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酒棚子

一襲黑袍貼着草原飛馳而過，一切盡在外人眼前瞬息而已。

巫族的太子如何禹缈并不關心，擡一手的交情總歸不會招來殺身之禍，他并不認為那個自稱帝江後裔的太子是一個沖動的糊塗蛋，畢竟金烏神火一開始攻擊的地方是他的胸口而不是腦袋。

聰明的人細想之下總會給他人三分薄面，況且禹缈現在的資本充其量是披着虎皮，還不足以硬碰硬的和那種退隐深山的勢力對抗，一想到那些異人苦修竟甘願為一個少年效力，禹缈便忍不住緊鎖眉頭了，更可況還有那深淺不知的老人家。

遇見沒有後臺的出手就要快準狠，遇見性情中人就要放下架子結拜，遇見背景深厚還不是智障的人物能擡一手就擡一手，給點面子少結怨，禹缈心裏這點逼數還是明明白白的，只是剛才通過遠處分散迅猛龍視角看到的車隊讓他隐隐有些不安。

這遼闊毫無障礙物的荒原突然出了這麽長的車隊，怎麽可能沒有鬼，部落終年以荒原上出沒的野物圈養的牲畜為食，雖說有商旅車隊販賣獸骨皮毛以牟利卻也沒見過這麽長的隊伍，尤其是那些看似牧民的人腳下的步伐出奇的整齊，車隊遺留下來的分明有一粒粒晶瑩的稻谷粒子。

荒原寸草遍地，啥時候有人種過農作物了？

禹缈趴在草地上目不轉睛的注視着這支隊伍，只是順着隊伍前進的方向禹缈卻意外的發現了一些其他有趣的東西。

那是一處荒原酒家，一道旗幡纏在鐵柱子倒刺入大地之中，獸皮加上木架子搭起的棚子，幾罐子黑窯酒釀被放在桌椅之上，一個身上裹着破舊皮襖的老人正端着碗酒沖着嗓子灌下去，嘴上嘟囔着：“這是啥子酒嘛，一點勁道都沒有，還不如馬尿呢。”

荒原的風帶起塵沙鋪天蓋地的撲打着酒家的旗幡，白色的帆布上一個大大的酒字被卷起撕扯，風沙帶起的塵埃讓老人眯着眼睛只能望見遠處若隐若現的車隊，就連車轱辘碾過荒原的轟隆聲都被呼嘯的風聲遮蓋。

“前輩，好久不見咧。”

禹缈嘴上打着哈哈盯着這個在平南侯府一劍斬了蠻族巨人的老前輩，一邊帶着身後的幾個人坐下，任我行是見過這位前輩的，默默站在禹缈身後不敢坐下，蕭何夜姬不以為然坐在禹缈左右。

一頭亂發的麻衣老人嘴裏嚼着酒水中的殘渣嚷嚷道：“怪不得司徒毅那麽看好你，小家夥眼光不錯，從哪拐來的這小娘們兒。”

禹缈暗自發笑猜想着那司徒毅便是平南侯府坐鎮三十八年之久的老侯爺，倒是這前輩的名號他卻不知，心中料想恐怕是機緣未到吧。

坐在禹缈左側的夜姬白了麻衣老人一眼，不管怎麽說當年夜姬也是風華絕代不知多少強者大能心甘情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此時怎麽能讓一個半大糟老頭子這麽調侃，正好桌上一壇酒水，夜姬手指輕輕撚動，一股暗勁徑直射向酒壇子的上面，一滴酒水瞬間被擊飛化作一點暗勁射向老人。

老人輕咦了一聲，借着兇猛的風沙打了一個噴嚏原本承接着暗勁的酒水直接落入老人的口中，老人緩緩搖頭淡淡說道：“陰氣太盛不似此間之人，怕又是個不肯入輪回的主哦。”

老人一語道破夜姬的身份驚的夜姬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禹缈也忍不住眉頭一挑甚是好奇。

麻衣老人淡淡一笑仿佛世間事都不在心中，指着夜姬悠悠道：“躲三災避輪回，一身陰煞之氣，小心此間修鬼道的修士，倘若是遇到了就算是你再法力通天，也抵不過攝魂鐘鼓的一聲催命勾魂。”

站在原地的夜姬微微一愣，聽聞麻衣老人這番話後态度立馬變得異常恭敬，彎腰行禮回道：“小女子謝過前輩提醒。”

麻衣老人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麽只是站在旗杆下端着酒眼睛望着風沙中漸漸逼近的車隊。

禹缈不動聲色的喝下一口烈酒，帶着點土渣子沒什麽勁權當是解渴一口灌下去還算是渾身舒暢。

見麻衣老人依舊紋絲未動禹缈突然問道：“盟約上咋說的。”

禹缈對于那牽制着各路強者的盟約也僅僅是聽說，第一次聽說還是任我行與他講起，要不然他都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只是盟約存在的必然性總歸是一件好事，好不然憑借各路大道正統便是道門中的幾個老祖宗都會大打出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眉眼之間盡是聖人之怒，鬧不好便是移山填海動則浮屍千萬，好好一個大陸讓這些人再打成了塞子，犯不着的。

麻衣老人也不回頭，盯着地上那剩下的幾壇子酒，搓了搓手平淡的說道：“盟約上又沒說不讓我在這兒賣酒。”

禹缈目光所視，車隊綿長彎曲，長哦了一聲，禹缈端着酒碗突然笑道；“自然也沒有說被人打了還不能還手這條吧。”

麻衣老人突然轉身，咧着嘴笑道：“你這小兔崽子腦子好使，有前途。”

風沙愈見強烈，旗幡卷起散開凜冽的寒風拍打着黑衣書生的臉頰。

俄而，行進的隊伍突然停了下來，一只蒼老手撩開簾子露出一張蒼老的臉。

“前面有一個酒棚子。”

莫文附耳言道，手中長劍已經出鞘，身後一衆大元士卒紛紛将手伸入被獸皮包裹着的倉中，一只手握緊隐隐露出的刀柄。

漫漫荒原，憑空出來的酒棚子，莫文皺着眉頭從懷中掏出三枚古幣。

手指輕輕撚動，古幣翻騰而起。

啪！

一只手猛地将古幣攥在手心中。

莫文盯着手中的古幣，雙瞳一縮。

大兇之兆。

“莫文，你帶人過去看看。”

“是。”

酒棚子雖是臨時搭建可酒水倒是挺足的，禹缈喝了一壇子還覺得意猶未盡，反倒覺得一開始嘗不出滋味的酒水漸漸品出了一點滋味，夜姬見禹缈微眯起的雙眼默默幫他拍了拍後背，禹缈皺了皺眉頭倒是沒有拒絕。

良久，禹缈突然放下酒碗站了起來任我行坐在了禹缈的座位上。

夜姬微微一愣不解其意遠處已經奔來一衆黑影。

禹缈側過身子用餘光打量着帶人而來的莫文，最早在荒原時他記得這個人，是跟在棱岩神将身旁的副手，後來這人不知跑去了哪，原以為人魔的一劍将這個人給殺了，他倒是小瞧了這天下英豪。

不确定這人認不認識自己，為了不壞麻衣老人的事兒禹缈幹脆側過身站在任我行的身後，安靜看戲。

酒棚，破幡，老人，酒散。

看起來毫無破綻。

莫文盯着麻衣老人越看越是奇怪，走進一看，酒棚子之中竟還有四人，身着麻衣的老人從始至終都不曾說一句話一直坐在旗杆下面裝聾作啞，其他四人也是自顧自的飲酒仿佛看不到莫文一樣。

莫文一時看不出深淺也跟着坐在了空桌上。

“老頭兒，倒酒。”

莫文身後的魁梧壯漢沖着老人招了招手，老人咧着嘴嘿嘿一笑端着酒壇子挨個倒滿，莫文皺着眉桌下的食指凝聚一股暗勁彈向老人的丹田。

老人家照常倒酒仿佛沒有發生過什麽，莫文終于察覺到什麽站起身沖着老人端着酒恭敬的說道：“不知前輩是何妨神聖，來自哪座仙山洞墟，為何在此設下障礙，前輩莫不是要.....”

“要，要什麽？”

麻衣老人打斷莫文的話一臉平靜的說道：“老頭子在這荒原賣酒，還挨着你的事兒了？”

莫文有些不喜，暗藏腹劍冷冷道：“前輩難不成要壞了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