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06

郝國忠去廚房盛飯，還給女兒帶過來一碗，輕輕放在她的面前，“別氣啦，好好吃飯。我還不知道嗎，明天蔣進哄你一句，你準笑得跟朵花似的。”

郝麗麗朝她爸鼓了一下腮幫子，然後扒了幾口飯。她媽媽喬豔卻又數落起她來，說各個局裏那麽多好青年，咋就非蔣進不可？

郝麗麗不願聽媽媽唠裏唠叨，更不想聽她爸媽勸她分手的話。匆匆吃完飯，放下碗筷，她便出來溜達了。

溜達來溜達去，郝麗麗實在覺得索然無味，竟然不知不覺溜達到單位門口了。她就幹脆走到後院去，站在了宿舍樓前。

咦？蔣進那間小屋竟然還黑着燈！這麽晚他還沒回來？他只需招待親戚吃個飯，找個旅館，不必陪這麽久吧？

她擡手腕看了看手表，這會子已經八點半了！本想着既然來了，就來找蔣進說說話，不生他的氣了，跟他一起聊聊鄉下親戚們的事也行。結果他人都沒回來，郝麗麗這可是一氣沒消又來一氣，恨恨地咬着牙邁着大步子回家去了。

這會子蔣進肯定是在青年旅館陪着顧小晚呀。

眼前坐着的是他曾經日思夜想的人，那熟悉的面孔，那雙睫毛濃密的大眼睛，還有那曬得有些發黑的臉龐，那對粗粗的麻花辮，蔣進心裏不是滋味。

有太多愧疚，太多遺憾，太多不舍，終究說不出口，他只能話家常。

“小晚，你可別把二十塊錢都給了你哥嫂，自個兒留些。現在才十月底，回家跟你哥嫂說清楚後就趕緊到縣裏上學去，在學校吃好點，可別委屈着自己。”

其實下午見了蔣進第一面，顧小晚就覺得他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渣，或者說沒有渣得理直氣壯，說到錢，他可沒有絲毫的含糊。

顧小晚見蔣進此時一副情真意切的樣子，半信半疑地說：“你跟郝麗麗處着對象呢，幹嘛還要對我這麽好？想腳踏兩只船？即便她同意，我也不會同意的。”

蔣進自然而然地伸手過來，像往常那樣拉着顧小晚的小手，但顧小晚非常幹脆地躲開了。

雖然她想把蔣進給追回來，但現在要做親密舉動，她還是有點不适應。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她只是欣賞他的清晰五官、清瘦面龐，以及那完美的下颌線。

但她得把這個男人先追回來再甩掉啊，那就假裝還喜歡他再順便撩撩倒是沒問題，哈哈。

為了證明她的行為合理，她解釋道：“你和郝麗麗在處對象呢，這樣……不太合吧。”

蔣進又臉紅起來，以前兩人有太多親密行為，他一時轉不過彎來。原來，只要做出和郝麗麗處對象的選擇，就失去了再接觸顧小晚的權利。

他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結果，收回了手。

“小晚，我知道我現在沒有權利要求你什麽。我和郝麗麗處得時好時壞，我也不知道将來會如何。但我得了人家的好處，就不能過河拆橋。其實說來，她這人挺好的，是我配不上她。”

顧小晚尋思着，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只有了解了郝麗麗，才能将她擊退，順利把蔣進給搶過來。“她哪裏比我好？只是比我家世好，比我有錢嗎？還是長得比我好看？”

蔣進認真地看着顧小晚，倏地笑了笑，說：“你呀，不得不承認，郝麗麗确實家世好又有錢。你和她都長得好看，但她比你會打扮，會跟潮流。雖然我不太喜歡她過于追求時髦，但我覺得你平時打扮也不要太土，否則到了縣裏讀書，同學們會笑話你的。還有……你……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顧小晚明白了，他應該要開始說她的缺點了，肯定是比不上郝麗麗的地方。

“你說，我沒啥好生氣的，難道還有比你甩掉我更生氣的事嗎？”

蔣進面露難堪之色，但他還是要将心裏的話說出來。“小晚，你哪兒都好，手巧勤快，溫順聽話，還聰明懂事，無論你嫁給誰，都會是個賢慧的妻子，但是……”

顧小晚聽了前半部分，心想原主原來是個這樣的女孩。看來，無論在哪個年代，太乖巧過于聽話的女孩都未必得人喜歡和青睐。

“但是什麽？”顧小晚一副期待的樣子。

蔣進見顧小晚這麽想知道他的想法，他就直言不諱了。

“你……就是過于聽話了。曾經你是你爹媽眼裏的好女兒，現在是你哥嫂中的好妹妹，是你侄子侄女心中最好的姑姑。可你對我來說，算不上一個好對象。你把他們看得太重，把我看得太輕，有時候我也需要你的關心，需要你的妥協，需要你的體諒，需要你與我共同進步。”

顧小晚一下就懂了，就是以前的顧小晚太看重娘家，太聽娘家的話了，而忽略了他的感受，沒有聽他的意見去複讀，沒能與他一起進步，否則現在也該考上大學了。

顧小晚趕緊在心裏做了個筆記。

郝麗麗的相貌：長相與顧小晚不相上下，趕潮流，很時尚，但蔣進不喜歡她過于追求時髦。不對，蔣進應該是不喜歡她過于前衛，但又不喜歡顧小晚的土氣。呵，這個男人還真是挑剔。

郝麗麗的優點：為人應該還不錯，否則蔣進沒法和她相處這麽久；她家世好，家裏有錢；她對蔣進還特別好。最關鍵的應該是，她爸幫忙把蔣進分進了市建設局工作。

這麽說來，郝麗麗渾身的優點與優勢，而她顧小晚除了長相不差外，簡直一無是處了！

才不會呢，她還真不相信郝麗麗無懈可擊。

“蔣進，其實我……并非你想象得那樣沒有主見，那樣只為哥嫂和侄子侄女而活，其實我一直偷偷學習來着。我的功課一點沒落下，不信你找幾套高考題我做，以我現在的水平，直接考個大學都沒問題。”

蔣進乍一聽，像是聽到了驚天大新聞。他見顧小晚一臉的自信，半信半疑，“平時沒聽你說過呀，信裏也沒提。那……那我明天去書店買幾本練習給你做做看。”

“好，我正缺練習題呢。”顧小晚說話時看着蔣進手腕上的機械表，“現在幾點了？”

蔣進擡頭一瞧，已經九點了，他該走了，可他有些戀戀不舍。

顧小晚倒是希望他早點走，她怕說多了話自己會露馬腳，但表面上她還要裝作想讓他走又不舍得他走的樣子。其實裝起來還蠻難的，她都怕自己會憋笑。

“你……這會子肯定想着郝麗麗吧？她會不會在等你？”

蔣進慌忙搖頭，“我沒有想她，我……，今天本來約好和她下班一起去書店的，她應該是生氣了。”

“那你是不是要去哄她？”顧小晚像是吃醋的樣子，嘟囔着小嘴。

“這麽晚了，我就不去打擾她了，明天再說吧。小晚……”他下意識地伸手過來又縮了回去，怔了怔，又張開雙臂想抱她，最後仍然縮了回去。

他不知自己現在該以怎樣的身份面對顧小晚。但是聽她說要複讀要考大學，他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喜悅的心情。

愣了許久，他帶幾分央求的眼神看着顧小晚，“小晚，我……可以再抱抱你嗎？”

“沒必要吧。”顧小晚生氣地回道，“你抱你的郝麗麗去呀！”

蔣進卻抑制不住心裏的沖動，一下抱了過來，将顧小晚緊緊摟在懷裏。或許以前他與顧小晚習慣了摟抱與親吻，現在看着眼前的顧小晚而啥也做不了，他渾身難受吧。

顧小晚無所謂，好吧，抱就抱一下，表現出她心裏還有他即可。

蔣進将她緊緊擁在懷裏，“小晚，我對不起你。”

顧小晚心想，你倒是很清楚自己渣，“對不起”這三個字已經說了很多遍。可這又能怎樣，原主都已經命歸黃泉了。

蔣進一直将她摟在懷裏不松手，閉着眼睛在回憶過去的種種，有自責有無奈，更多的是留戀過去的甜蜜。

曾經甜蜜的瞬間在他腦海裏一幕幕閃現，他不禁蹭了蹭顧小晚的臉。

顧小晚一臉懵，他這又是想幹啥？聞着他身上清新的氣味，她雖然不讨厭，但也不喜歡一直被這麽摟着啊，喘氣都累。

她還擔心，蔣進接下來不會對她怎麽樣吧，畢竟孤男寡女的。想到這裏，她正準備推開蔣進，沒想到是他先松開了手。

蔣進怕自己再這樣下去，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小晚，我……先回去了。”他臉色泛着潮紅，很無奈地轉身。

“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單位宿舍吧。”顧小晚總算松了一口氣。

蔣進頭也沒回地趕緊出了房門，來到昏暗的街道，他有些失魂落魄。為了自己的前程，他承認，他要失去顧小晚了。他不能辜負了顧小晚，現在又來辜負郝麗麗。

他不能這麽做，他在心裏一遍一遍提醒着自己。可是顧小晚那眼神那身影一直在他腦子裏揮之不去，他好想沖回去好好抱抱她、親吻她，和她說着甜言蜜語。

盡管她家庭條件不好，盡管她幫不了自己，可她并不是他以為的那種沒有眼界沒有主見只守着哥嫂侄子侄女過日子的女人，她還在偷偷學習呢，她內心是想要進步的。

他懊悔，是他誤會小晚了，是他小看小晚了。可這又能如何，他現在絕不能倒戈，他不想對不起郝麗麗。

回到市建設局的宿舍樓，進了自己那小小的一間，看着這屋裏許許多多郝麗麗為她置辦的家什，他倒在了床上，再一次勸告自己，他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不能再讓一個女人傷心了。

就這樣，他輾轉反側，然後迷迷瞪瞪地睡着，腦子裏一會兒顧小晚、一會兒郝麗麗，整夜都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