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雪

那名女孩突然就哭着找上了淩燦厭,說話的時候還一抽一抽的:“我、我調整好了,可以、可以跟你們說說我男朋友的事了。”

燭端沒有第一時間跟着淩燦厭一塊去問女孩死者的問題,而是現在莫至額頭上印了個吻:“在這待着,哪都別去。”

莫至唔了一聲,算是回應。

那位女朋友雖然說話的時候還是抽噎抽噎的,但至少說死者名字的時候沒有一絲卡頓:“我男朋友、他叫李子容,就是個公司裏打工的人,平時也沒有招惹過什麽人啊。”

淩燦厭身邊的人筆上動作就沒停過,燭端這邊看他寫的還挺多。

“那你男朋友家的附近真的沒有什麽剛喪偶或者是分手的人嗎?這樣子的話能否告訴我們你男朋友家裏人住哪裏。”

女孩已經用了三張紙巾了,現在又抽出來一張,淚水根本就擦不完。

她帶着哭腔開口:“沒有,我們家附近的人都是結了婚的,而且婚內感情非常好,平時也喜歡給我送餃子,人很和善。”

“我男朋友家裏人住哪我不知道,但是我記得路跟房子,我可以帶你們去。”

好在小姑娘記得她男朋友家裏人的路,也省了警察去調查的勁了。

莫至看着遠方慢慢落下的太陽,說:“到晚上了。”

燭端拉着他的手一塊上了車,聞言道:“嗯呢。”

“今晚也要通宵一整晚去調查嗎?”

“目前看來是的。”

女孩依然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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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的男朋友不知道為什麽就到大廈上被人殺死到現在,她就沒有不哭的時候。

人人都不太理解,但人人都理解她。

不理解她的深層情感和心情,但理解她的表面心情。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一直哭,為什麽一想到那個人就會不停的哭。

她只知道,男朋友說的是,要給她去買零食哄哄生氣的她。

她坐在車的後座椅子上,無時無刻都在哭,但在路上腦子從未閑着,在警察問她接下來要走哪的時候不能夠很準确的指出來。

等到了她男朋友家裏人的家後,她心裏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防線再次崩裂塌荒。

三三兩兩穿着警服的人很忙,從她身邊走過又回來。

其中一個沒有穿警服的、還散散披着件大衣的男孩跟着另一個高出半個頭的男人走過去,但走到一半擡頭跟男人說了些什麽,男人就自己走了進去,男孩轉過身來看向她。

她有些不理解這個男孩的行為,微微歪了歪頭。

男孩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用精美包裝袋包着的發夾,遞給了她:“這是我在天臺上你男朋友邊上發現的。”

“他們說這個沒有什麽用,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生日禮物,就讓我拿走了。”

男孩的臉龐稚嫩,漆黑眼眸就這樣在黑夜中看着女孩:“二十歲生日快樂。”

女孩顫抖着手接過了那個發卡,看着包裝袋裏面李子容筆跡寫着的二十歲生日快樂後瞬時崩潰,拿着發夾癱坐下來。

周圍在一邊等待派發的警員連忙走上去想要扶她起來,她被人扶着起來後抹着淚,嘴裏重複着:“謝謝。”

當時在天臺上被用繩子勒死的李子容,到死後被人挂上天臺也依然緊緊握着手中的發卡。

他的心聲與女孩的話語重合:“抱歉。”

莫至看着女孩被好幾個人扶着手走進了屋子,最後也沒有進到屋子裏,只是坐在了屋外的椅子上等。

今晚的溫度降得有些快,讓他都無從适應。

院子裏的搖搖椅上還躺着個老人,那個老人就這樣搖着搖搖椅,最後看向天空中還沒被雲擋住的月亮,呢喃:“要變天了啊......”

莫至坐在椅子上,那老人說完了這句後就拿着個大葵扇走過來,用扇子拍拍莫至的背,等莫至擡起頭看向他後輕輕一笑:“那麽冷,怎麽不進去啊。”

莫至拿着本子搖搖頭:“我發一會呆。”

滿頭白發的老奶奶笑着一搖頭,背手拿着扇子就往屋內走。

“走,咱們進房子裏去。”

“嗯。”

莫至收起了放在他沒坐的那部分椅子上的筆,跟上了老奶奶的腳步。

他記得,以前燭端外婆,也曾經跟他說過這句話。

村裏的老人都對他這個長相非常稚嫩的孩子很疼愛,每次見到都說太瘦了。

以前的老人,戰争時期,飯吃不飽,衣服穿不暖,看到現在的小年輕搞減肥和對體重焦慮總是特別擔心。

體重這東西哪有什麽定義,肥嘟嘟的也可愛。

這是燭端外婆說的。

但可惜,莫至是個喂不胖的,老人家邊收碗邊苦惱:“怎麽就喂不胖呢......”

屋裏頭很暖,厚實的牆阻隔住了外面的冷風。

燭端兩只手放在沙發上,一副聊家常的樣子去問死者的家屬:“你們白天的時候有沒有去過什麽地方啊?有沒有人一直盯着你們啥的。”

“您們就盡管說吧,我們就是來給您兒子找兇手的!”

莫至一聲不吭跟老奶奶坐到了一塊,老人家的身子到老年了即使虛弱,但依然溫暖。

一邊的警察拿着個本子唰唰唰記着,看那架勢簡直是恨不得連家屬的一舉一動都記下來。

女孩就坐在家屬的旁邊,兩個哭的很厲害的人互相安慰,乍一看有了些滑稽的感覺。

在确定女孩跟李子容的關系很好後,淩燦厭站起來,跟着燭端一塊往外走。

燭端拍了拍他的頭:“你就在這待着吧,我剛剛跟那家屬說過了,外面有些冷,你跟另外一個小警察留下來安慰安慰他們。”

他把外套拿了起來,還親親他的發頂:“乖,我先拿着外套,不然感冒了沒法親你。”

莫至沒有反駁也沒有應下,但還是任由燭端拿走了外套。

燭端一穿上外套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淡淡地往遠處的山看了一眼後條條有理的說:“熟人作案的可能可以排除了,但還不能排除是喪偶人士以及剛分手的過激人士,單身人士不是主要,但要派些人去查查。”

“順着李子容近些天去過的地方查監控,一一排查,看到有人一直盯着李子容就去調查,如果看不清那個人的話就找模拟畫像師來畫。”

他三兩下穿好外套,拉開車門:“淩隊,在去過的地方偵查可就交給你了。”

淩燦厭拉開副駕駛的門,狠狠關上以發洩自己被迫加班的怒氣,但這個動作發洩完後她就轉過身兩個手并起來作道歉狀:“抱歉,車門準對沒有摔壞,好着呢。”

燭端壓根就沒覺得她關得重:“關得很重嗎?”

“抱歉,莫至他前幾天因為我跟人說話的語氣過于溫柔吃了醋,關門動靜可比你重的多...”

淩燦厭翻了個白眼。

他們倆才在一起多少天,哪裏的前幾天。

莫至看着那輛車越行越遠,收回了視線,看着那些互相安慰的人抿了抿唇,拿着本子靠近他們坐了坐。

“你們...有沒有拍過全家福?”

莫至擡起手比了比全家福相框的形狀。

那些家屬全都搖搖頭。

“我給你們...畫一個?”

老人家對于莫至這種看着就年紀小的小夥子很是寵愛:“那就畫一個嘛,反正沒拍。”

她對一直處于傷心狀态的夫婦笑了笑:“畫的不好也沒關系...我孫子他啊,也挺喜歡搞怪的合照。”

老人家很想要這個家裏氣氛不要那麽緊張,家屬也看得出來,都對莫至笑了笑:“你畫嘛。”

“好。”

畫畫這件事本來就耗時大,等莫至畫完至少得好幾個小時以後。

更何況他還要努力接觸自己一直沒有多少深入學習的寫實類。

他實在是對經常點頭這個動作不太适應,找這些家人們要來了照片,對着照片上畫。

處于那位母親對自己兒子女朋友十分喜愛的眼神,他私自把那位女孩也給加了上去。

老奶奶就這樣看着他畫完了李子容一家人後又轉去畫女孩,捂着嘴悄悄笑了下。

女朋友沒想到自己也能被加上去,愣愣看着這幅畫上笑的非常幸福的自己。

另外兩個家人臉上都挂了淡淡的笑,雖然眼角還噙着淚,但看着紙張上坐在全家人正中間的李子容,還是忍不住笑。

全家福這個東西其實莫至也不太了解。

但他看過燭端一家的全家福。

燭端的父母長的都很好看,眉眼間都有着燭端的影子。

燭端基因優秀,繼承了父母的長相,第一眼雖然看不出來,但第二眼絕對能看出他眉眼間的那些熟悉。

燭端一跟他在一起就迷迷糊糊到房間裏翻出自己的全家福給他看,邊給他看還要解說:“我媽說我那時候特別鬧騰,一被她抱着就要跑,跑還不夠,還要躲她。”

才六歲多的燭端和現在完全不同。

那時候的他是孩子氣的。

也是現在跟莫至談了戀愛後只在莫至面前表現出來的樣子。

“外面下雪了!!”

女朋友驚訝看着窗外,手指直接指向了窗戶。

坐在她旁邊的李母不太信,邊打開窗邊伸出手想要探探這個溫度,觸碰到一片冰冷後一愣。

“真的是雪?”

莫至茫然的跟着警察站起身,過去也試了下。

“大夏天的下雪?”

他皺着眉,看向剛剛泛起魚肚白的天空。

雪白的雪花随着風向落下,輕盈的不可思議。

莫至不知道為什麽會下雪,但這個情況足以讓國家重視,他也不用去思考這些。

燭端發來消息讓他在一個公園外等他出來。

警察推脫着接受了李家人送來的衣服就帶着他走出屋子,剛踩在軟綿綿的雪地上時莫至還有些恍惚。

為什麽會在夏天下雪?

警察沒給他思考時間。

帶着他上了一邊留給他的車,等他坐上後座後便踩下油門:“你說這怎麽那麽奇怪呢是不...大夏天的下雪。”

“嗯。”

等車到達了那個公園後,警察帶着他走進了公園門口,但他沒有跟着警察一塊去管理室那邊找燭端,而是坐到了公園長椅上畫畫。

他想給自己也畫個全家福。

但他家人的臉已經記不清了。

那就畫沒有臉的全家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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