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Jiang Anzhi
Jiang Anzhi
“承蒙大家的關照,也謝謝你們陪姜喑沖鋒璀璨星途,我和你們一樣,都守在她身後。”
持續了三個小時的直播終于結束,視頻網站上很快就有人發布了完整錄屏。此次景安之生日,姜喑豔壓莓城,再次刷爆平臺,引流無數,星途坦蕩。
姜甄連夜看完了錄屏視頻,筆還在筆記本上勾勾畫畫什麽,終于看完,揉揉漲滿血絲的眼,點上一根煙。
“咳咳,你大晚上不睡覺在做什麽?”
楊俊迎半夜起來喝水,看到客廳還亮着燈,皺眉不耐煩地問道。
“我不困,炀炀不也沒睡嗎?”
從姜炀卧室的罅隙能看到五彩斑斓的燈光閃耀,一看就是還在玩自己那套昂貴的名牌電腦。
“他明天不用上學,晚睡一會兒怎麽了?你明天不工作啊?”
“請假了請假了!”姜甄甩甩煙灰,眼神凹陷,疲态而煩躁。
“怎麽請假了?”楊俊迎端着水杯坐到姜甄旁邊,看了眼電腦,變了臉色:“怎麽是她?”
“哼!她,我女兒,現在準備當大明星了!”姜甄沒好氣地說道,若沒有姜炀犯下那混蛋勾當,姜喑和他面子上總還可以過得去,那樣的話女兒成為國民大明星,姜甄總是有面子的。
“就她也去當明星?”楊俊迎不以為然。
“你懂什麽!景安之他爹現在生意在滬上!滬上!姜喑又要進入娛樂圈發展,潑天富貴啊,只要她還認我這個爹,到時等他們一結婚,那我借勢還不直上青天?”
楊俊迎還是嘴硬:“那想在娛樂圈混的人多少?你女兒長得也就那樣,脾氣更是像廁所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怕是陪酒都不肯,哪個導演會看得上她?”
姜甄氣得摔壞一個杯子,指着她罵道:“婦人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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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他媽煩不煩啊!”
卧室的門被一腳踹開,姜炀頂着花花綠綠的雞窩頭,黑眼圈快趕得上一級保護動物,臉色青春痘與油漬令人作嘔,口出狂言還攜着一股子口臭:“大晚上的讓不讓人睡覺?”
姜甄和楊俊迎兩人溺愛姜炀到無下限的地步,立馬收斂了争吵,溫聲細語向他道歉:“對不起啊,炀炀,你要睡覺了嗎?那快去休息,明天不用早起,想吃什麽就告訴保姆。”
姜炀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又多問了一句:“我什麽時候能出去玩?在家裏快呆得發臭了!”
姜甄笑呵呵:“快了快了,爸爸已有對策,你再等等。炀炀,你十六歲生日之前,爸爸肯定讓你出來。”
回應他的“砰”的一聲巨響,門又關上了。
“喂,你真有辦法?”楊俊迎半信半疑。
“你有句話說得對,姜喑,哪怕她以後紅到頂了,再怎麽牛逼,找的男人再顯赫,我也是她老子。我低一次頭,就不信她不認我這個爹!”姜甄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再度高傲起來。
“佘總說明晚約着一起吃飯。”
“那行,佘涼是個聰明人。目前的形勢,我需要跟他合作。”
說罷,他又仰天長嘯一句,自以為壯志難酬:“這莓城的天下,苦景安之久矣啊!”
雪崩前第一片雪花是悄無聲息的。
莓城十一月的最後一天,落了初雪。
北方的孩子都羨慕南方的海,那南方的孩子,心心念念的自然是北方的雪。
莓城是個平原城市,年年落雪,今年初雪雪勢不大,但餘後的小雨一直淅淅瀝瀝。景安之撐着傘站在剛剛覆過地面的純白中,看着姜喑辛辛苦苦将薄薄的雪花捧起,呵一口水蒸氣。
“景安之,雪哎!”
他會心笑,撐着傘走近,替她擋住雨:“你一個北方姑娘怎麽對雪這麽大呼小叫的!”
姜喑摘下手套,手掌被凍得有些發紅,摩擦生熱:“就是很喜歡啊,怎麽看都看不夠。”
“我出生那天,也是初雪。”景安之突然想到。
“是嗎?”
“對,景川提起過,他是一個極少抽煙的人,但那天他守在醫院門口,不敢進去,就在外面一支接一支的抽煙,發現一片雪花落在煙頭上熄滅了最後的火光時,我出生了。”
“這麽有緣,那你應該更喜歡雪才對啊!”姜喑把掌心貼在景安之的雙頰,他懵了一下後就任她胡鬧。
“我沒說我不喜歡啊,小時候每年都會堆個雪人的!”
姜喑咀嚼了兩遍這句話,又問:“那是哪一年開始不堆的呢?”
他沉默了一下,如實回答:“初一。”
是單虹和景川鬧得最不可開交那一年。
“我就知道。”姜喑把手從景安之臉上拿開,移到他下巴,手一拈,他順勢擡頭。
“真的很想見見當年那個喜歡穿白襯衫的景安之。”她喃喃道。
景安之心一動,想起一句話:“姜喑,你聽沒聽說過,在初雪時許願,願望就一定能實現。”
姜喑撇嘴:“以前發作品用過這個文案,假的吧!”
他微微低身,雪地上的影子壓過姜喑影子,磁性的嗓音循循善誘:“那你許願我畢業前重新穿上白襯衫,看看能不能實現?”
姜喑挑眉:“不行,這願望太小了!”
“要許願,就要你完全變回那個明媚的景安之。”
他動容,張口想說什麽,卻看到姜喑連忙閉上眼,雙手交叉神情虔誠,嘴裏還念念有詞,索性閉上嘴,換上笑。
姜喑重新睜眼:“你別笑了,你也許一個!”
“好,那我許個近的,希望下午雪可以下大一點,我想在今晚大時鐘響起來之前,給我女朋友堆個雪人。”
新高操場正中央擺放着一個很大的時鐘,每月一號晚上零點都會響起。夏季因為學生都面臨着考試壓力,加上空氣粘稠、蟬鳴聒噪,大家都嫌這聲音亂耳,但這麽多年以來從沒有人要求拆除大時鐘。因為每到了冬天,特別是初雪或元旦時分,少年們在宿舍裏裹着暖和的被子,吃着學校在冬天特別售賣的烤紅薯,或在餐桌上喝一杯溫熱咖啡複習時,或沉湎在溫柔夢鄉嘴角帶笑時,或暢享着對新年和春天的期許時,聽到零點厚重的鐘聲由遠及近傳來,沁進每個人心扉,溫暖了這本有些難熬的冬季。
久而久之,新高師生間也形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每年冬天十二月、一月和二月的第一天,大時鐘零點響時,學生們都可以自由地聚在走廊和操場許願和祝福,唱歌、告白、吶喊,然後第二天推遲兩小時的起床時間,當做給高中學子繁重課業的放松。
姜喑是轉學生,這是她将在新高度過的第一個冬天,所以她對這一切還不知情,景安之也刻意沒告訴她,畢竟姜喑給了他一場名動莓城的生日宴,他能做的不多,起碼要送借花獻佛,送她一季喜歡的冬雪。
午自習時間不長,景安之還有題沒做完。所以兩人又玩了一會兒就回教室,姜喑在前面低着頭走,景安之在背後替她撐着傘。
“安之,姜甄昨天有給我打電話。”
到教學樓門口,姜喑突然開口,他聽得出她語氣裏的掙紮。
他替她整整衣領:“姜喑,我最近在學哲學,裏面講矛盾是同一性和鬥争性的對立統一。就像我和單虹,她當年給我留下的陰影是真實存在的,但我不能死在回憶裏,我得向前看。”
姜喑聽得入迷,景安之倚在一邊,動作談不上正經,但說的很入心:“你和姜甄也一樣。你這個爹,無疑是不合格的,尤其在你媽媽的襯托下就愈發面目可憎,但畢竟你也在他的羽翼下風光過一段日子。姜炀和他犯了錯,必須受罰,但你和他既然是父女,也沒必要刻意回避。”
“我研究了這麽多年,還是沒找出原生家庭的正解,索性放棄了,也許不止我們的家長教育方法有問題,而是綜合因素的隔閡。我們應該尋求辦法解決,而不是一味仇恨。”
姜喑眼睛亮了亮,她總是會無數個碎片化的時刻,反反複複被景安之的清醒與睿智驚豔。
他不似其他文科學霸,肚子裏吃了點墨水就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滿口誇誇其談賣弄才華,其實內涵空空。他是個作家,最善用浪漫意象遣詞造句,卻不喜這種浮于表面的嘩衆取寵,他說這是個思想貧瘠、包裝鮮豔的時代,絕大多數人都在拿文字做生意,錦繡文章換得錦繡衣裳,可他卻逆流而上,拿文字做生命,活在痛苦中思考,執着于征服靈魂的最高峰,也樂于挖掘半山腰的獨特風景。
“景安之,你真的,幾句話就能把我心裏的堵解開。”
他笑:“因為我是你男朋友啊,姜喑!”
她揮揮手:“我會好好處理和姜甄的關系的,你快去學習吧!”
他走的也幹脆:“今天晚自習放學別走,給你驚喜。”
姜喑聽了景安之的話,晚自習下課沒離開,卻發現像她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她跑到下面樓層,曲筱也沒走。
“曲筱,今天怎麽放學都不走啊?”
“嗯,喑喑,你不也沒走嗎?今晚零點有大時鐘敲響哎!”
“然後呢?”
“然後會很壯觀!”曲筱賣了個關子:“一起看部電影吧,看完就要零點了!”
曲筱找的電影是國外一部科幻愛情體裁,做得還不錯,故事的結尾星空浩瀚,英倫男士與金發女士深情擁吻,逃離了重力牽制,飄向不可知的星際遠方。
“今年初雪下得好大哦!”
有人驚呼了一句,大片大片雪花漫天飄零,将整座校園裝點成一副琉璃世界。
所有人跑到連廊向外望,呼出的熱氣抵禦了初冬,讓這個雪天竟變得有些喧騰。
景安之發微信:“下樓。”
姜喑摘下耳機,飛奔下樓,曲筱不明所以跟下去,遠遠看到景安之身影時,就停在教學樓口,給了兩人獨處空間。
景安之身旁是和他半個身子一樣高的大雪人,帶着針織的橘紅色帽子,兩顆眼睛是用蘋果點綴的,鼻子用的胡蘿蔔,嘴巴則換上了大嘴猴的特寫彩貼,看起來溫馨又滑稽。
他的頭發與睫毛都沾了薄薄一層雪花,指關節也因為長時間堆雪有些發紅,所以手插在褲兜裏。
姜喑想上前抱住他,給他溫暖。
“再等十秒。”
在十班親自助攻下,操場暫時性清空了人,只留下姜喑和景安之兩人。
全校留下的學生都擠在了連廊,熱火朝天,心急的已經開始許願,高考目标、女生告白、祝福朋友、憧憬未來,少年們熱衷而堅信的儀式在這所校園每一個角落發生着。
倒數到最後一秒,所有人深呼吸,在心裏默念自己的願望。
鐘聲響了!
姜喑抱住景安之,而他側在她耳邊:“初雪的願望,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