一個人發着呆,突然聽到扣門聲,林逢緒溫和的嗓音響起:“小喑,醒了嗎?醒了起床,樓下還有給你留的粥。”
姜喑起床氣沒下去時誰都敢罵兩句,唯獨碰上林逢緒,她一身跋扈總是丢得沒脾氣。有時候姜喑甚至希望林逢緒能罵自己兩句,她也方便趁勢撒潑,可林哥一直都是一副包容而且平靜的神情,說話溫吞不動怒,事無巨細地照顧到了姜喑每個方面,讓她既心有羞愧,又不得不接受他的所有好。
林逢緒知道姜喑不吃早飯,但喜歡喝姜姥姥熬的粥,所以每次都會給她留下一大碗。姜喑心滿意足地喝完把碗刷幹淨,出了木制的房門,立馬就有陽光映射在姜喑身上,讓本就膚白的她更顯閃亮。
伸了個懶腰,林逢緒就在一旁看着,眉眼舒展,笑意溫和。
“姥姥呢?”
“去菜畦摘點熟了的菜,姥姥說有時間我們可以去村外小溪釣兩條魚。”
村子外有一灘小溪,不深不深,難得沒有收到工業過度污染,非常清澈,也能遇見許多尾小野魚。
姜喑還在念幼兒園的時候,當時姥爺尚在人世,他笑聲極爽朗,愛讀古書愛垂釣,每天午睡後,都會拎着一杆自己纏的魚鈎去湖邊打坐。
姜喑偶爾會陪同,那時姥爺便會彰顯出他非同凡響的釣藝,次次都是滿載而歸。小魚兒幾寸長,被姥姥洗幹淨,裹上面粉,在油鍋裏一炸,噼啪作響,不消多長時間,姜喑便能飽腹一碗炸小魚。
童年的記憶無論過了多久都是深刻的,姜喑在回憶中踱步,不知不覺就已經走到小溪外。
釣魚當然是交給林逢緒來辦。比較尴尬的是,林逢緒雖然進修過垂釣技巧,但那都是在固定的水域練習,并且學完後就扔到一邊了,現在突然實踐起來,弄得一向雲淡風輕的他也是手忙腳亂,忙半天沒有一條魚上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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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喑在一旁不厚道地嘲笑他:“林哥你也不是十項全能啊!”
“你這妮子就見不得別人好。”林逢緒抛了個白眼過去。
剛起了個頭,兩人卻突然無聲,安靜下來只是一起看向湖面。
林逢緒跟姜喑有這種默契,他很快就感覺到姜喑情緒不對,忽而就消沉下去,他扭過頭關切地問:“小喑,小喑?”
姜喑垂着頭,随意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在泥土上歪歪斜斜寫了三個字,然後又用白色帆布鞋狠狠踩掉,扔了樹枝,興致卻仍缺缺。
林逢緒心思哪還在釣魚上,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只能餘光一動一動瞟着姜喑。
其實姜喑離開縣城前,林逢緒曾經安排她做過一場心理診斷。
景安之是雙相,這點無疑,姜喑長時間與這種心理患者接觸,又蒙受了突然分手的打擊,林逢緒害怕姜喑心理也會出一些問題,特意安排了一次診斷。
林逢緒叫醫師打印了兩份結果,第一份他閱後即焚,第二份寫着心理健康、但應多積極向上,他拿給了姜喑第二份。
第一份的結果,他自己都沒想到,更怕姜喑接受不了。
姜喑消沉了好一會兒,一直到後背被太陽曬得毒辣辣的,她才緩緩擡頭,看着林逢緒空空如也的小桶,瞬間氣不打一出來。
“林哥,給我讓道!”
林逢緒摸不準姜喑想做什麽,不過他在,她大概也不會出什麽事,就順着姜喑讓了道。
姜喑盯在溪邊換了幾個角度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把帆布鞋和襪子脫掉。
當林逢緒反應過來姜喑想幹什麽時,後者已經撲通一聲鑽進了水裏。
浪花濺得很高,吓得周圍魚兒急忙向遠處游去。
“小喑,你做什麽,危險,快上來!”
從小到大被灌輸了二十多年防溺水安全教育的林逢緒頭一次見到彪悍如姜喑直接跳水的女生。
“林哥,這水真沒多深!”
姜喑沒學過正統游泳,她把襯衫開了扣子,露出裏面的內衣,性感又不走光,仰在水中,衣服被浸濕,妖媚天成。
連林逢緒都覺得喉嚨有些幹。
姜喑的泳技,是有一陣在水上樂園裏泡出來的,彼時是她最放肆的時光,穿着性感的泳衣,大大方方躺在水中遨游,迎上周圍異性清一色的遐想目光,姜喑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反而引以為豪,昂首挺胸,沒事了就會對兩個小男生勾勾手指,迷得他們神魂颠倒,再雁過無痕潇灑離去。
姜喑的妖是骨子裏的,不需要矯揉造作,自然就讓其他匮瘠女生自愧不如。
成績不好的人,大多體育都不差,姜喑也不例外,她的體育成績放在同齡女生裏絕對是一騎絕塵的佼佼者,以前打架真動起手來,力道不比一些男生輕。
體育是一種天賦,就像姜喑,在水裏撲騰了兩個來回,就摸到了捕魚的技巧,取下魚鈎,姜喑慢慢俯下身,手中銀鈎凜冽,反手猛一加力,一條黑色小草魚就被命中。
林逢緒覺得某些方面姜喑是真的酷,比男生都酷!
接連抓了幾條,姜喑覺得手感不錯,決定再次升檔,去深水處挑戰。
林逢緒有些擔心,随着姜喑的前移也在向前跑,害怕姜喑出什麽意外。
不過姜喑顯然已經投入進攻略小魚兒的副本中玩得津津有味,她準心是真好,能接連三次一鈎命中,讓岸邊白白觀望的林逢緒是自愧不如。
姜喑個子高挑,在深水區仍能露出一個腦袋,不過再捕魚就費力許多了,林逢緒看小桶已經有八成滿,覺得此行不虛,在岸邊喊道:“小喑,差不多行了,往回游吧!”
姜喑聽了林逢緒的話,光着腳在海裏翻騰,一邊游一邊留下浪朵。
這時她突然想起景安之去年小說中的一段文字。
“我們都是在海域中漂浮的孤獨生物,不甘心像水藻一樣紮根一隅,平庸又本分地度過一生;又做不到游魚的勇敢,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躍出無憂的樂園,體驗一場剎那芳華的愛與自由。”
她突然生起一股悲傷,覺得就此放棄掙紮,與水長眠也不錯。
突然,她感覺腳被什麽東西劃了一下,短暫麻痹後腳心驟然傳來劇痛,本就不是專業的她重心沒控住,身體向下沉去。
“姜喑!”林逢緒脫鞋準備跳河,但一道黑色身影卻不知從哪蹦出來,直直跳進水中,憋了一口氣潛下水。
落水最忌緊張,但姜喑心态顯然不夠冷靜,呼救的求生欲使她開口,猛嗆入一大口水後緊忙閉上,但呼吸已經紊亂,源源不斷的流水灌進鼻腔,她第一次能清晰地感知到生機的流逝。
其實這些年,她也并不止一次想過一死了之。
無論是姜甄的惡心,還是被佘同強迫那次,或是最近的與景安之分手……姜喑都覺得,死是最直觀的解脫方式。
可真正直面死亡時,姜喑卻發現自己對着人世間還是抱有留戀。
具象開來,就是那個一襲黑衣、表情涼薄的寸頭少年。
她見過他躁郁發作的矛盾,也見過他拿起筆時風華正茂的少年感。
不知不覺中,他似乎已經是她的全世界了。
如果今天死在這裏,他們是不是就此結束了?
姜喑的眼皮好沉啊……好像閉上眼睡一覺……
他眸子的最後餘光中,赫然見到一抹身影。
是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黑色短袖,那個少年棱角分明的臉龐。
難道自己已經到了夢境?
海底,夢裏的人一把抱緊面色痛苦的姜喑,溫暖的觸感瞬間讓姜喑沉醉。
每一次他出現都是帶着光的,在她最黑暗的時刻。
骨節分明的手掌托起姜喑,小腿一用力向岸邊游去。
林逢緒也在水中,不過游泳技術确實很爛,看見一道身影将姜喑托上岸,他過去接把手,同時道謝,但那人潛在水中沒露面。
姜喑意識有些模糊,但依稀記得自己襯衣扣子還沒系。
這下丢人了……
大片的雪白肌膚暴露,加上襯衣被水浸得透明,水中某個人只覺得小腹處一陣陣燥熱。本來就賭氣的他眼神毫不收斂,放肆欣賞了一圈,心裏不饒人地犯賤:“這誰頂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