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心動
心動
林書夏在金樂門三番五次掃了路凱斯的面子,心裏又氣又煩。
她為了母親的醫藥費從聖莎休學來這兒當舞女是瞞着所有人的,路凱斯和程維和又走得那麽近,萬一被認出來,她撐起來的這片天就得塌。是以對路凱斯,她是有多遠避多遠。
然而天不遂人願,某日,路凱斯又讓領班把綠竹帶過來,林書夏急中生智,放出話來:“可以啊,讓他帶一百大洋放桌上談,我就過去。”
領班臉色為難卻耐不住誘惑,“這……獅子大開口不太好,但你做的不錯。”
林書夏去換衣服,她是篤定路凱斯現在拿不出錢的,于是卸了妝往後門溜了。
隔天再見,路凱斯擺了一百大洋放桌上,見她時氣定神閑地笑道:“綠竹小姐,可否賞個臉?”
林書夏那張被脂粉塗抹的臉瞬間就要垮掉,本以為男人被多次拒絕定會轉換目标,又或者當她是個不識時務的拜金女,以後不會來找她了,沒想到……
唉,林書夏只能說服自己,他留過洋,腦子跟正常人不一樣。
她在金樂門跳舞當初是有過約法三章的,不陪酒,不陪笑,不陪玩。
沒碰到路凱斯之前,這三章一直守得好好的,自從碰見了路凱斯,三章已廢兩章。
她故作鎮定,端着酒杯對路凱斯說:“路爺的臉怎麽能不賞呢。”
逢場作戲她不算專業,路凱斯撤了她的酒杯,把桌上的盒子推給她,十個小捆捆裏是貨真價實的大洋。
林書夏第一次見這麽多錢,心情複雜,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一百大洋放桌上談,綠竹小姐說話算話的嗎?”
他叫來服務生撤酒,換了英國紅茶,給她倒了一杯,示意她嘗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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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書夏抿了口茶,香氣馥郁,在他不容忽視的眼神下,硬着頭皮說:“當然。”
路凱斯沉吟着點頭,突然站起身朝她彎腰伸手:“那就請綠竹小姐陪我跳支舞吧。”
五光十色的大堂裏,他的背後是時髦女郎整齊的舞姿,身旁是達官顯貴勾肩摟腰的交際舞,叮叮咚咚的音樂聲踩在了心髒上,他笑藏風情,林書夏竟然走神了,等回過神來他已經抓着她的手進了舞池。
他握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腰,聽不懂的音樂緩緩飄過,帶起一陣風動,裙擺翩翩,掃過路凱斯的褲腿時,就像羽毛輕撓皮膚。
他忍不住低了頭,輕聲說:“綠竹小姐很會跳舞。”
林書夏避開他的目光,輕聲道謝。
又聽他說:“你跟我認識的一個人好像。”
林書夏心提到嗓子口,腦子飛快轉着,“是嗎,那我猜是你國外的朋友。”
路凱斯笑了聲,看她慌張卻又故作鎮定的表情,覺得有趣極了,“猜錯了,罰你明天再陪我跳一支舞。”
林書夏:“……”
兩人貼的很近,呼吸可聞,她難掩緊張。
林書夏明知他不是什麽好貨色,可就是無意間被他牽着走了。
那一百大洋,林書夏毫不客氣地帶走了,說是一支舞的價錢。
路凱斯卻笑說:“值當。”
他要送她回家,被她拒絕掉了。
路凱斯在金樂門的門口很遺憾地說:“綠竹小姐,你真會傷我心。”
他嘴裏說着傷心,臉上卻在笑,傍晚的霞光照在他身上仍舊是明朗的,他似乎總這麽矛盾。
林書夏因為一支舞在金樂門身價大漲,同臺跳舞的姐妹都過來恭喜她,說她攀上了路總督的兒子,以後有的是榮華富貴可享。
林書夏尴尬笑着,蒼白解釋:“我沒攀上他。”
小姐妹當她裝清高,難免要酸一句:“現在滬上誰不知道,路凱斯相中了金樂門的舞女綠竹,你一跳舞,他準在,準砸錢,一百大洋一支舞也就只有他出得起。姐妹們勸你,可要好好留住人家,別到嘴的肥肉給丢了。”
林書夏仿佛被羞辱,她與這些舞女一樣又不一樣。
不一樣在她念過書,骨子裏是真清高。
若不是為了娘的藥錢,她何必從聖莎女校休學,放着好好的大學不念來這裏撈金呢?
可人總是會因為各種原因跟現實低頭,她已經低了頭,就不能再彎下膝蓋。
當天路凱斯再來,她再次避開目光,領班過來請她,她推脫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要請假回去休息。
在後面換衣服的時候,一個醉漢突然闖了進來,見她後背敞開一片白皙,瞬間就直了眼,而後笑得猥瑣,搓着雙手就要撲過來。
林書夏吓得魂都要掉了,死死捂着裙子往後退,“來人啊,救命啊!”
喝醉的人哪裏聽得進話,美人一喊,只覺得更加刺激,話都要說不清楚了:“小姐,來,陪我,出去再喝一杯。”
林書夏退無可退,胡亂抓了個東西就往他身上砸,哐啦一聲,一排排衣架倒地,她被整個撲倒。
鼻尖全是酒臭味,她被壓得動彈不了,肥頭大耳的臉在脖間蹭來蹭去,林書夏想死的心都有了,只能拼命掙紮喊救命。
忽然身上一輕,一件寬大的西服落下蓋住她的腦袋,她聽見了慘叫聲,瑟瑟縮縮探出頭時,就看到路凱斯一腳将醉漢踢出門外,惡狠狠地喊:“張明玉,你人呢!給老子出來!”
張明玉是金樂門的老板,一聽路凱斯找他,忙不疊過來就讨了頓罵。
換衣間的門口瞬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路凱斯指着地上的人說:“從今天起,我不想在金樂門再看到這個人。”
張明玉臉上挂不住,也只能諾諾應着,又聽他罵:“你是死人嗎,後臺換衣服的地方就這麽輕易讓外人闖進來,要不要我派幾個兵給你放這兒盯着啊!”
張明玉一聽趕緊讨饒,說下次再不會了,一定立好規矩。
那是林書夏第一次見路凱斯動怒,平時總嬉皮笑臉的人原來發起火來也能震得人瑟瑟發抖。
林書夏當然也懂,如今滬上是路家獨霸一方,誇張點說,他路家就是滬上的大王,惹不得也惹不起。
他是有底氣跺腳的人。
路凱斯發了通脾氣,轉頭看向林書夏,她縮在角落裏,西服蓋在她頭上,有悶悶的哭聲傳了出來。
路凱斯走過去,蹲下來,想要伸手拉下衣服又頓住了,半晌他收回手,直接将人抱了起來。
林書夏受了驚,在他懷裏掙紮,卻聽他輕聲說:“別怕,我帶你離開這兒。”
一句話讓她安了心,她不知道要怎麽去形容那時的心情,只是聞着他衣服上的香水味,覺得很委屈。
她哭得小聲,他卻耐心哄着,甚至買來花逗她開心。
這是林書夏人生第一次收到花,白嫩嫩的水仙,襯得她一張被淚水化掉的小花臉格外喜感,不敢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