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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這天在包子鋪方晴差點出意外。

在婆家大聚會那天,方晴就發現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時不時用不上力,稍微用點力一捏,關節處疼。她塗了點紅花油,沒太在意,做包子太多了,手也疲倦了。

今早上一起床,她就覺得不對勁,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差點連漱口杯都沒端起,她捏了捏手指,又恢複力氣了。

到了早高峰,圓姐在前面忙着招呼客人,方晴一刻不停地做包子,做好七八籠,一起送到前面上鍋蒸。方晴力氣不大,一手只能拿三籠包子,今天左手多拿了一籠,想着做好了七籠就剩這一籠,一起拿過去,少跑一趟。

結果手指突然承不住力,蒸籠往下掉,方晴大喊“圓姐”,急忙用另外三根手指捏緊蒸籠把手。

圓姐和馬哥一起來幫忙,馬哥一轉身,把身後的方晴一撞,右手端着的三籠包子眼看要倒,方晴趕忙穩住右邊,身體失去平衡,栽向竈臺去。

“哎呀!小心!”站在店外買早點的顧客都急了。

還好圓姐和馬哥反應快,圓姐在前面抱住她的腰,馬哥在後面抓住她的衣領。

七籠包子掉了三籠,但方晴避免了整個腦袋栽進蒸鍋裏。

過了早高峰,有點空閑時間了,方晴回想起那一幕,後腦勺發涼,在悶熱的包子鋪裏,冷汗都冒出來了。

圓姐在後面數完錢,回到前面,見方晴手裏捏着小面團,都笑了:“都不知道怎麽誇你了,這會兒了,趕緊上醫院看看手怎麽回事。”

大拇指和食指又恢複力氣了,應該問題不大吧。上醫院?方晴有些猶豫,一來她最怕進醫院,二來去了醫院跑上跑下地做檢查,她還真有點懶得動彈。

圓姐不管她在想什麽,催着方晴去治手指。圓姐想起就後怕,還好方晴沒在店裏出意外,要是那張漂亮的臉蛋被毀了容,兩家鄰居還怎麽處啊,成仇人了,她這輩子都會良心難安。

方晴到底是沒去醫院,和平巷有個黃師傅精通跌打推拿,開的跌打館就在菜市場附近。來治療的病人不少,方晴等了快一個小時才輪到她。

黃師傅說不是手指問題,是手腕長期保持一個姿勢,氣血不通。黃師傅給方晴的手上抹上藥酒,一通揉捏,也不知是不是按到穴位了,挺舒服的。最後在手腕上貼上膏藥,要連貼三天。

方晴一身藥味,沒再回包子鋪。

走到巷子口,她看見外婆在前面,她沒出聲,跟在後頭,看外婆能不能發現她。等過了院門了,外婆還沒察覺到背後跟着一個人,方晴喊她:“外婆,你買毛線了?”

外婆提着四坨毛線,隔着紅色塑料袋,看不出什麽顏色。

“你這會兒就回來了?你手怎麽了?”外婆走過來看方晴的手,“去醫院了嗎?”

方晴:“沒有,就是有點勞損,黃師傅貼了膏藥。”

外婆一臉心疼:“年紀輕輕的就勞損了,多注意點,錢是掙不完的,看你老了怎麽辦。”

“我這還沒掙到錢呢。”方晴扒開塑料袋,裏面的毛線是灰色的,“給外公做毛衣?”

外婆嘴一撇:“除了你外公,還有誰這麽多事?前年才給他織了件背心,不知道在哪兒燒了個洞,說穿出去讓人笑話,要新的。”

方晴說:“我來挽線吧。”

外婆忙擺手:“你那手才傷,歇着吧。一手的藥味,別熏了我的毛線。”

外婆手很巧,會做包子饅頭小花卷,還會織毛線,無論多複雜的圖案,她看兩次就能複刻出來。方晴和姐姐小時候穿的毛線衣全是外婆做的。方晴有一件小火車圖案的毛衣,她特別喜歡,一直穿到上初二,不能再穿了,沒穿過了。

外婆把舊毛衣拆了,毛線上鍋蒸,蒸出來的毛線就是直的,還能重新織衣服。

方晴沒遺傳到外婆這門手藝,倒是方雨學得像模像樣。方雨懷孕的時候,就給孩子織了一箱子小衣服。

方晴想她懷孕的時候,就要拜托姐姐和外婆了,她是沒有這個手藝了,沒有長這根神經。不過,她懷孕,得好幾年之後吧。

昨晚上,都快睡着了,方晴突然問江铮:“你想要孩子嗎?”

方晴感覺到床墊往下陷了一秒,旁邊的人瞬間蹦起來。

“你有了?”江铮想摸她的肚子,又不敢摸,指尖弄得她肚子上的皮膚癢癢的。

方晴丢開他的手,說:“還沒有,我是問你想不想要。”

江铮躺了回去:“我還以為我要當爸爸了。想啊,生個像你一樣的閨女,多好。”

“你也喜歡女兒!”方晴翻過身,手腳搭在江铮身上,“要是生個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多可愛。”

一想到白白嫩嫩的小閨女奶聲奶氣地叫爸爸媽媽,方晴的心都要化了。

江铮捉了她幾根頭發纏在指尖:“現在有種說法是要富養女兒,咱們倆離富養的條件還差點吧。”

方晴輕笑:“是差遠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這幾年咱們先好好掙錢,你說呢。”

除了經濟問題,江铮想的更多的是教育。他跟方晴講他的小時候。

魏三妹和趙德偉相親的時候,趙德偉不知道有魏三妹還有個兒子,媒人只說女方死了丈夫,帶了個女兒。

其實,魏三妹沒有故意隐瞞實情,那段時間江铮正好在鄉下爺爺奶奶家,媒人沒見過他,也沒打聽清楚,以為家裏只有女兒,魏三妹也沒澄清,将錯就錯。

江铮那時候三歲,在鄉下爺爺奶奶家和外公外婆家輪流住了兩年,才被魏三妹接回去。魏三妹要他對一個陌生男人喊爸爸,他喊不出口。爺爺奶奶天天跟他念叨他爸爸是英雄,還拿照片給他看。他雖然小,但是很清楚這個陌生男人不是爸爸。

“你不是我爸爸。”這是江铮對趙德偉說的第一句話。

趙德偉當時表現得很大度寬容,卻在魏三妹不在的時候,打了江铮。那是趙德偉對江铮第一次動手,也是唯一一次動手。從那之後,趙德偉對他幾乎漠視,好像家裏從來沒有江铮這個人。

趙德偉的漠視頂多讓江铮膈應,但魏三妹的漠視如同在他心裏劃上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在大多數時候,魏三妹都和趙德偉在同一陣線,老三、老四出生後,他在那個家更是透明人。

這種家庭漠視和愛的缺失讓江铮的性格陰冷偏執,一言不合就動拳頭。

方晴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動拳頭?

江铮笑着将她摟入懷中:“我剛入伍的時候,脾氣特別沖,沒少跟人鬧架,是醫務室常客,哪天我沒去醫務室,人家才覺得奇怪。老班長幫了我不少,他的太太是老師,說我這種是典型的家庭教育缺失。”

江铮不懂什麽叫家庭教育,還缺失,聽起來跟缺了跟手指頭,缺了什麽器官一樣嚴重。

隊裏有個小閱覽室,但大多都是報紙,江铮沒找到答案,後來,他只要休假就去市裏的圖書館看書。他看了不少教育學之類的書,用他自己的話總結就是在一片土地上撒了花種子,本來應該美麗的花園,但園丁不打理,雜草叢生,擠占了花的生長空間,花長不起來了。

江铮想他體驗過遍地雜草的滋味了,不好受,他不會讓他的孩子再體驗一次。

方晴的手受傷,外婆不讓她做事。平時做事,總想着偷懶,真閑下來了,又想做點事。

晚上,江铮回來,方晴找到做事的機會了。她跟在江铮屁股後頭轉,端着一杯水,嬌聲嬌氣地說:“先生,請喝水。”

“?”江铮不敢動。

方晴對他的不解風情翻翻白眼:“不是說男人喜歡日本女人那樣嗎?老公回家,女人又是拿拖鞋,又是接衣服,還要說‘您辛苦了’。”

江铮趕忙說:“誰說的?日本人說的吧。我不喜歡,一萬個不喜歡。”

“哼,你要是敢說喜歡,你試試。”方晴豪放地把水杯往他手裏一放,“喝了!”

江铮一口氣沒喘,咕咚咕咚喝完了。他抹了抹嘴,才說:“回來的時候在巷子口遇到圓姐和馬哥,圓姐讓我轉告你,不急着去店裏,好好養傷。”

“我一直在家,圓姐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

江铮笑了笑。

方晴反應過來:“不會是......圓姐不想要我去店裏了?”

她回想起來,從上周五開始,圓姐就沒跟她學做包子了。今天做包子用的是圓姐和好的面,第二盆肉餡也是她調的。

“圓姐出師了。”

過了兩天,圓姐邀請方晴去她家喝茶。

圓姐是個爽朗性子,但一遇到她難為情的事,就會局促不安。方晴喝了兩杯茶,正想着要不要她先開口,圓姐鼓起勇氣開口了。

“小晴,這次算我們兩口子對不起你,我們兩口子一輩子也沒幹出過過河拆橋的事。你說說,唉,實在是......我實話說了吧,也不是沒辦法,就是我們兩口子有私心,想多掙點錢,我們家小剛談對象了,女方要求有房,不求多大,至少要有一套房。我們就小剛一個孩子,拼了老命也得把婚房買上。”

盡管方晴一再表示理解,圓姐心裏就是過意不去,她想要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但是又想不出來,因為想不出來,所以她愈加痛苦,因為痛苦,所以更想要求得方晴的諒解,是真心的諒解,不是場面話。

方晴看她說着說着快哭了,只好說其實她早就想走了,這活兒太累了,她适應不了。她這麽一說,才算是化解了圓姐的痛苦。

兩家離得那麽近,幾步路就到了,圓姐拉着方晴的手,送她回家。

房門一關,方晴松了口氣。她說的那些話也不全是為了讓圓姐安心,也有一部分是真心話,她始終沒有适應早上五點睜眼就做包子,一直做個不停的工作節奏。

第一天、第二天她有成功的喜悅和激情,向自己和家人證明了她有一門技術,可以出去掙錢,可是,之後每天都做一樣的事,她很快就産生了倦怠。

上午經過了那驚魂一刻,她做包子也有點心不在焉。忽然想在婆家那天,婆婆主動提出要解決她的工作問題,也許出于對江铮的愧疚,一定不會随便給她安排一個工作吧。

這個想法停留了幾秒,被方晴抹殺。她覺得羞愧。

方晴躺在江铮的肚子上,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腹肌。

“我又閑下來了。”

她把圓姐跟她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江铮捏着她的手,有兩根手指上留了疤,是燙了起水泡,水泡破了留下的。

“我打算離開酒廠。”

方晴一點也不意外,李愛國都滾蛋了。

“能走?不是說黃主任想留你嗎?”

“直接走,肯定要扯很久,我先休假,今年還有幾天年假。”

方晴翻身,雙眼亮晶晶地看他:“我們找個地方玩兩天?”說完,她又洩氣,“不行,我們要裝修房子,不能亂花錢。”

江铮笑:“裝修房子用錢的地方多了,不差那點。我們去廣州,怎麽樣?”

“好啊好啊,我都沒出過省,最遠也就去過省城。”

方晴掰着手指算他們手裏的錢:“能去幾天?要帶多少錢?”

江铮說:“多帶點吧。我以前的班長在廣州管理一家服裝廠,我們過去看看,有什麽好東西能倒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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