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更)

第三十章(二更)

兩人跟着老伯往前走。

這的土地幹旱, 幾乎一片荒蕪,只有耐旱的、生命力的野草從幹裂的土地中鑽出。

直到寧如不小心一腳踩入土地縫,老伯才回頭毫無感情地說了句, 河流已幹涸數年之久。

寧如問:“既然不适宜生存, 就沒想過要搬走嗎?”

老伯沒回答他們, 一臉不要多管閑事的臭臉表情, 自顧自朝前走。

寧如咂咂嘴,也沒再自讨沒趣。

他們穿過巨大灰黃的玉米稭稈林,沿着幹旱的土地走,一座村莊就出現在眼前。

此刻已是晚上, 村莊亮着零星燈火,在如同幹裂土地的夜空下, 連空氣都夾帶令人不耐的燥意,寧如忍不住咽了

口唾沫。

老伯:“這就是了,麻煩二位在這稍等一會, 我去請村長過來。”

寧如禮貌地回道:“麻煩了。”

老伯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 幹瘦的臉頰上,一雙眼睛帶着寒光,他冷聲道,“再警告一次,二位來村莊只是落腳,別想着多管閑事。”

看着老伯逐漸消失在黑暗中,寧如一臉警惕:“多管閑事是什麽意思。”

一聽就像有秘密。

“不知道。”

宴止川目光投向遠方,神色淡淡。

說起來, 無論寧如提出怎樣的問題,就算是對他來說, 無趣又無用的問題,他也有問必答,有求必應。

因此兩人之間倒不會冷場,還經常進行無聊的拌嘴。

寧如湊過身來,“你在看什麽?”

寧如循目看去,發現在不遠處的山中,綻放着一朵巨大的鮮豔的花,花是鮮豔的紅,在漆黑的夜色中像被潑上了一筆紅漆,它有着狹長而卷曲的藍葉。

寧如:“是不認識的品種,不過有幾米高的玉米,有這麽巨大的花也沒什麽奇怪的。”

宴止川收回視線,說:“和玉米、幹裂天空一樣,這不可能出現在現實的詭異之物,都是幻境之主心中的投射。”

“所以說關鍵詞是幹旱?”

寧如摸了摸下巴,“說起來,除卻幾點奇怪的元素,這村莊還是普通得過分啊。”

她像領導視察一般,背着手,朝身邊的民房看去,用竹子制成的圍欄上爬滿了種植的籬笆。

從中可看到稀疏的燈火,比起巨大玉米地和擁有雙嘴之人,真是別樣的普通。

此刻,民房中走出一位白發老伯,他身型佝偻,提着木桶,慢悠悠地朝着院中的矮房走去,大抵是去喂豬的。

他的視線落在老伯提着的木桶上,瞳孔一縮。

寧如的聲音響起:“你認識嗎?”

宴止川一怔,迅速回絕:“怎麽會認識?”

“好吧。”

寧如坦誠道,“我也不認識,這字寫得真個性。”

宴止川才發現寧如的視線是落在村口旁的石頭上。

石頭刻着龍飛鳳舞三個大字,大概是村的名字,字體不常規,根本認不出來。

他再次将視線移回院內,但老伯已做完活,早回房去了。

“是止川村。”

一道溫和的男聲響起。

“止、止川?”寧如轉頭看向宴止川。

少年面無表情,目色沉沉,若有所思地看着遠方,仿佛聽到的事和他毫無關系。

“是。”

一位穿着深藍色長袍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沖他們微微一笑。

男人長相英俊溫和,姿态儒雅,眼角有歲月留下的皺紋,“山止川行,我們村卻坐落于荒原之中,連曾有的川流都漸漸幹涸,故而我們近年改名為止川村。”

近年才改名的就更奇怪了啊。

寧如暗暗吐槽。

男子身邊正是那位雙嘴老伯,老伯板着臉,“說那麽多廢話做什麽。”

“知道了。”

男子微微一笑,“我已聽黃伯說了你倆的遭遇,這荒原危險橫生,靜默死寂,哪住得了人,二位若不嫌棄,可以在這村莊住上幾天。”

寧如:“怎能說嫌棄,我們這邊才多謝村長好心收留呢。”

“我姓鄭,名旭偉,是止川村的村長。”

鄭旭偉示意身邊的黃伯,“他是黃二醉,兩杯就醉。”

寧如看了眼黃二醉的兩張嘴,不禁認真贊同道:“……真是恰如其分的人如其名。”

黃二嘴:“哼。”

“我叫寧如。”

寧如拉過身邊的少年:“他叫宴…宴……”

她下意識想給宴止川取個假名,和止川村錯開。

卻在起名時犯了難,卡殼半天想不出假名。

鄭旭偉柔和應道:“原來如此,寧如姑娘,宴宴少俠。”

宴止川:“……”

寧如:“……”

鄭旭偉:“村頭有家空了的民房,秋收時我們臨時放些稻谷的。雖然簡陋,但還算幹淨,我現在帶你們去……”

“我帶去吧。”

黃二醉沉沉道,“天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雖然是關切的話語,但口吻卻是威嚴而無法抗拒。

鄭旭偉為難一笑,“好,拜托黃伯。”

黃二嘴瞥了他倆一眼:“跟我來吧。”

鄭旭偉看着他們慢慢離去的身影,袖裏的拳頭攥了起來,目光閃動着跟剛才不一樣的,堅定的光芒。

黃二嘴示意前方:“往前走幾百米,那盞門口亮着的燈的房間就是。”

寧如:“好。”

“還有,你們明日就走。”

“我們……?”

寧如想了想,剛才村長讓他們多住幾日,難道是在反駁這句話?

“明日就走,一刻也不要多待,再次警告你們,不要多管閑事。”

夜色中,黃二醉臉色陰沉,雙眸在黑暗中如同鬼魅。

寧如不禁打了個寒戰。

兩人走入民房,果如村長說的,這是間簡陋的草房,好在寬敞幹淨,屋角擺着些稻谷和甘草,也整齊堆着些農活工具。

“信息量爆炸啊,明明是村長,卻感覺受制于人的鄭旭偉。”

寧如掰着手指數:“三步一警告的雙嘴老伯。”

感覺一團亂,從中找出幻境之主更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宴止川:“止川村比我們想象中複雜,慢慢來,別急。”

像是看穿了焦慮的寧如,他語氣帶着宴止川式的僵硬,聽着卻穩了心神。

寧如聽到止川村,想到宴止川晚上被改了名,頓時有點抱歉地看向他。

少年皺眉:“看什麽。”

“抱歉,我剛沒想給你取這名的,一下子沒想到別名,就被人誤會了。”

“真是難得。”

宴止川嘲諷一笑,“平日不總愛用這欺負人麽,此刻倒是良心發現了。”

寧如目露愧疚,“抱歉,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別名。”

“我看上去就這麽計較?”

宴止川輕呵一聲,“別人怎麽喚我,我無所謂。同名的村莊我也不在乎,跟我沒關系。不需要你這麽……”

他承認,聽到止川二字時,他确實身體一僵,但心中的吃驚,就跟臉上出現微小波動的表情一樣,只是泛起小小的漣漪。

但她注意到了這漣漪。

宴止川抿了抿唇,故意将話說的高傲欠揍了些,隐瞞了這句話中的真實心緒,“費神費力地替我隐瞞了啊。”

心思大條的寧如哪聽得出少年細膩別扭的話語,完全走錯了重點:“等等那為什麽別人都能叫你別名,我不可以?”

宴止川猶如被一盆冷水潑下:“……”

接着氣也上來了,“對,就你不可以。”

“為什麽?”

“我樂意的事沒有為什麽。”

寧如:“……”跟這人鬥嘴有時能被氣死。

“不管怎樣,先休息一下,今天都累了。”

寧如一屁股坐到稻草上,又從身後取了些小稻草,打算簡單地盤成圓形。

她要給宴止川盤個蛇窩。

宴止川開口道,“如此悠哉,你那位同門呢?”

“他啊。”

寧如在腦海中點開任務提示,距完成時間還有三天,又繼續盤窩。

“這個,不急。”

少年看到寧如悠哉的一副不着急的模樣,幸災樂禍地勾起唇角。

寧如沉穩道:“我想他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人家有主角光環。

瞬間,宴止川又不大高興了。

“可真是相信他。”

宴止川不滿地冷哼一聲,想到什麽,又反問道:“不過話說回來,既然相信他,又為何惴惴不安地跟在他身後?”

寧如:“呃……”

這是個好問題,她總不能說在做系統任務吧?

“哦,我知道了。”

宴止川冷笑一聲,“他果然很弱。”

寧如:“嗯?”

這是怎麽推斷的?

而且怎麽這句話她之前聽到過了?

這難道是反派對男主天生的睥睨嗎。

“喂,寧如。”

宴止川本盤腿坐在稻草上,此時沖她湊過身,動作自然又有侵略感,少年音帶着慵懶的邪氣。

“那你說我強嗎?”

寧如下意識地說:“……強、強啊。”

你是反派你不強誰強。

宴止川唇角勾了勾,輕輕哦了聲。

那位同門,弱到必須被保護的沒用玩意兒。

而自己,是秒被承認的強。

莫名的勝負局,贏了。

寧如感覺不對,又補上一句,“當然我也很強。”

可不能讓他養成唯我獨尊的意識,要尊師重道,虛心求教。

宴止川也不知到底聽進去沒,輕輕哦了一聲,指尖也無意識地撥弄幹草。

就像蛇尾會輕快地擺動一樣,變做人形時,他的心情也會表現在身體上。

寧如越想越不對:“你怎麽突然問這問題。”

“不管你事。”

“哇你都問我了還說不關我事,你這人是過河拆橋。”

“我又沒叫你一定回答。”

“宴止川你……!那下次你問我什麽,我都不回了!”

少年雙手撐在身後,動作惬意,“嗯随便你。”

“好,你很好。”

寧如見硬的不行,連忙換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路子:“虧我剛才還覺得我們是生死相依的夥伴……虧我在剛剛都還想着幫你盤個窩……”

才發現有幹草窩的宴止川:“……”

“唉,我好心痛。”

寧如誇張地哀喪着臉,“我跟着止川村一樣,悲傷……卻哭不出淚水。”

這時,少年沖她伸過手,一個吊在他手上,用油紙包着之物,輕輕碰了碰她的鼻尖。

“這是?”

寧如一嗅,“芋泥糕?”

“嗯。”

宴止川把芋泥糕放在她手心,擡眸看她:“生死相依不是口頭說說而已,是實在表現。”

得,她就知道,傲嬌雖嘴硬,也更是吃軟不吃硬,現在又以各種方式找補。

但她接受。

寧如接了過來,“看在芋泥糕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聽你教導一次。”

宴止川的目光落在她彎起的唇角上,笑着應:“我才不稀罕。”

寧如拆開油紙,雙手遞去,“喏。”

“我不吃。”

“為什麽?你不餓?”

“不餓也不喜歡吃,把手拿開。”宴止川熟練地蹙起眉,撥開她的手。

“不餓又不喜歡吃,你帶來做什麽,總不能是專門……”

寧如頓了頓,微微睜大眼睛。

專門拿給她的吧。

“是做多了!”

宴止川甚至轉過身子,擡高音量沖她強調,“是做多了所以才帶過來。”

“做多了帶過來……”寧如喃喃地重複着,一個令人驚愕的想法在她心中冒出,“那你怎麽會想到要帶吃的出門啊。”

“奇怪的問題。”宴止川嗤之以鼻地一哼,“出門在外,不該帶點吃的?”

果然。

剛剛她就懷疑了,這句話又讓她确認幾分。

腦中驚愕的想法逐漸變成三個大字,貼在宴止川的額頭上——男、媽、媽。

男媽媽,宴止川。

吃着芋泥糕的寧如忍不住嗆咳出聲。

宴止川不知從哪取出壺水,無語道:“……吃這麽急趕着去哪。”

寧如震驚,連水都準備了。

她拿着水的雙手開始不停顫抖。

在寧如懷疑天懷疑地懷疑角色設定時,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

“宴公子,寧姑娘,你們在裏面嗎?”

宴止川起身去拉開門,門外站着一位年輕村民,原來是村長讓他送來幾床幹淨的被褥。

村民把被褥放在了角落,又從身後的背囊取出一壺水。

“水是止川村的稀有之物,二位莫要浪費了,可是每日走幾裏采來的。”

宴止川點了點頭:“多謝。”

寧如忙問,“既然村莊幹旱許久,為何不遷走呢?”

“遷走?”

那人笑着搖搖頭,“你們大概也看到了,外邊的玉米地,這的房屋,都是幾千幾百年來我們的根,村莊就是我們的根,而且等……”

他頓了頓,再次拍了拍被褥,露出莫名的笑意:“很快會有水的,山川便會重新流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叫魯任,住在東頭。”

魯任站起身,“有什麽需要可以再叫我,不早了,二位請好好休息。我先離開了。”

門一關上,宴止川便起身,面無表情地在被褥中翻找。在魯任特意拍過的地方,他似乎是摸到了什麽。

下一秒,他連忙從懷中取出一把刀,輕輕刮開了被褥。

裏頭竟藏有一封信。

“抱歉,三時到訪,旭偉。”

寧如疑惑道:“是村長……找我們有事?”

宴止川随手将信丢入火堆中,不一會就燒得一幹二淨:“看來漸漸有頭緒了。”

“唔…确實。”

寧如點點頭贊同,剛才村長和黃二醉的氛圍确實古怪。

擡頭卻對上少年直直的目光。

宴止川長相俊美,尤其那雙漂亮的雙目,濃密纖長的睫毛下,目光漆黑有神。

他正全神貫注地把目光凝結在她臉上,認真得令人心動。

寧如難得感受到不好意思,小小退了一步,“幹、幹嘛。”

“呵。”

少年輕輕勾起嘴角,丢了塊帕巾到她懷中,一臉嫌棄道:“擦擦嘴吧,跟什麽似的。”

忽然又被喚起男媽媽回憶的寧如:“……”

NO——!!一點都不搭!!她不要這樣的傲嬌固執倔狗年下男媽媽!

宴止川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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