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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波絮絮叨叨了大半夜,從認識阿淳開始一直講到前夜佛堂失火,中間偶爾提起曾發生過的趣事,她會緊張的問她,“阿淳,你連這件事也忘了嗎?”

靜瑤不忍傷害她,只好違心搖頭,“我……還有些印象。”

倚波這才放了放心,感嘆道,“我八歲進宮,到現在都快十年了,宮裏人心複雜,總是算計來算計去,我沒有能交心的朋友,除了你以外。你可得答應我,往後不管遇到什麽事,都不要忘了我啊。”

靜瑤點了點頭,對她微笑。可憐的人兒,如果叫她知道,面前的這個軀體裏早已不是李妙淳的靈魂,她該有多難過啊!

不過等收回目光,她又笑自己,連身份姓名都換了,如今困在宮中不得自由,自己又能好到哪兒去?

~~

惠王府。

前一夜還在笙歌曼舞的府邸,今夜處處挂起了黑紗。

如意苑裏一片慘淡,誰都沒想到,昨夜還活生生的陸側妃,如今已是棺淳中毫無生氣的冰冷軀體,側妃生前待下人們不薄,因此院裏一片啜泣聲,下人們都在悼念突然離開的這位主子。

除過今早進了趟宮,宇文銘幾乎一整天都在這裏,昨夜一同吃酒的幾位手足過來看他,見他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紛紛勸慰他,“人死不能複生,側妃已登天國,五哥要節哀,保重自己要緊啊!”

宇文銘目中無神,只是一味嘆息。

這場災禍發生在大家吃酒的時候,加之死了人,衆人心頭都有些晦氣,勸了幾句,見他不為所動,也就都散了。等出了惠王府的門,老八武寧郡王嘆了聲氣,“看五哥這樣,不知何時才能走出來?倘若我們昨夜不來喝酒,興許就沒這檔子事了。”

老四鄭王比武寧郡王年長,府裏妻妾成群,對武寧郡王的話不以為意,“咱們在前院吃酒,火起在後院,與我們有何相幹?五弟自己都沒說什麽,你犯得着往身上攬嗎!再說,天底下漂亮女人多得是,等往後府裏進了新人,他就不會這樣了!放心吧,一個連孩子都沒生的側妃,再過幾年,恐怕連埋在哪兒都忘了!”

老六越王也附和,“就是這個話,這事本來就跟咱們沒關系!再說了,”他壓低聲音,“你們也不想想,火起在正妃院子裏,死的卻是側妃,誰知道這裏頭有沒有別的事呢?”

武寧郡王年僅十六,還沒成親,所以尚未設身處地的體會妻妾之争,聞言頓時愕然,“這……那五哥可怎麽辦?”

排在武寧郡王之上的老七安康郡王今年才剛成親,正值新婚燕爾的時候,先前一直只聽不說話,這時候倒也插了兩句嘴,“怎麽辦,這是五哥的家務事,咱們管不着,快別說了,各回各家吧!”

鄭王擡手緊了緊大氅,“就是,這天冷的,趕緊回家暖和去吧!”

左右惠王府才出了這麽檔子事,兄弟幾個若單獨再去吃酒,實在有些不像話,衆人便就此散了,各自回了各自府中。

~~

夜色越來越深。

滿院的下人中,半夏是哭的最傷心的那個,昨夜牡丹苑忽然走水,正巧叫前去看望王妃的主子與仲春趕上,兩人都沒能活着回來……昔日一起進王府的三個人,轉眼就剩她自己了。

半夏哭的幾度昏厥,她實在不明白,原本好端端的主子,怎麽就一會兒的功夫,就與自己陰陽兩隔了?見到送客後複返的宇文銘,她忽然沖他使勁磕了幾個頭,嗚嗚咽咽的說,“王爺,主子與仲春就這麽忽然走了,奴婢也不願在世上茍活了,請王爺保重,奴婢這就前去伺候主子……”說着眼看就要往那檀木棺淳上撞。

衆人吃了一驚,趕緊把她攔下,宇文銘點頭道,“好丫頭,有你這份忠心,靜瑤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只是仲春已随她去了,你若是再有三長兩短,她恐怕只會更加難過……本王知道你們主仆情深,你好好活着,她才能放心!”

半夏又哭了幾聲,又哽咽着跟他求道,“奴婢随主子一起長大,從來沒有分開過,求王爺開恩,叫奴婢為主子守陵吧!”

這樣也好,看不見熟悉的面孔,心裏往後也能好受一些,宇文銘允道,“既然你執意如此……那就依着你吧!”

半夏趕緊磕頭謝恩,擦了擦眼淚,又往火盆裏添起火紙。

宇文銘則依舊那副哀戚模樣,手扶着棺淳,表情痛苦。

他的貼身太監昌賀往前湊了幾步,低聲勸道,“殿下,膳房剛送了些素餡兒小馄饨,您好歹用些吧,這一天一夜不吃東西,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啊!您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側妃還能放心上路嗎?”

昌賀苦口婆心,然這番話卻半點沒起作用,宇文銘只是擺手叫他退下,嘆息道:“她就要上路了,叫我多陪陪她吧!”

一個無子嗣的側妃,無需停靈太久,畢竟眼下年節将至,左不過兩三天,就得下葬了。

昌賀見勸不動,只好嘆息着将那剛送過來的雞湯小馄饨給退回去,才走到如意苑的門口,就碰見了惠王妃張恩珠一行。

昨夜的大火,除過陸側妃的死,最主要的損失就在牡丹苑,王妃雖然有驚無險,但她的院子被燒成一片斷壁頹垣,再加上慌忙逃生,本來身子就不好的她雪上加霜,是以足足在雲英閣中歇了一整日,這會兒才下得了床。

張恩珠瞧見昌賀手裏捧着的餐具,心裏也明白了幾分,低聲問道,“殿下還是不肯吃飯?”

昌賀道是,張恩珠沒再說什麽,徑直走了進去。

宇文銘似乎是累了,在圓桌前坐了下來,一手撐着額頭。

張恩珠來到近前,冷冷的看了一眼,盡管心裏鄙夷,還是開口道,“瑤妹妹已走,還請王爺節哀。”

宇文銘一怔,随即擡起頭來,看清眼前的女人,心裏頭怒氣翻湧。

她還有臉來!

張恩珠也看見了他眼中的怒氣,只是毫不示弱,也冷冷的頂了回去,眼睛裏藏着刀鋒,嘴上卻道:“王爺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這可怎麽好?您要保重自己才行,咱們阖府上下這麽多人,可都指望您呢!”

“你還有臉來?”

宇文銘冷冷的看着她,聲音雖低,一字一句卻清楚的很。

張恩珠冷笑一聲,“臣妾為何沒有臉來?依王爺看,難道死的該是臣妾嗎?”

“你……”

宇文銘重重拍了下桌面,斥責眼看就要出口,卻到底沒能說出來。

是的,他有些沒有底氣,在他計劃裏,原本是叫張恩珠死的,卻沒想到,靜瑤受了她的陷害,成了替死鬼。

可這話不能擺在明面上說,否則,天下人盡皆知,是他自己自導自演的這場火災,目的竟是要害自己的發妻。

面對他的怒氣,張恩珠不懼反笑,“臣妾怎麽?王爺不妨有話直說吧,否則一直藏在心裏,憋出病來可怎麽好?”

宇文銘簡直想将眼前的婦人生吞活剝,可瞧瞧外頭滿院的下人,只好又暫時忍耐下來,冷聲道,“外面天寒,王妃體弱,還是不要出來走動了,這些日子好好在雲英閣裏歇息吧!”

張恩珠還沒說什麽,她身邊的茍嬷嬷倒是急了,王爺這話不就是要禁主子的足嗎?他殺人未遂,還有什麽臉?剛想替主子說幾句話,卻見張恩珠又對宇文銘道:“臣妾謝王爺關懷,只是如今瑤妹妹一走,臣妾便偷不了懶了,眼下年節近在眼前,許多事都要親自支持才是。王爺想在此陪瑤妹妹最後一程,臣妾就不做打擾了,改日王爺有空了,不妨去一趟雲英閣,臣妾有一些話,想跟王爺談談。”

說完不再看宇文銘的臉色,自己領着人出了如意苑。

回到暫住的雲英閣,茍嬷嬷把人遣了出去,自己關上門來。一臉着急的跟主子道,“娘娘啊,您這是打算要跟他撕破臉了?”

張恩珠冷笑一聲,“他想演戲,我就陪他演下去,他若想挑明,我也不怕跟他直說!他以為我堂堂崇恩侯府大小姐,是好欺負的嗎?這些年我百般容忍他,忍他獨寵那個賤人,竟忍出罪過來了,叫他以為我命如草芥,想殺就可以殺!”

一聽這話,茍嬷嬷也是忿忿不平,“王爺實在太傷人心了,他叫那個陸賤人蒙了心,竟然不顧這些年的夫妻恩情,也不顧念郡主了啊!”說着就要去抹眼淚。

提到女兒,張恩珠更加恨他了,“我給了他自由,他居然還想叫我的女兒認別人做娘!”咬牙切齒,氣的渾身發抖。

茍嬷嬷顧不得給自己抹淚了,趕緊上來替主子順氣,安慰道:“娘娘別氣,氣出病來可怎麽好?現在再怎麽樣,死的是那個賤人,您身子本來就不好,為着郡主,也得保重自己啊!”

張恩珠早已經無淚了,心早已被傷透,變得堅固無比,只是冷聲道:“嬷嬷放心,我當然得好好的,我要讓他知道,我才是這王府的主母,無論他打什麽主意,都不得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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