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坦白

坦白

沒有什麽能比得知喜歡的人同時也喜歡自己這件事更令人欣喜的了,棠海盡力掩住滿心擂鼓,加快腳步回到辦公室,裝着教學筆記的背包被随意丢在沙發上,休息室的門被推開又依着慣性關閉,嚴絲合縫地卡進門框裏。

甩掉鞋子,棠海任憑身體重重摔進大床裏,枕頭剛剛捂住腦袋壓低喉嚨裏因着興奮而不自覺發出的尖叫,又被雙手扯下抱緊在懷中,雙腿胡亂踢蹬弄得床單一片淩亂。剛剛發生的事情仿佛做夢一樣,畫面還在眼前一幕幕回放。血管中仿佛有高度酒精在流淌,制造着一陣陣眩暈感,又好似被灌了滿滿一罐蜜在其中,甜膩地發慌。

可他是否能接受真實的她呢?剛剛燃起的火苗突然被澆了一盆冷水,棠海猛地睜開眼睛。被斯內普告白的沖擊力并沒有維持多長時間,上頭的瞬間過後,只剩下不知如何面對的無措。緩緩松開手中攥緊的裙擺,留下一道道褶皺縱橫交錯,頭頂映射下的暖黃色光線在眼前形成斑駁光點,暈染了視線。她使勁眨了眨眼,試圖讓自己從懸空的飄然狀态裏沉靜下來。

橫在兩人面前的,是身世秘密這條難以逾越的巨大鴻溝。坦白了對方很有可能會被吓跑,不坦白自己又過不去心裏的坎。畢竟誰會喜歡一個來自未來時空的怪人呢?

棠海長長地嘆了口氣,她上輩子造的是什麽孽啊!

可似乎總隐隐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她一個翻身從床上坐起來。腦海中抽絲剝繭般地整理着思緒,來消化掉剛剛獲取的巨大信息量。逐漸脫離掌控的劇情發展使其面臨着新的境況,她不得不重新規劃一切,以避免陷入過于被動的狀态。

第二天一早,棠海便明白了什麽叫做捅破窗戶紙後的如坐針氈。從走進禮堂的那一刻開始,斯內普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幾乎沒有移開過。海格的椅子不知何時搬去了另一邊,位置又變回了之前兩人緊挨着的狀态。

棠海剛落座,鄧布利多就笑呵呵地擱那兒遙敬了她一杯。

這是誰家瘋老頭兒能不能趕緊領回去?棠海表面上漫不經心地應承着,內心實則恨不得給鄧布利多脖子上挂個失物招領牌。

但她大概明白過來了那一絲隐隐的不對勁到底來自哪裏。她不會遂了某人的心願,至少,不會拿斯內普的命抵作工具。

她知道自己必須要抉擇。

“我記得你上午還有一堂課,”吃完飯,棠海慢條斯理地擦淨嘴角,“先去上課吧。”

她目不斜視地起身離開,但斯內普知道那話是對他說的。

棠海一整個白天都沒有出現,這讓斯內普有些緊張,他知道他需要給她時間考慮,不打擾就是最合适的做法,但仍忍不住不在飯點的禮堂和地下樓梯口的拐角處駐足張望,更忍不住不去想她。

自己昨天是不是吧她吓到了?斯內普站在高塔的石窗前向外望着,但似乎霍格沃茨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有她的身影。棠海今早的舉動很反常,這讓他無法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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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斜,光影打在石壁上,透過毫無遮擋的落地窗口照射進來,夏日的陽光太暖,斯內普下意識想後退至陰影中,卻轉身和來人撞了個滿懷。

背後就是萬丈深淵,棠海伸手拉住他。身體貼近靠攏,斯內普堪堪站穩腳步,對方便收回了動作。

“跟我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說些什麽,棠海已轉身下了樓梯。

她受不了看到他那無盡落寞的背影,尤其是在這高塔之上。棠海暗暗隐下眸底波瀾,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他回來,不管斯內普作出什麽樣的決定,她都能接受。

她不願騙他。

斯內普跟上她的腳步,內心十分忐忑。仿佛生命面臨着審判,他不敢去想結果,更不敢想以後他們該如何相處。手掌不自覺護住心口的懷表,仿佛怕珍寶被偷走了一般。他突然不敢再求倆人的關系能更進一步了,只要她能留下,能讓自己遠遠看着,就夠了。

棠海的房間東西不少,但收拾得很整潔。其中許多東西斯內普并沒有見過,牆角的木人樁和扇形劍匣,牆上懸挂的書法字畫,處處都透露着主人的特別。

“你知道的,我這裏只有白水,”一只熟悉的無柄棱線白瓷杯被放在了斯內普手邊,“我實在喝不慣茶或咖啡。”

棠海轉身去拿自己的水杯,那身只是最簡單的白衣黑褲在斯內普眼裏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反常,身側的手慢慢握緊,他直覺自己可能聽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如果你還沒決定好的話,可以先不用急着回答我。”他的語氣是平靜的,話底卻極力忍耐着什麽,下颚線條越繃越緊,手指在暗處被捏得發白。

站在書桌前背對着他的棠海動作頓了一下,她低頭看着手中那只小巧的白瓷水壺手柄,傍晚的霞光透過扇形天窗落在牆上、地板上、還有她的身上。

“不是我來決定,西弗勒斯,選擇權在你手上,”她緩緩轉過身面對他,“你本就是我回英國的唯一理由。”

斯內普錯愕了一瞬,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你真的了解我嗎?”她逆着光一步步向他走來,那聲音清冷得好似從遠處傳來,又回蕩至耳畔,“你難道,就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嗎?”

眼前卻隐隐浮現了另一個身影,斯內普有些困惑地眯了眯模糊的雙眼,短發、長發,好似兩個世界的影子慢慢重合,直至她停下腳步站在自己面前。

那些下意識被忽略掩埋的細節被拂去塵埃,重新暴露在陽光之下。她的與衆不同,她的神秘莫測,斯內普不是沒懷疑過,但那疑惑不能深思,只是想想就好似誤入迷霧不見蹤跡。

那股情緒在心中反複翻攪,心中懸思已久的疑問此刻就在嘴邊。

“你到底是誰?”他的聲音在發抖。

仿佛終于卸下了沉重負擔一般,在引導着他問出這句話後,棠海的神色也徹底釋然了。

“棠海,中國人,來自2023年,”她緩緩呼出一口氣,“确切的說,是死于2023年。”

已經到這個時候了,她也不想再瞞他,她信得過他敏銳的感知力,也信得過他的為人。與其一輩子陷入無知中糾結,不如痛快利索地了斷一切。

短短幾句話信息量卻巨大,斯內普的大腦飛速運轉着,想要盡快消化剛剛聽到的內容。“你是——”他的瞳孔瞬間放大,平靜如潭水的黑色眼眸掀起一絲漣漪。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棠海坦蕩地直視他的眼睛。

“回去吧,回去考慮清楚再告訴我,選擇權仍在你手裏。”

理性不過都是被愛而不得逼迫成習慣的,童年成長經歷中的缺愛迫使着自己獨立,哪怕是長大後也不敢觸碰情感分毫,她害怕自己淪陷,害怕受傷,所以只能包裹起內心豎起利刺。可斯內普何嘗不是一樣呢,同樣都是糟糕的原生家庭出來的孩子,封閉自己情感內耗,她明白他的舉動背後付出了多麽巨大的努力和勇氣。所以她不願再騙他,也不能再騙他了,隐瞞事實的後果只會是一片支離破碎,精心僞裝過的感情又怎能走得長遠。她寧願他知曉一切後自主做出決定,是繼續也好,是遠離也罷,她已經做好了随時接受一切可能的準備。

反正她回來,就是為了他,她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他,無論是出于愧疚還是愛,只要伏地魔死了,他就能好好活着。而她原本就是一個人,過客而已,談何奢望呢?

這注定是個難以入眠的夜晚,斯內普離開的時候身體幾乎是僵直的,他依然難以接受剛剛得知的信息。可以肯定的是,鄧布利多早已知道這件事,所以那麽信任棠海。

而他是第二個知曉的人。

所以她那麽了解他,了解每一個人,了解這個世界上發生的幾乎所有事情,因為她本就來自未來,來自另一個時空的世界。

地窖的窗常年關着,透不進半點兒光亮,巨大的撕裂感在急劇膨脹,仿佛用顏色将兩人分割開來,一半陰暗一半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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