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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沈立飛去衛生間洗了臉回來,同江铮夫妻倆道歉,失态了。
江铮即便不想先入為主,也認為十有八九是沈立飛讓錢財蒙了心,但沈立飛這一哭,似乎又另有隐情。
“沈哥,到底發生了什麽?”
“其實我也老早想找個人說說了。”沈立飛猛灌一杯酒。
“我們剛來廣州的時候,挺艱難的,說是老板的親戚,真賣面子的沒幾個。前頭的經理能力不怎麽樣,但在廠裏很得人心。很多事一開始都進行不下去,我又是剛入行,也就能分得清棉布麻布,老板又催得急,要看成果。我跟春曉說,幸好你是辦的停薪留職,我們在廣州待不下去,還能回去,你繼續做老師,我另找工作,憑體力吃飯也餓不死吧。”
回憶起往事,沈立飛激蕩的情緒也漸漸恢複平靜。
江铮知道沈嫂要麽不做,要麽就做到最好的脾氣:“嫂子一定罵了你。”
沈立飛也笑起來:“狗血淋頭!也多虧她把我罵醒了。我爸媽家,老丈人家都要修房子,少說一邊要給一兩萬,我們自己也還沒房子,小迅還想出國留學,不算不知道,一算,哪兒哪兒都需要錢,我們根本就沒後路。能咋辦?悶着頭幹吧。那一年,我和春曉基本上住在廠子裏,沒白天沒黑夜,還真讓我們闖出來了,把這廠子救活了。”
之後即便是有些小磕絆,也不過是硌腳的小石子,連絆腳石都不算。廠子掙錢了,沈立飛的腰包也鼓了,美中不足的是吳春曉身體不太好了,進進出出醫院好多次。沈立飛不讓她去廠子上班了。
沈立飛說你出去逛逛街,吃吃下午茶。吳春曉說我是要過闊太太生活了?你的存折經得起我折騰嗎?沈立飛哈哈笑,你不買飛機大炮,盡管花,我看王總的太太喜歡買包,你也買幾個包。
吳春曉很快就厭倦了無所事事的日子,而且她發現自己胖了,再一看沈立飛身邊的那些小姑娘個頂個都是模特身材。于是她在健身房辦了卡,去了幾次,經朋友介紹,認識了王耀祖。
王耀祖自稱是香港來的,醫藥公司代表,現在主要賣瘦身茶,此茶是他們公司和香港幾所大學聯合研發,經過美國權威機構的驗證,對減肥瘦身非常有效。王耀祖個頭不高,但會穿衣打扮,西裝革履,加上對香港來的有崇拜心理,健身房好些人都買了他的産品。
王耀祖唯獨沒有賣給吳春曉,送給她一個精品禮盒。
吳春曉喝了那減肥茶,三天內瘦了兩斤。但沈立飛總覺得不太對勁,上廁所的次數也太多了點。不過吳春曉覺得好,兒子也說媽媽臉色看起來好多了。
過了一段時間,吳春曉跟沈立飛說王耀祖的公司招大陸代理,她接下了華南地區的代理權,以後要叫她吳總了。吳春曉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接下代理,就開始到處出差,起初是一兩天不回來,後來變成三四天不回來,即便回來,也是在打電話。
沈立飛覺得她這個狀态不對勁,簡直都不想要家了。他們大吵一架,吳春曉罵他大男子主義,阻礙她的事業發展,提出了離婚,沈立飛沒同意。
後來又吵了兩次,一次比一次激烈,吳春曉最後一次提離婚,吵完就拖着行李箱走了,說是去深圳出差。
“第二天,我記得很清楚,就是那天,有個女的來廠裏找我,她說她是王耀祖的太太。她給我一個文件袋,裏面全是春曉的照片,還有我們的結婚戒指。她說春曉在深圳不讓那王八回香港。”
沈立飛趕忙開車趕去深圳,卻是在派出所見到了吳春曉。王耀祖報了警,稱吳春曉非法拘禁他。
沈立飛接回吳春曉,王耀祖和他太太像人間蒸發似的,消失了。
後來,沈立飛查到香港根本沒有那家公司,那個瘦身茶不過是貼牌貨,随便找一家小作坊都能生産。而王耀祖和他那個老婆十有八九是同夥,搞仙人跳。
那幾年,有些香港的貨車司機冒充老板在大陸這邊養情人,有的膽子大了,就騙投資,拿到錢就跑。後來,其他地方的人有樣學樣,假裝香港、臺灣甚至東南亞的華僑老板騙財騙色。
從深圳回來後,沈立飛和吳春曉誰也沒提那些事,好像王耀祖這個人從來沒出現過。他們沒有再同屋了,沈立飛跟兒子解釋說媽媽病了,要靜養。
有天,沈立飛回家,吳春曉格外熱情,沖過來抱住他。
她說:“耀祖你是不是離婚了,你還是選擇我了。我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我們可以一起打拼,我不怕吃苦。但是你別讓我去拿老沈的錢了,我兒子出國念書要錢。”
“後來她發病次數越來越多,我覺得留在這裏對她一直是個刺激。我工作也很忙,照顧不了她,就送她回老家了,小迅也跟着回去了。”
沈立飛又痛飲一杯酒,一瓶白酒大半都下了他的肚。
江铮放在桌上的手緊捏成拳,牙齒咬得咯咯響,心緒難平。沈立飛給他倒上酒,“回老家後,她的情況好多了,也能認人了。”
江铮不常喝酒,酒過喉,刺激得咳嗽起來。方晴擦了擦眼淚,拍拍他的背,給他順氣。
方晴問:“報警了嗎?抓到這個騙子了嗎?”
沈立飛搖頭:“當時根本就沒想到是被騙了,後來,問過派出所的朋友,這種騙局這幾年太多了,好多騙子都是拿假身份,打一個槍換一個地方,不好抓。”
江铮忽然臉色一變,問沈立飛瘦身茶和保健品是不是一個路子。方晴一聽也慌了,江鈴也提到過認識一個香港來的小老板。
沈立飛想了想,說:“我不能斷定,現在廣州深圳投資者非常多,大大小小的商人都有。你問問你大姐有沒有投錢進去,這些騙子主要還是求財。”
一早江鈴的眼皮就跳不停,她有不好的預感,果然,上工不到一個小時,右手食指鑿出來一個血窟窿。花了一個多小時處理好,手指包得像跟胡蘿蔔,再回到車間,手速慢了很多。他們幹的是計件活,做得慢,就掙得少。
晚上下了班,江鈴跟熊軍抱怨:“早就說那機器有問題,我們組長就是不往上報,害得我受傷。我一直都是我們組第一,今天掉到第四了,少掙十幾塊錢。”
熊軍還是更心疼她的傷:“夏天傷口最不容易長好,車間又悶又熱,你請兩天假,在家養一養。”
江鈴:“好大的口氣,請兩天假至少少賺四十塊,我傷了手,慢是慢了點,至少還在掙。”
“我是心疼你。”
江鈴壓了壓嘴角,還是笑了:“我知道。”
這晚的廣州難得有一絲涼爽,晚飯後下樓乘涼散步的人也多了。居民樓下幾個孩子嘻嘻哈哈玩鬧,江鈴紅了眼,她想兒子了。
熊軍咽了咽嘴裏的苦澀:“要是黃老板介紹的生意真的像他說的那麽賺錢,我們就不在工廠幹了,跟着黃老板幹,我算過了,順利的話,明年我們就能買房,全全就有自己的房間了。”
江鈴甕聲甕氣地“嗯”一聲。
“所以我們更要多掙點錢,我們的存款還是太少了,這次要不是看在劉月的份兒上,我們那一千多,人家黃老板都沒看在眼裏。”
江鈴和熊軍八點下班,八點半左右到家。方晴和江铮下了車往家跑,跑得肋骨生疼,趕到家,江鈴夫妻倆還沒回來。小隔間又悶又熱,江铮和方晴本就心急,根本坐不住,索性下樓去等。
他們剛下樓,就看見一個豐滿女人踩着一雙拖鞋噠噠噠地跑過來,急匆匆地上樓,随即聽到砰砰砰地敲門聲。
方晴往樓上看了看,“好像敲的是大姐租的那家。”
很快,傳來噠噠噠地下樓聲,那女人氣喘籲籲地跑下來。
“劉月。”江鈴一拐進來,就看到樓門口站着三個人,她第一眼看到最前面的劉月,然後看到了江铮和方晴。
“大姐,大姐夫。”江铮和方晴趕緊跑過去。
“鈴兒。”劉月速度更快,幾乎是撲到江鈴身上,哇地一聲哭了,“黃耀宗......黃耀宗他走了,我的錢都被他拿走了。”
江鈴還沒反應過來,什麽叫走了?
江铮一聽就心頭一沉,再看到熊軍震驚的表情,他已經猜到了事情的走向。
江鈴一頭霧水,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劉月已經哭成了淚人。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說先別哭了,冷靜之類的話。
方晴幫江鈴問:“黃耀宗是不是賣保健品的黃老板?”
劉月抽泣着點頭:“他家在香港有醫藥公司,他......他主要負責......負責保健品,都是真貨,不是......不是假的,香港人都......都......”
方晴打斷她:“黃老板是不是叫你投錢,還叫你找朋友投錢,說要帶你們一起賺錢?”
話說到這裏,江鈴也反應過來了。因為緊張心慌,她整個腦袋都紅了。
“小晴,發生了什麽?黃老板怎麽了?”
方晴和江铮對視一眼,方晴扶穩了江鈴,江铮輕聲說:“那個黃老板應該是個騙子,卷錢跑了。”
江鈴通紅的臉瞬間沒了血色。
“姐!”
“大姐!”
“鈴兒!”
江鈴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