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心軟
心軟
俞忱把卡號發過去後,錢款很快就打來了。是一年的所有合約款。
中午吃過飯,俞忱跟債務那邊聯系,解決了這個伴随他童年到現在,無數糾纏不休的問題的根源。
這就像做夢一樣。
真實,而又不真實。
俞忱提前去了訓練室,饅頭已經在打排位了,兩腿盤在椅子上,搭着個粉色毛毯,頭發亂糟糟的。
“早啊小忱忱。”饅頭輕快地說,還抖了抖腿。
俞忱嘶了一聲,皺眉:“別亂叫行麽。”
“哦哦哦!我忘啦!”饅頭嘿嘿一笑,随手給游戲隊友套了個盾,“大哥!大哥你好!小的給大哥請安!”
“也別叫大哥。”
俞忱不耐煩,“我還年輕呢。”
饅頭崩潰:“啊——”
“怎麽什麽都不行?那要叫你什麽啊嗚!”
俞忱冷不丁聽見他最後那聲“嗚”,匪夷所思地看了饅頭一眼,臭着臉說:“你最好別說話。”
vv聽到他倆的對話,笑了笑:“饅頭是想跟你好,才這樣的。”
俞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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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想跟他好。
一想到這幾年司舟都跟這人待在一起訓練,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尤其是那天晚上。
0-11之仇他還沒忘。
“你們兩個小朋友,是隊裏年紀最小的,要相親相愛才對呀。”
“你看,你是中單,他是輔助……”
俞忱打斷他:“我一個人就行。”
“嗚嗚嗚!”
饅頭一局游戲剛好打完,抛下鼠标,指着俞忱控訴道:“vv哥你看看他!”
在TSS一隊裏,本來饅頭年紀是最小的,除了時夏,大家也都盡量讓着他。
但俞忱一來,他就不是最小了的,他比俞忱還整整大了兩歲。
所以一開始才要叫俞忱“弟弟”。
不過饅頭認為,能屈能伸方是男子漢,電子競技實力為王,只要俞忱牛逼,他叫這聲“大哥”就不丢臉!
說不定以後,大哥還能帶着他飛一飛呢……雖然在目前看來,可能性并不算太高。
距離兩點還剩十分鐘,司舟推門而入,手裏拿着一盒牛奶。
俞忱剛開電腦,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看向屏幕。
下一秒,眼前的桌子上出現一只手,司舟将牛奶放在他的鍵盤旁邊,說:“溫的,趁熱喝。”
“咦,隊長好貼心呢。”饅頭耳朵一動,突然轉過頭來。
他故意捏着嗓子,嬌羞道:“別的隊友,也很需要營養呀。我們,怎麽沒有的呀~~”
俞忱頓了頓,接過牛奶。
他安靜地垂下眸子,溫熱的觸感很快抵達指尖、又至掌心深處。
是盒裝的……
需要泡在熱水裏溫,很麻煩的。
司舟拉了椅子坐下,随口道:“小朋友長身體的,你也要喝?”
他沒看俞忱。
身上的隊服外套以黑色為主基調,更讓他顯得難以接近。
饅頭試圖狡辯:“我怎麽了!我就不是小朋友嗎——”
話音未落,門外就傳來一聲帶着嘲諷意味的笑。
時夏踩着點走進來,“老遠就聽到你在嚎,能不能閉嘴啊?”
不知聽到哪句話,他瞟了眼司舟和俞忱,又笑:“啧啧,沒眼看。”
訓練室的門敞着,上單和鄒教練一前一後,緊跟着走進來。兩人穿着深色隊服,身材魁梧,緊繃的下颌線如出一轍。都是一米八五往上的個子,一眼望去活像是兩個保镖。
深海明顯是剛運動完,額上挂着細汗,他随手拿毛巾擦了一下,坐在位置上。
鄒珩過來巡視了一圈,周圍的氣氛瞬間沉下去,變得緊張起來。
鍵盤與鼠标聲交錯,衆人各忙各的,進行訓練前的準備。只有饅頭扭着小腦袋,他看看司舟,又看看俞忱,眨巴了兩下眼睛,問:“你倆昨天幾點睡的啊?”
鄒珩瞥了他一眼。
饅頭縮了縮,揪着自己的粉色小毛毯,聲音逐漸變弱:“那個……”
他沒好問出口。
你們怎麽都頂着一副熊貓眼,分明是沒休息好的樣子——
俞大哥眼皮耷拉着,比平時看上去還要恹氣幾分,就連隊長眼底也微微泛着青。
昨晚三排的時候,他倆就眉來眼去的,該不會……hiahiahia..!!
饅頭在心裏發出了奇怪的笑聲。
他正樂,一道聲音打斷了雅興:“關你什麽事?”俞忱說。
司舟:“……”
小朋友脾氣好差,想……
只是突然有點。可能吧、有那麽一點想親他。
要他在自己懷裏收了全身的刺,很乖很乖地望着他,望進他的眼睛。
俞忱對此渾然不覺,說完就去拆吸管——哥哥說的,要趁熱喝。
今天隊裏沒約訓練賽,就是常規的五排。俞忱照例先觀戰。教練說,要多學習和觀摩,如果有什麽想法要及時跟大家交流,有意見也可以提。
這也許是場面話。
但他能感覺到,鄒教練是在很坦誠地,接納他作為一隊的成員,他們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他會被培養,被期盼。并且也只有他,能為TSS帶來新的生機。
俞忱吸了口牛奶,進了觀戰,腮幫子微微鼓起來。
清甜的液體滑過口腔,流進胃裏,他覺得很開心,眼神心思都放在游戲裏那個人的身影上。
不知是不是俞忱想多了。他發現,司舟每死一次,就會貌似不經意地看他一眼。
那目光如有實質,不去感覺都不行,但他心虛不敢回望。
不知是第幾次的時候,俞忱實在忍不住了,就擡眸望過去。牛奶已經快喝完了,大概只剩最後一小口。
俞忱還含着吸管,在這訓練室的一角,兩人對視。
其他隊友正熱火朝天打着游戲,沒人往這處看,唯那即将見底的牛奶盒發出輕微的聲響。
“诶……”
饅頭說:“等隊長複活再團吧!”
“快點快點,對面打野死了,你和v去把藍拿了,”時夏無語,“不拿留着給他們過年嗎?”
司舟正望着他。
人都說桃花眼含笑,是最顧盼多情的眸子,然而在司舟這裏,卻不見絲毫溫度,他雖也笑着,那笑容卻似大漠孤冷的風,凜冽,吹了他滿身的沙。
那風沙像是一種從天而降的、沉默的審視,刮得他想要逃。
據說,是vv的手傷需要休息,不能進行持續訓練。教練就讓俞忱跟他輪換着來,有時候是一人一局,有時候是俞忱打兩局,他才上一局,就這樣一直到晚上吃飯的時間。
司舟沉默着坐了很久,也不再望過來,直到椅子挪動的聲音陸續響起,訓練室裏的人都走完了,他問俞忱:“一起嗎。”
聲音裏沒什麽起伏,所以也像是沒有期待,換言之,無論俞忱回答“去”還是“不去”,他都只會點點頭,說“嗯”,然後轉身離去。
俞忱沒說去還是不去。他只是站起身,走到門邊停下了,沒動。
手揣進褲兜的時候,司舟又看見了那道痕跡。雖比之前好了不少,但也……
沒好到哪去。
俞忱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反應,恍然側頭一看,就見對方近在咫尺,隔着衣服,捏住了他的手腕。
司舟似是想擡起他的手,俞忱用了點力,抗拒了一下。
“給我看看你的手。”司舟說。
他聲音很冷,又問:“按時擦藥了沒?”
“……”
俞忱确實沒擦。
昨天回去後,就把藥丢在一邊了,早忘在九霄雲外。今晨也沒有想起來。
他有點心虛,手往袖子裏縮。
卻被司舟一把拉過,推了推衣袖,将他右手展開看。
果然,傷不見好。
一看就是沒聽話。或者……
“需要我提醒你嗎?”司舟說,“你現在是電競職業選手,這手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嗎?”
強烈的壓迫感襲來,以至于俞忱感覺得自己周身都被對方的氣息籠罩住了,腳下投了一層薄薄的陰影。
雖然氣勢上占了上峰,但那人動作一直很輕,像是怕弄疼他似的,語氣也不算重。
“你故意的吧?”
司舟面無表情的臉像是結了霜,原本沒什麽情緒,可俞忱卻看出他真動了幾分怒。
頭頂的聲音冰冷地落下來,仿佛帶着倒刺,“俞忱,還是想讓我心疼?”
“你要讓我怎麽辦……”
俞忱低着頭,愣了一會兒,腦子裏思緒亂飛。
他想,要怎麽做,哥哥才會不對他生氣?
窗外的風繞啊繞,樹葉又落下幾片。俞忱盯着兩人運動鞋的系帶,忽然委屈道:
“哥哥,你幫幫我。”
再次擡起頭,他淚水已經在眼眶打轉,像是馬上就要滴下來。
司舟怔了怔,眸中映着他紅紅的眼眶。仿佛看見了一只可憐的小狗,在對着自己搖尾巴。
他心裏軟成一片,語氣有些無奈,“哭什麽?”
不說還好,這一說,俞忱原本蓄積在裏邊的淚水,簌簌然就掉下來,
掉下來一顆。
其中最争氣的那一顆,豆大的,挂在臉頰上。
半晌,司舟嘆了口氣,伸手去抹他的眼淚,“我又沒兇你。”
一陣風吹進來,空氣是濕冷的,原本安靜的門外忽然響了一聲,像是有人撞到了什麽。
俞忱還是望着司舟,任他将那淚水,輕柔地拭去。
距離很近,一切都像放大了,他們剛好站在牆與門的夾角。在這退無可退,極其隐秘的空間裏,俞忱能看見司舟筆挺的、線條流暢的鼻梁骨,而那皮膚冷白,毛孔幾乎隐沒。
俞忱的睫毛顫了顫,他看見對方目光往下,落在他的嘴角。
在這親手圈占的領地裏,司舟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是心口隐隐作痛,又像是恍然心動。
那傷好的差不多了,幾乎淡得沒有了,唯餘一點點緋色,像是朝霞暈染彌久不散的雲煙。
他看着看着,喉結很輕、很輕地滑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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