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18章

南城酒吧街, 最出名的酒吧名叫“越色”。

色字頭上一把刀,醉意抵喉,便會越過界限, 肆意妄為。

名字,大膽,直白, 又極其貼合酒吧裏縱情享樂的男女氛圍。

霍以南鮮少來這種場合,将車鑰匙遞給泊車小弟後,他由店內工作人員帶上樓。“越色”的裝修,是時下推崇的科技感,迷霧蔓延, 燈光切碎霧氣, 拉扯出迷幻燈帶。

甫一進去, 強有力的音浪便撞擊着耳蝸。聽覺在此刻顯得不重要了, 眼神交流才是關鍵。年輕男女初見如熱戀般,身體互相貼合,空氣被摩擦出暧昧因子。

“越色”占兩層樓。

樓上是另一番景色。

角落處散發出的幽暗藍光, 耳邊飄蕩着閑适的輕音樂, 隔音效果極佳,幾乎聽不見樓下舞池裏迸發雀躍的音浪。

商從洲定的卡座位置極佳。

透過隔音透明玻璃窗,樓下的風景,一覽無遺。

霍以南發現, 卡座裏還坐了個齊聿禮。

霍以南:“不陪南煙?”

齊聿禮現如今常駐海外, 負責霍氏海外的工作。最近回國, 也是因為南煙放暑假回國, 所以他跟着一道兒回國了。

按理說,這個時間點, 齊聿禮應該和南煙待在一塊兒才對。

“我倒是想陪,她這幾天住老宅,怎麽陪?”齊聿禮眼裏滋生不耐煩情緒,冰冷的聲調,配合着他寡冷的臉,周遭氣溫驟降至零度。

圈內所有人都知曉,南煙是齊聿禮一手養大的,南煙和齊家所有兄妹一樣,叫齊聿禮一聲“三哥”。

而所有人都不知曉,唯獨他們霍氏四人知曉的是——

養着養着,南煙就被齊聿禮養到了自己的床上。

二人的關系,尚未公開。南煙住在齊宅,齊聿禮必須行為收斂,別說睡一張床,二人甚至都不睡在同一層樓。

商從洲幸災樂禍:“老三啊,誰讓你這麽變态,外面那麽多妹妹不找,非得找住在自己家的妹妹?現在好了吧,談個戀愛還偷偷摸摸的。”

齊聿禮本就情緒不佳,聞言更是甩了他一個眼刀,攻擊力爆棚:“老二,我不介意給商司令打電話,讓他給你安排相親。”

商從洲立馬認慫。

他偏頭,瞥向霍以南。

視線滑過時,似乎看見霍以南浸在昏暗處的眸,克制隐忍。

有光直射入內。

那抹克制像是他的幻覺。

霍以南面色如常般溫潤,矜貴。

他問:“賀家那位呢?”

商從洲朝樓下某個方向擡了擡下颌,“——喏,場子最熱的,最多人圍着的那個卡座,看到了沒?賀家小公子就坐那兒。”話一頓,他微眯眼,尾音上揚,“他腿上坐着的女的,是又換了個嗎?”

“老三,我看不清楚,你能幫我看看嗎?”

齊聿禮懶得搭理他,自顧自喝酒。

霍以南循聲望去。

如商從洲所說,賀棣棠的卡座很好找。

賀棣棠更好找,左腿上坐着個女人,露出半邊酥.胸,鐳射燈光時隐時現,照射到的胸線風景,起伏迤逦,令人遐想。而賀棣棠一臉混不吝,嘴上叼着根雪茄。他和周邊的人說話,似是聊嗨了,突然上手,捏了下懷裏女人的胸。

“……沒眼看。”商從洲看的眼睛疼,收回了視線,感慨,“是我老了嗎?我沒法理解現在年輕人的想法。”

“嗯,你老了。”齊聿禮搭腔。

商從洲啧了聲:“該說話的時候不說,不該說話的時候你比誰都積極。”

齊聿禮斜睨他一眼,眼神很淡,無端有股壓迫感。

商從洲怕惹毛他,立馬調轉話題方向,與霍以南說話。

“大哥,怎麽突然對賀家這小公子感興趣了?以往也沒見你對別人這麽好奇過,大晚上的撂下工作跑來酒吧。”

“賀棣棠入職霍氏了。”霍以南理由簡單。

商從洲始料未及的怔愣兩秒。

“好好的賀氏不待,來霍氏幹什麽?”

“他在賀氏待不了多久,”齊聿禮給出答案,“雖說賀司珩學醫,不會繼承賀氏,但賀成不可能把賀氏拱手讓給自己的堂兄弟和侄子,不僅不會給,他還會更大限度的,把這些親戚都趕出賀氏,以免後顧之憂。”

他冷眸輕掀:“他來霍氏是明智之舉,整個南城再也找不到除了霍氏以外,能和賀氏媲美的企業了,他要是在霍氏幹出點兒名堂——相當于當着所有人的面,打賀成的臉,到時候賀成騎虎難下,不得不請他回賀氏。到那個時候,賀棣棠在賀氏,最起碼也是副總級別。”

商從洲:“齊三,你這一年在國內待不了幾天,怎麽知道的這麽多?”

齊聿禮唇角扯起輕蔑弧度:“從你們的對話裏,進行簡單分析而已。”

兩三句對白,齊聿禮分析出的內容,精明,奸詐,飽含深意。

饒是認識多年,再次見到他作為生意人精打細算的這一面,商從洲仍是一駭,又慶幸:“幸好你不是我的競争對手,要不然我被你算得傾家蕩産。”

回應他的,是齊聿禮明晃晃的諷刺:“說得好像你是什麽好人似的。”

能和齊聿禮混在一塊兒,還能排在齊聿禮前面,讓他叫一聲“二哥”的人,能純良到哪兒去?

“你和賀棣棠有個相同之處。”齊聿禮說。

商從洲不樂意,他和那種纨绔子弟可沒什麽相同之處。

但确實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哪兒像了?”

齊聿禮言簡意赅:“都很會裝。”

言畢。

齊聿禮瞥向霍以南。

他向霍以南尋求認同感:“大哥,你說呢?”

霍以南埋在暗處的臉,忽然扯出一抹淡笑,好心替商從洲說話:“商二可不是一邊左擁右抱,一邊又裝沒談過戀愛的純情男。”

商從洲贊同:“那是,我——”

“商二是真沒談過戀愛,連女人的手都沒牽過,他可比不上賀棣棠。”霍以南慢條斯理第,把後半句沒說完的話補充完整。

“……”

商從洲眼前發黑:“差不多得了,不帶這樣人身攻擊的!”

他垂死掙紮:“大哥,你站着說話不腰疼是吧?你牽過女人的手嗎?”

霍以南:“……”

齊聿禮嘚瑟了,嘴角上揚的弧度有些誇張,“原來在場只有我牽過女人的手,抱歉,我也是沒想到,兩個都奔三的人,竟然連女人的手都沒牽過。”

霍以南無奈:“齊三,幼稚了。”

商從洲冷哼:“幼稚死你得了。”

沉寂稍許。

霍以南若有所思:“誰說我沒牽過?妹妹也是女人。”

遭到商從洲鄙夷“大哥,要點臉,牽妹妹的手也能算是牽手嗎?我外甥女還經常捧着我的臉親我……家人和女人,能一樣嗎?”

家人和女人,是不一樣。

可如果。

那個妹妹,并非是家人呢?

霍以南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食指規律緩慢地輕扣着。

氣氛松弛,舒緩。

三人你來我往地聊着天。

驀地。

霍以南招來服務員,低聲交代了幾句。

服務員眼裏隐有驚訝,再三确認:“真的嗎?”

霍以南:“嗯。”

服務員:“好的,霍先生。”

待服務員離開後,霍以南理了理袖扣,拍去衣服上的褶皺,起身:“很晚了,明天還要上班,我先走了,你倆繼續。”

齊聿禮和商從洲還在聊些圈內的事兒,聞言,只是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霍以南直起身,透過隔音窗,瞥了眼樓下熱鬧的卡座。

賀棣棠沒有發現這道并不友善的窺探,沉浸在香肩酥.乳中,無法自拔。

煙草麻痹心智,酒精令人迷醉,美人入懷,這個夜晚于賀棣棠而言,是無盡銷魂的夜晚。

未多時,服務員過來,彎腰湊向他,說了一句話。

周遭音樂聲太響,他沒聽清:“什麽?誰買單?”

服務員不得不加大聲音:“霍先生說,今晚你這邊的消費,都記在他賬上。”

類似于商從洲,齊聿禮他們過來“越色”,兄弟之間的閑聚,亦或者是偶爾的應酬,消費都是記在霍以南的賬上的,等到年底,財務會統一過來結清。

“哪個霍先生?”賀棣棠喝了太多酒,舌根發麻,有些暈頭轉向了。

服務員說:“霍氏的霍先生。”

他指着從二樓下來的霍以南。

“就那位——”

賀棣棠順勢望過去。

霍以南身上穿着白天那套黑色的西裝,整個人透着成熟男人的游刃有餘,五光十色的迷幻燈影裏,他像是獨立于嘈雜環境,氣場冷冽,疏離。

像是涼水兜頭而下,賀棣棠渾身一抖,霎時清醒了。

也似有感應般。

霍以南下樓的步伐一頓,他眉梢輕揚,擡了下眼睫。

隔着幢幢人影,賀棣棠卻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定在自己身上。

輕而淡的注視。

賀棣棠卻有種千斤壓頂的沉重感。

身邊的服務員,頗為好意的提醒他:“那位就是霍先生。”

賀棣棠口幹舌燥,伸手拿酒。

金色臺面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酒杯,他動作慌亂,一不小心,掀翻了不少酒杯。

周圍的人驚呼尖叫。

賀棣棠霎時回神,回過神後,連忙推開懷裏的美人。美人被他這麽粗魯的一推,不太開心了,嬌滴滴地抱怨他幾句,又柔弱無骨地往他懷裏靠。

“滾開——”他不複之前的來者不拒,無情地把美人推開。

推開後,他擡眸看了眼樓梯處。  空空蕩蕩。

哪兒還有霍以南的身影?

賀棣棠心裏躁郁蒸騰,他沒忍住,吐了句髒話出來:“靠——”

-

這個夜晚,對每個人而言都是不一樣的。

霍以南一如既往的上位者姿态,運籌帷幄,所有事情都在掌握之中。賀棣棠陷入慌亂憤懑之中,一夜難眠,尋求着補救之術。

至于霍南笙。

她睡的安穩,踏實,一覺睡到天明。

作息調整過來之後,她不需要鬧鐘,早上七點半,自然醒。

醒來後洗漱,換好衣服出來,餐廳裏擺放着保姆做的早餐。

她吃早餐時,給霍以南發了消息。

霍南笙:【哥哥,你幾點出發?】

霍以南回得很快:【八點二十。】

霍氏的上班時間,是早上九點到下午六點,一周六天班,周日休息。當然,加班的另算。

霍南笙:【好的。】

霍南笙:【你在電梯裏等我。】

霍以南:【好。】

吃完早餐,霍南笙又在家裏磨蹭了會兒,才提起包走到玄關處換鞋。

“叮——”一聲。

電梯門打開,霍以南站在裏面,手按着開門按鈕,耐心等她換好鞋。

“哥哥,我馬上就好。”

“慢慢來,不急。”

“……”

霍南笙換好鞋,走進電梯裏,“早上好,哥哥。”

霍以南斂眸笑:“早。”

車庫裏最好的車位,便是電梯間外的車位。

比其他位置的車位面積要大,加上臨近電梯間,開盤之初,這幾個車位便被炒上高價。然後,不過幾秒的工夫,車位便顯示售罄。

開發商為讨好霍以南,這五個車位以低于市場價的價格,賣給了霍以南。

霍以南接受讨好,但付錢時,仍舊以市場價成交。

霍南笙和霍以南出了電梯,徑直走向霍以南停在車位裏的車。

走了沒幾步,滞悶的停車場響起刺耳的一聲鳴笛響。

二人齊齊望去。

是賀棣棠的車。

他下車,單手扶着車門,“霍南笙,早上好。”

霍南笙皺了下眉。

霍以南置身事外的表情。

司機已經将後座車門打開,霍以南不甚在意地說了一句話便上車了。

他說:“要是想坐他的車去上班,也可以,哥哥無所謂。”

見霍以南那側的車門關上,賀棣棠笑得更燦爛,像初升的朝陽般,富有朝氣,極具感染力,“我送你去上班吧?”

車門緊閉。

聲音傳播的有些緩慢。

霍以南接過宋遠志遞來的文件,白紙黑字,他目光渙散,飄忽不定。

他整個人浸在暗處,臉部線條似融入暗夜,冷峭嚴肅。

像是過了好久。

又像是只過了幾秒。

他聽到霍南笙很有禮貌的一聲:“謝謝。”

然後,又聽見她說:“不用了,我要和我哥哥一起。”

語氣裏,透着禮貌的疏離,仔細聽,還能聽到些微的反感。

霍以南冷冽的臉部線條,延展出柔和弧度。

他捏住文件的手,指尖松動,翻了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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