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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方晴這一嗓子,把注意力都引到江铮身上了。

齊大叔一下猜到這家人在酒廠有熟人,像看救世主似的看江铮。

事情涉及到酒廠領導,江铮很謹慎:“在廠裏倒是沒聽說什麽,不過,也許是我沒聽到。”

原來這家的孫女婿就在酒廠上班,本來已經絕望的齊大叔頓時找到了一絲希望。他不是指望江铮去幫他把事情擺平,無親無故的,他想都沒往那兒想。

他家那個不成器的東西惹下的事情太大,欠別人的,他們全家來還,但是就像李婷說的,騙人的又不是只有齊小山,不能讓他一個人把罪都扛了。齊大叔希望江铮能幫忙聯系上酒廠那個領導。

江铮沒有立即答複,他想騙子公司老板十有八九就是李愛國的獨生子李騰飛。從江铮去酒廠上班起,他聽到的關于李騰飛的消息基本是負面的。

在夜總會跟人打架,拿酒瓶子把人腦殼敲破;開車跟別的司機吵架,在路上互撞;前任女朋友要跟他分手,他不同意,把女孩子打骨折,女孩子的家人來酒廠鬧過。前段時間還聽說他打麻将欠了一萬多的債,跑到李愛國辦公室大吵大鬧要錢。

不過,即便李騰飛是個不折不扣的社會渣滓,李愛國對他仍舊抱有厚望。從這霸氣的名字就能看出來,李愛國有多望子成龍。

齊大叔就算找到李愛國,又能怎麽辦呢?是求李愛國交出他的寶貝兒子,還是寄希望于李愛國突然長出一顆善心,看在齊家困難的份兒上,主動承擔更多的賠償?

兩者都不可能。

江铮含糊其辭,齊大叔知道他也難辦,一個普通工人跟領導對上,那不就是以卵擊石?齊大叔雖然有些失望,但并不強人所難。

說話的這會兒,就齊師傅一個人在幹活,齊大叔不好再坐下去了,他忙趕出去給齊師傅幫忙。齊大叔年紀大了,動作有些慢,但是幹活兒細致,能看出來以前确實是幹磚匠的。

結款的時候,外婆悄悄給江铮五十塊錢,讓他給齊大叔。

原本一個人幹的活兒讓兩個人幹了,進度大大提前,第二天上午,小廚房就建好了。

即便廚房還沒刷牆,裏面除了幾根管子空蕩蕩的,但在方晴眼裏這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廚房。婆家的大房子裏的廚房都比不上。

除了院子裏的鄰居來看,其他院子的住戶也陸陸續續來參觀,在心裏揣測修這麽一間廚房大致要花多少錢,互相一交流,不得了,李家這次沒少出血。

“我們兩個老的根本就沒想修廚房,是小雨小晴這兩個小的非要修,修就修吧。”外公沒想炫耀,只是實話實說,但落在旁人耳中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得了這麽好一間小廚房,結果李家沒出多少錢,是兩個孫女孝敬的。

他們想二孫女下崗沒收入,錢應該是大孫女家出的,二孫女家出力,怎麽看李家老兩口都是有福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誇,毫不掩飾的羨慕,順便再罵一罵自家不争氣的後人,別說廚房,平時讓多買兩斤豬肉都要叽叽歪歪。

外婆本還是在心疼錢,老鄰居們這麽一誇,被趙德偉坑了的郁氣總算吐出來了,面上有光了,這才徹底放下花出去的錢不再提了。

方晴到巷子口的雜貨店給方雨打電話說廚房修好了,方雨約她明天下班後去逛商場。鐵皮廚房一拆,家裏用了好些年的梅花牌燃氣竈早就不靈了,這次順便扔了,還有幾口補得沒處再補得鍋也一起扔了。方雨主動給家裏添一臺新竈,剩下的例如鍋碗瓢盆就該方晴來買。

方晴算了算她手裏的錢,頓時覺得手頭發緊了。她和江铮的錢是一起用的,江铮的工資存折在她手裏,他在修理廠賺的外快也都拿給她了。方晴把錢分成三份,一份作日常開銷,一份存起來做裝修費,一份作應急。存起來的裝修費除了生命攸關的時刻,否則是不會輕易取出來的。等酒廠的房子拿到手,裝修就要提上日程了。這次修廚房的錢把一部分日常開銷和應急的錢都用上了。

方晴一邊往家走,一邊在心裏算賬。她突然想起來,她去辦離職的時候選了買斷,都快半個月了,買斷費也應該批下來了吧。

買斷指的是買斷工齡,國家是不允許的,但是國企為了重組,甩掉不想要的職工,都在這麽幹。

第二天,方晴去了罐頭廠。這還是她下崗後第一次踏入罐頭廠大門,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罐頭廠冷清多了,以往在八九點鐘,一進大門就能聽到車間轟隆轟隆的聲音。她往最裏面的辦公樓走,一路看過去,工人起碼少了一半,看着就有些荒涼。

辦公樓比往日熱鬧多了,有新辦離職的,有吵着不願意下崗的,有哭着求情的。方晴走上三樓,財務室裏裏外外擠滿了人,都是來催買斷錢的。

工作人員忙得不可開交,耳朵裏全是吵鬧聲,索性從一堆名冊裏拿出兩三本,讓他們自己找自己的名字。

方晴的脖子都要拉長了,終于在第七本冊子找到了她的名字,倒數第二列寫的是買斷費,3200塊。她工齡短,罐頭廠又摳,肯定按最低比例給她算,她沒想着有多少錢,3200塊比她預想的還是少一點,不過,總算是在下崗後有一筆收入了。

只出不進的日子,她沒有一天是舒坦的。

錢是英雄膽。盡管錢還沒到手,但不妨礙方晴晚上開開心心跟姐姐逛商場,不用塞着心理包袱。

姐妹在一起自然是要講八卦的。

方晴跟方雨一彙合,方雨迫不及待地說:“知道酒廠今天發生了什麽嗎?”

方晴傻愣愣地搖頭,但她瞬間就想到了齊大叔。

“好多上了年紀的人在酒廠門口拉橫幅、撒紙錢,橫幅上面寫‘李愛國之子李騰飛詐騙老年人害死無辜農民喪盡天良’,還喊口號,讓李愛國把李騰飛交出來。那陣仗太大了,聽他們酒廠的人說在車間都還能聽到外面在喊李愛國滾出來。這還沒完,電視臺的和《晚報》的記者都去了,也不知道是誰聯系的,還挺聰明的。聽說還有個老人跪在酒廠門口哭,說李騰飛騙他兒子做壞事,他兒子被抓了,他全家都出來打工給兒子還債贖罪,要求李愛國跟他一起贖罪。”

果然是齊大叔。

這一招真是高明。一個滿頭白發、衣服上都是補丁的農民不逃避責任,主動擔責,承諾歸還贓款,而一個大廠的副廠長疑似包庇嫌疑犯兒子,躲在辦公室裏不敢出來面對受害群衆,這對比太強烈了。

方晴和姐姐逛完商場,回到家,本地電視臺的晚間新聞已經結束了,但省臺的新聞頻道正在重播三江市酒廠的新聞。原來電視臺記者不止拍了受害群衆在大門口聚集,還派了一隊人守在後門,拍到李愛國坐車從後門出去。

記者也是很會制造熱點,把齊大叔跪地哭喊和李愛國坐着嶄新轎車溜走的畫面剪輯到一起播放,非常有沖擊力。

即便外公外婆早就知道這件事,看了新聞,還是氣得夠嗆。

“不是都說國企廠子不行了嗎?還買新轎車!工人連飯都吃不起了。錢都撈到自己腰包了。”外公很少見的生氣。

外婆嘆氣:“我們進廠的那會兒,廠裏領導多好,真是跟工人打成一片,沒把自己當領導,工人吃什麽,他們就吃什麽。我們車間有個工人孩子病了,家裏窮得很,沒錢看病,我們車間主任主動拿錢給她家孩子看的病,還不要她還。這風氣是越來越不行了。”

老兩口開始回憶往昔。

這天晚上,江铮下了班,又被修理廠的人叫走,他回到家,九點多了。他在共用浴室洗了澡,回到小卧室,一關門,看見方晴坐在床上,對他笑得賊兮兮的。

“老實交代吧,江先生。”

江铮佯裝委屈:“忙了一晚上就掙了一百,你馬上就發現了。還沒在我兜裏捂熱。”

方晴不是問這個,不過,這錢不拿白不拿,“還有呢?”

“你都知道了?”

啊?

“下周星期一,我們能拿到房子的鑰匙了。”

“真的嗎?真的嗎?”

方晴興奮地從床上蹦起來,跳了兩圈,捧着江铮的腦袋,在他臉頰上響亮地親上一口。

江铮摸了摸她親的地方,“搞半天你不知道啊。我還以為你猜到了。”

方晴翻翻白眼:“我是想問齊大叔的事是不是你教的。”

“外婆看到你翻白眼又要說你。”

外婆以培養淑女為己任,在兩個女兒和兩個外孫女身上基本都失敗,她只好一再讓步,最低要求是不能随便做怪相。

“就翻。”方晴做鬼臉,“快說,不許隐瞞。”

江铮躺上床,雙手枕着腦袋:“什麽事?”

“裝傻。星期天上午我看到你跟齊大叔嘀嘀咕咕。”方晴錘他兩下,“啊!”

江铮一只手捉住她兩個手腕,把她往懷裏一帶,方晴倒在他身上。她的手掙脫出來,掐了一把他的腰。

“我的腰!我交代,我交代。我只是建議他可以直接去找李愛國,拉橫幅、喊口號這些事,不是我說的。那是群衆的智慧。”

“聽我姐說,你們廠這個李廠長跟他們棉紡廠的經理打牌,一晚上能輸兩三萬。他一個副廠長這麽有錢,肯定沒少撈吧。這下栽了,活該!”

江铮笑了笑:“那可不一定栽了。這次犯事的是他兒子,要是他能證明跟詐騙無關,還能連坐他?”

“可是......”方晴想了想,不高興地鼓了鼓腮幫子,“他在電視上出這麽大的醜,不丢人嗎?”

“丢人啊,但是也就是丢人而已。他可以說不知道大門口發生什麽,急着出去談正事,習慣從後門走。他在酒廠這麽多年,也是有些勢力的。”

“他兒子搞詐騙,我不信他一點都不知道。”

“你就別操心了,這事兒才開始,等着看後續吧。相信惡人自有惡人磨。”

方晴嘆了口氣,不說什麽了,抱住他的腰,在他胸膛前蹭了蹭。

江铮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說:“睡吧。”

果然如江铮所說這件事才剛剛開始。第二天,李婷去買豆漿油條,在早餐攤聽了一肚子八卦回來。

“那個李愛國昨天不是從後門溜了嗎,他跑回家了,在小區門口被警察同志帶走了,他老婆也被帶去調查了。聽說他們兩口子不交代兒子在哪兒,怎麽問都不說,咱們人民警察是吃素的嗎?找了一晚上,在李愛國媳婦老家把人找到了。一見到警察,都吓尿褲子了。”

李騰飛被塞進警車,警察同志還沒說什麽,他就噠噠噠地供出另外三個共犯,生怕說慢一點,那三個人就跑了。

五人詐騙組,除了齊小山出身貧苦,另外四個都是三江市這幾家國企廠子的二代,家境優越,在最困難的年代也沒短過吃喝。

電視臺的記者連夜趕去李騰飛藏身的地方進行拍攝,說是農村土別墅,但修建得豪華,攝影師也會找角度,拍出來說是歐洲城堡也會有人信。

這房子修得這麽大,就涉及到一個問題,有沒有侵占農民的耕地。不過,大多數老百姓首先關心的不是這個,他們先被沖擊到的是這別墅過于豪華,對比那個在酒廠大門口痛哭的白發老農,再一看自己家五六口人擠在巴掌大的地方,憤怒的情緒愈發強烈。

這件事驚動到了省裏,省裏派了調查組下來調查。就在調查組抵達三江市的第二天,清晨,酒廠辦公室、三江市政府、調查組和電視臺分別收到了一樣的舉報信和證據,告發李愛國等人濫用職權,利用酒廠分房子牟利,還強迫工人□□。

齊大叔最終還是沒有跟齊師傅搭夥,他已經麻煩侄子夠多了,他在一家工地找了份做飯的工作。他見到了省裏來的大領導,他們向他保證會查清這個案子。他不知道這個案子最後怎麽解決,他只知道他的兒子的确騙了錢,犯了罪,兒子要去坐牢,他做老子的就要替兒子還債。

齊大叔聽了江铮的建議,把在廣東打工的孫女叫回來了,家裏總要出一個上過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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