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馬車出了西側門, 終于在道路上疾馳起來, 宇文銘坐在車中, 回想剛才的事,重又斂了眉頭。

靜瑤已經走了,是他親手送她離開的,可那個禦前司茶的女官……

上一次在禦書房外遇見, 那專注理花的背影,與她那麽相似,竟叫他一時錯認, 還有此次的雪芽, 也差點讓他以為,她還在他身邊……外貌來看, 那明明是不同的兩張臉,可為什麽, 有的地方那麽相像?

還有,皇帝方才的态度……

宇文銘冷笑一聲, 雖不是同母的兄弟, 但好歹也是從小在上書房裏一起讀書長大,他自認還是很了解這位二哥的, 多少年來,何曾見過他方才的樣子, 喜怒盡顯,行事輕浮?

王府離皇宮并不算遠,加之馬車行的快, 不過兩刻鐘,就已經看見惠王府的大門了,已經思量了一路,待到下車時,他心裏已經有了主意,吩咐身邊的長随木青,“想辦法去查一查,現在乾明宮中那個禦前司茶的女官。”

木青馬上應是,他頓住腳步,仍是習慣性的朝如意苑的方向遙遙望了一眼,心間嘆息一聲,依然去了前院。

~~

乾明宮。

經歷這一出,靜瑤是沒有半點自由了,宇文泓為了懲罰她,故意将她留在暖閣裏,不叫離開半步。

福鼎極有眼力,眼見美人兒進來了,自己就找了個借口出去了,并且半天不再見人影。靜瑤知道這都是皇帝的意思,反抗不得,只好乖乖立在旁邊,巴巴的守着他。

他又在埋頭看奏章,時不時的拿朱筆圈寫,微斂着眉頭,神色極為認真。知道他筆下都是決定蒼生命運的大事,靜瑤也不敢打擾,只在茶快喝完的時候主動為他續添,兩人俱都默默無語,不知不覺,居然過了一個時辰。

屋裏光線漸漸暗淡下來,有小太監進門掌了燈,眼看也到了晚膳時間,靜瑤終于不再做悶葫蘆,出聲提醒道:“陛下,天色不早了,奴婢叫人傳膳吧,您看了半天的折子,也該歇歇眼了。”

宇文泓,沒有馬上作答,将最後批好的折子又看了一眼,确定無誤後,才随口應道:“嗯,傳吧。”

靜瑤應了聲是,便要擡腳出去,沒想到他回過神來,卻趕緊将她一攔,沉聲道:“慢着,朕有話問你。”

靜瑤一愣,只好撤回來,心想伸頭縮頭不過一刀,心中做了些許準備,乖乖立在他面前道,“是。”

宇文泓起了身,在地上踱了兩步,忽然停下問道:“你喜歡惠王?”

靜瑤一愣,原以為他大約要為她跑出去的事責備,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句。

她喜歡宇文銘?

呵,那是上輩子的陸靜瑤瞎了眼,現在那是她的殺身仇人,她怎麽會喜歡他!

她趕忙否認道:“奴婢怎麽會喜歡惠王殿下,奴婢沒有。”

宇文泓卻不相信,不喜歡他下午為何要多看他兩眼?自己就在邊上,她為什麽不朝自己看!

他嗤笑一聲:“那是他生的好看?叫你忍不住要多看兩眼?”

這一笑簡直恐怖至極,他問的話也叫人哭笑不得,只是聽他這樣問,靜瑤也終于明白了過來,原來還是那時多看了看宇文銘,叫他發現了……

可她不能直說那是出自恨,只得澄清道,“陛下誤會了,奴婢只是擔心惠王殿下不喜奴婢所沏的茶,所以才多留意了一下,并沒有別的意思……惠王殿下自是風姿出衆,可奴婢不敢失禮。”

又得解釋又得斟酌用詞,可把她累的夠嗆。

然盡管她這般解釋,也還是惹來了他新的怒氣,他皺眉冷笑:“說得好,惠王的确風姿出衆,叫你們這幫女人過目不忘,連朕也不比過他,是嗎!”

靜瑤差點一個趔趄,這是堂堂帝王會說出的話嗎?心間納悶的厲害,這是怎麽了,他怎麽還擡起杠來了?莫非男人也同婦人家一樣,聽不得在自己面前誇別人生的好?

眼看他又怒,她只好再度費心費力的解釋,“不不,陛下誤會奴婢了,奴婢真的不是因為惠王殿下生的好才多看他,奴婢也根本沒有對他過目不忘……”澄清這個,還得再誇他,“陛下切莫妄自菲薄,陛下貴為天子,自是龍章鳳姿,金質玉相,天下無人能及……”

她可真是累壞了,頭一回這麽絞盡腦汁的誇一個男人,違不違心且先不論,他滿不滿意才是最要緊的。

哪知他根本不領情,她這麽謹慎賣力,在他眼裏卻成了油嘴滑舌,他氣壞了,因為她狡辯,說是擔心茶沏得不好才多看的幾眼……當他瞎的嗎!他可是百步穿楊的神箭手,響當當的一雙火眼金睛!她明明就是在看老五,還不承認!

尤其又想到前些天要複她的位份卻被拒絕,他就更氣,果然是心裏有了別人,就不願再跟他了!她以為他不知道,上回來送茶花的時候,在禦書房外遇見老五,也是眼巴巴目送着他進的禦書房,因為那時禦書房的門正好開着,他瞧得清清楚楚!

這個女人……

宇文泓容不得貶低,尤其是與老五相比,君王的傲氣升騰起來,簡直火上澆油!可該怎麽辦,一個女人,又打不得!滿腔的憤怒無處發洩,他煩躁不已。

靜瑤更是忐忑不安,現在總算琢磨出些眉目來了,他是皇帝,容不得身邊的女人去看別人,尤其她前些天剛剛拒絕了他要複她的位份,所以那大約也是意難平了……男人吃起醋來,也真是可怕……

她有些後悔,早知道下午就該管住眼睛,看什麽看呢,就算再恨,就算宇文銘近在眼前,她也不可能就這麽伸手殺了他啊……

她腦間雜亂無章,努力在想自己接下來的境遇,他妒心這麽重,會不會從此就不要福鼎了,只叫自己随身伺候,就如現在一樣?

如此還會有出宮的可能嗎?還有,他萬一惱羞成怒,現在就晉了自己的位份……

她毛骨悚然,正在不寒而栗之時,忽然瞥見有個高大身影猛地朝自己靠近,在她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之前,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邊帶,叫她一個趔趄的跌在了他的胸前,然後,那只見張俊臉一下靠近,她來不及驚呼,就被他的薄唇封住了口……

靜瑤遲鈍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親她!

老天,她居然……被宇文泓親了!

宇文泓從前打仗的時候聽軍中那些糙漢子們說過,再怎麽烈性的女人,只要給她烙上自己的印記,她就屬于自己了。

他沒有對待女人的經驗,所以只有死馬當活馬醫,姑且來效仿一下。

他将她攏在懷中,覆唇上去,打算給她個印記,畢竟那晚在夢中,她就是這樣來招惹自己的,所以他以牙還牙,叫她知道自己的厲害!

靜瑤徹底懵了,呆了一瞬,直到唇舌的觸感傳到了腦子裏,才終于反應過來,随之便開始掙紮。

上次更衣時他也握過她的手腕,知道她力量小,因此剛才也沒下重力,現在被她忽然一下掙紮,居然險些脫手,于是這才又加大了些力量,一只手仍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則箍住了她的腰。

唔,她的腰身出乎意料的纖細柔軟,他這才生平第一次知道,原來女子與男子的力量差距如此懸殊。手感很好,嘴感……也不錯,他試着動了一下唇舌,發現了更美妙的滋味,愣了愣,于是又加大了力道。

然而被這樣一番橫沖直撞,懷中受欺負的人兒卻是忍無可忍了,任他再高高在上,她也不願屈從。她使了吃奶的勁去推他,無奈他像座山似的,根本撼動不了;又手指發力去掐他,衣裳太厚,只能掐手背,但他刀劍傷都受過,這點蚊蟲叮咬般的痛又算得了什麽?大手攏住她亂動的手,繼續蠻橫欺負下去。

腰身被箍住,手也動不了了,靜瑤情急之下,只好動用牙齒咬了他一下,就見他終于有了反應,頓了頓,放開了她。

靜瑤氣急,自己好歹也是嬌生慣養的官家小姐,何曾這樣被欺負過,她本也不願意入他的後宮,不甘心被他如此霸蠻的羞辱,所以剛才才要不顧一切的反抗。等到他終于松開,她氣憤之餘又委屈起來,在他發怒之前,不争氣的流下淚來。

眼見她的眼淚珠串似的直淌,宇文泓頓時愣在了那裏,她哭什麽?他心虛的覺得,他只是親了親她而已,又沒叫她少塊肉,有什麽好哭的……

靜瑤淚眼模糊,眼前都朦胧起來,根本沒看見他眼中的心虛,眼淚越流越多,一張小臉很快濕了透底,也把他先前的怒火也徹底澆了個幹淨。

他咳了一聲,道:“哭什麽,朕又沒做什麽……”

靜瑤不想理他,抽泣間一雙淚眼憤慨的盯着他,無聲的質問他——是嗎,你真的沒做什麽?

這個模樣,叫他更加心虛起來,宇文泓又咳了咳,道:“朕說過要複你的位份,你必定是朕的女人,朕現在只是……親一親自己的女人而已,又沒真的……”

“可我不願意!”

靜瑤實在太生氣了,氣到沒了理智,忘了尊卑,沒等他說完就開口打斷道:“奴婢不敢高攀您,您有那麽多佳麗,東西十二宮都塞滿了,有的還要幾個人住一個院子,您垂憐一下她們不行嗎?為什麽就認準了奴婢呢?你堂堂天子,居然做這種事……”

宇文泓無奈,“你與她們不同,只有你可以……”話未說完,被理智及時收住。

他想到她的話,緩聲道,“你受了委屈朕知道,朕會補償你,你放心,這次不會只是美人了,朕晉你婕妤……不,昭儀如何?也不再叫你與別人同住,朕單獨給你另置地方,棠梨宮怎麽樣?你一個人住在那兒,沒有別人,清靜自在,如何?”

局面被猛然翻轉,方才生氣的是他,害怕的是她,可如今卻是他在小心翼翼的哄她。他沒這麽跟誰低聲下氣過,也不太懂得哄人的要點,反正就是根據她方才的話來說,他覺得她大概在意這個,所以想拿這些來安撫她。

可似乎并沒有什麽用,靜瑤在抽泣中冷笑了一聲,晉她昭儀,呵,比從前連升兩級呢,似乎是天大的恩惠了!

可就算是妃又如何,還不是妾!根本無足輕重的妾而已!

她根本看不上他的補償,只不過趁他說話的功夫,卻稍稍冷靜了一些,終于意識到了方才自己的僭越——她居然敢打斷皇帝的話……

不好不好,尊卑還是要注意,別看他現在脾氣好,萬一往後哪天想起來,要跟她算舊賬可怎麽辦!

她緩了緩,卻仍然無法徹底原諒他,只是冷聲道:“奴婢身份低微,不敢妄想昭儀之位,陛下還是不要擡舉奴婢了。”說着別過臉去,根本不想理他的樣子。

這條路也行不通,她看起來似乎還是很不高興?

宇文泓頭一回感到束手無策,誰能告訴他該怎麽辦,女人怎麽這麽難哄呢!

他一時沉默下來,她也根本不理他,暖閣裏安安靜靜,雖然氣氛有些僵持,但他忍不住又去看她了。

頭頂的燈光給她姣好的面龐更添了幾分柔美,瞧,她有長長的眉,如水的眼,翹而挺的鼻尖下,是她柔軟的唇……

唔,那唇瓣是真的柔軟,還帶着微甜的芬芳,經過他方才的研磨,這會兒尤為嬌豔欲滴,心裏的某處又悄悄蠢蠢欲動起來,他還想再度嘗試,他覺得方才的體驗很好,如果她能乖順一些,主動一些,應該與那晚的夢境差不多了。

可現實與夢境總是相差太多,她一點沒有夢中那樣溫柔,方才反抗的劇烈,甚至咬了他……

靜瑤到底心裏還存着忌諱,沒有使多大的力氣,所以他也并沒有多疼,只是體驗有些不太好,心裏也有些達不到目的的沮喪。

暖閣中一時間安靜的可聞針落,他猶豫了一會兒,終于出聲主動緩和僵局,“朕說給你就給你,有什麽不敢妄想的,到時候你只管接着便是……”

靜瑤冷笑一下,凝着眉怨怼的看着他——瞧,還是什麽都你說了算,你一手遮天,我任你欺負!

實在承受不了她哀怨的眼神,宇文泓只好移開視線,目光毫無目的的在房中游移一番,忽然靈機一動道:“時候不早,朕餓了,傳膳吧。”

靜瑤方才倒是真的想為他傳膳的,可歷經這麽一場,什麽也不想管了,管這些有什麽用,自己想做個盡忠職守的禦侍,照顧好皇帝的起居就好,但再怎麽盡心,卻還是逃脫不了被皇帝輕薄的待遇,說什麽禦侍,再風光也不過是下人罷了,被主子任意妄為,想欺負就欺負……

她只顧着傷神,立在那裏無動于衷,倒是不再淌金豆子了,但一雙眼睛仍舊水汪汪的,小巧的下巴微微皺着,一看就知道還在生他的氣呢!宇文泓原想打個馬虎眼就此混過去,沒料到卻更加心虛起來,于是不敢再差使她,轉而朝屋外喊福鼎,“來人。”

一直候在門外幾乎要打起盹來的福鼎頓時一個激靈,趕忙推門進來應道:“奴才在。”

宇文泓道:“傳膳吧!”

“是,奴才這就去。”福鼎應下的同時,極其快速的悄悄打量了一圈屋內,才又退了出去。

福大總管一邊叫人一邊狐疑,屋裏的氣氛有些奇怪,美人紅着眼,陛下卻稍顯底氣不足,這是怎麽了?

差事有人去做了,可屋裏還是尴尬,宇文泓又看了看她,見她依然不高興,只好道:“你也累了一天,回去歇息吧,晚間不必來伺候了。”

這就是要放過她的意思?

反正自己也不想待在這裏了,靜瑤福了個禮,“奴婢告退。”再沒有多餘的話,直接退出了門外。

回到獨屬于自己的值房,靜瑤終于松了口氣,心裏卻始終無法輕松,一下倒在床上,望着帳頂發呆。

她從小被嬌慣着長大,父親是青州地界上最大的官,自己便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嬌小姐,人前人後,從來都是被捧在手心裏,後來進京嫁到了惠王府,無論後面結局怎麽樣,但不得不說,宇文銘還是很尊重人的,開始不熟悉時,并沒有強迫她,等到她消了戒心對他有了好感,才與她圓的房……

所以方才被強吻的經歷,真的是她的頭一次。她也并非沒有傲骨,心裏不喜歡,所以反應才激烈,才一心只想掙脫。

房間安靜,她也一點一點冷靜了下來,心裏也知道,作為一個宮女,大約剛才确實過激了些,倘若換做宮中其他的女子,他應該都不會受到抵抗吧。

還好他沒惱,否則真要較起真來,就憑她方才的舉動,定會落得亂棍打死的下場……而且很明顯,她生氣以後,他反而軟了下來,後來說的那些話都是在哄她……

可是再怎麽哄,他也始終不曾答應放過自己,他打定了主意要給她晉位,将她重新收入後宮……怎麽辦,到頭來還是逃脫不了這樣的命運嗎?

她不知道為什麽他就非要認準了她,原主确實生的美,可他一個從不踏足後宮的人,為什麽非要在她這一棵樹上吊死呢?

可是如果他一定要這麽幹,自己還是得想辦法承受嗎?

她自己稍稍試想了一下,他說要晉她昭儀,以李妙淳現在幾乎平民一樣的家世,這樣的位子已屬格外的恩惠了。可昭儀之上還有貴儀,然後是四妃,貴妃,再才是後宮之主的皇後,自己仍将是不起眼的衆妾之一,頭上被那麽多人壓着,她要怎麽做,才能安穩活到壽終正寝啊!

她已經吃了一次虧,上輩子就為了不得不做妾而傷懷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死在那條路上,這次打死她也不想再做妾了!

可是怎麽辦呢,該怎麽逃脫這種命運?

她又煩躁起來,在床上翻了幾次身,最後索性拿被子蒙住頭,什麽人啊!堂堂皇帝居然跟惡霸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靜瑤:居然強吻,你這個壞人!

皇桑:糟糕,媳婦生氣了,真該腫麽辦……

亂入的作者:咳咳,多親幾次就好了……

皇桑: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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