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勘探任務

勘探任務

厄世紀星元209線。

風沙肆意彌漫，像一條長蛇卷起殘破瓦片。

這是楊修第三次勘探這個“藍色星球”，它在很久以前名叫地球，現在看，卻真是實實在在的“地球”。

千年前這個星球還曾被人類所依賴，現在卻僅剩下幹巴巴的土地——既無水也無生機，經年累月的沙礫早已互相填充到一處，分裂成微小的裂紋，直達地底深處。

據說是因為地球上水的枯竭與超高的地表溫度，人類才不得不向太空遷移，那時的人類尚未找到第二個“地球”。

楊修被高溫烘烤，面部很快蛻了層皮，很顯然地球上已經不存在一滴水了，即使是地表恒溫也達到了恐怖的54攝氏度，植被已經全然不見，大氣中氧氣稀薄，二氧化碳含量不斷升高，除了微生物勉強能生存以外，已不存在任何大體積生物。

地面的裂紋不規則，像釉面開片瓷器的紋路，旱災致力于将地球烘幹成藝術品，讓高溫使臭氧層變得格外稀薄，紫外線輻射也就愈發強烈。

對于這樣一個荒蕪且炎熱的星球來說，它本應不會被人探訪，可人類卻還是想回到地球生活。

書本上說，地球曾經是人類的巢穴，天災将他們從溫暖的巢穴中驅趕出去，他們就又成為了依賴太空的寄生蟲。

地球在人類離開三個月後，在幹旱這仍未消減的災難之下，又發生了超大地震，一夜之間建築渾然崩塌，煙塵四起，至今有些城市殘骸也已經深埋地底，被龜裂的大地包裹，随時間緩慢陷入了地表裂縫。

沒有了可以依靠的地球，人類在太空逐漸發展起來，于是，由人類建造的第一個太空生存星系——東城，出現了。

東城是現存人類的直屬空間，在其之下又細分為三大組織，分別是行艦，實驗，能源。

自從東城建立起來，人類就如同一家似的“抱團自救”，說是惜命，其實曾經混戰時期誰都咒過對方不得好死，所以主要原因還是東城法則，這法則除了比在地球上的各國法則還要嚴格之外，它還集各家之長，補各家之短，經過長時間查漏補缺才形成了一本人盡皆知的法則。

這是一個由人類共同編制的法則，它的學術命名為——柯莫拉秩序法則。

在東城這個大星系系統下，每個人都能分成平均資源，每隔一段時間還由“信息網”傳輸能源，根本沒有不平等之分。

行艦是楊修的身處組織，如他所需要做的首要任務——負責勘探與監測，他現在就在地球上做準備工作。

他身穿墨藍色細線紋內襯，外邊是行艦組織的服飾——黑色的防護服，後背淨氧器與面罩上臉頰的兩處凸起連接，頗像賽博朋克風的異形人。

這衣服在他身上，氣質都得冷漠幾分，只因他的瞳色非常深，仿佛可以穿透黑夜，它卻偏是黑夜。

“監測中，請稍候……”

等待監測途中，他翻閱着以往記錄，并站在裂口遍布的陸地上，此時的他猶如淺棕色羊皮卷上的一個黑點。

時間：新世紀星元736線

勘探員：X-712

勘探目标：地球

勘探結果：無生命體，無殘餘骨骼，水源完全枯竭，地表最深指數－12262……

……

時間：新世紀星元1059線

勘探員：X-905

勘探結果：無生命體，硫黃色濃煙……

……

時間：新世紀星元1547線

……

楊修合上資料庫，內容大都一致。

自人類入住太空以來，東城的人類一邊在太空中尋找資源，一邊嘗試“複活”地球，然而歷時幾千年都毫無進展，進入新世紀，東城也還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派遣一些人去監測地球。

而且據東城近期監測，地球似乎出現了新生命體運動跡象，于是，楊修再一次被派來監測。

生命體其實分兩種，一種是同人類一般的存在，一種是同動植物一般的存在。

到了楊修這，已經進入了厄世紀星元209線，根據秩序法則，每兩千年才為一個世紀。

“未監測出生命體，謝謝使用。”監測了好長一段時間，機器才給出回應。

楊修上次來也是同樣的結果，他現在一度懷疑是這個監測機器壞了，剛想整修一下，手臂上便傳來振動——是一個待接通話。

他暫停胡思亂想，劃開屏幕開通了機器的檢測數據頁面後，他才接過通話，顯示屏上赫然出現一張熟悉的臉，很漂亮，那是文衡，他的同伴。

“楊修，進展如何？”

“……不怎麽樣，什麽時候組織提供維修報銷，它好像壞了。”

文衡坐在駕駛艙內，楊修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他看着前方，不時偏過頭來。

“剛接到信息，東城那邊發出指示，地球如今頻頻出現明顯生命體運動跡象，這一次勘探可不容忽視。”

［目的地還有2分鐘抵達，請做好準備］

那是行艦的系統音，文衡聽到後繼續說道：“你在那多待會，我一會就到，還好我來了，不然你又白走一趟。”

楊修“嗯”一聲，關閉了通話，他是被東城半路投放到地球上來的，這次任務接的就很突然，他曾經就接到過兩次勘探地球的任務，也是東城監測出地球有生命體，卻每次都是無功而返。

楊修似是有些不耐煩地白了監測機器一眼，就好像在看廢鐵一樣，沒忍住再比了個手勢。

“機器是随主人的，請對你的機器放尊重點！”監測機器說。

楊修：“……”

他點開機器的顯示屏，在化形這個界面随手點了鐵棍這個選項，“砰”一聲，監測機器猛地摔在地上，已然成了鐵棍。

監測機器頓時生無可戀。

他十分舒坦地在自己的勘探頁面輸入了結果——一個看起來十分充滿挑釁意味的句號。

旋即他望向空中文衡的行艦，伴随着行艦落地的巨大聲響緩慢消失，楊修往行艦的方向看去。

一個球在艙門下降時，從中迅速飛了出來，就在這快要撞上他的千鈞一發之際，那球停下了。

楊修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因為這球經常給他下馬威，他習慣了。

那球卻在他眼前瘋狂晃動：“生命體運動強烈！”

文衡從行艦上下來便聽到這一句話，他和楊修對視一眼，同樣都是一驚，霎時地底沖出幾道光束，大地劇烈晃動，又裂了一道幽深的口。

巨石從中騰空而出，拔地而起，碎裂的口又合了回去，形成凹下去的一個窩點。

楊修很快向後閃去，順腳踢起先前被他扔掉的“鐵棍”，因身體不穩還倒了下去，就這樣順着下坡滾了幾下，而後才順手握住。

那巨石躍到地上，身上的岩石陡然脫落，猝然露出大片鐵皮，其上破損的淺色熒光忽暗忽明，那是藍色的纜線，這東西的外形楊修倒是極為熟悉，能源組織的第一批戰鬥機器。

他沒能繼續思考，那機器揮動着雙臂，想是時間太久，連接處生鏽，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一拳猛地向他砸來。

這機器力量大，可以自主行動，唯一的好處便是會蠻力，速度與戰術卻都不能達标，當時新世紀時的能源組織也僅僅只制造了100多個，且都被派去執行任務，98%已經完全報廢，那這個就不知道是不是曾經在地球上餘存下來的。

饒是楊修也萬萬沒想到，這機器居然就在自己腳底下。

也就是在這時候，他恍然大悟——先前地球上頻頻出現的生命體運動軌跡，很有可能就是這個機器所發動的信號！

——可機器又為何有生命體跡象？

他翻身躲過攻擊，立刻站起來，那機器見一拳沒能打到他，似是暴怒了，再一次擡手猛錘。

突然警報聲響起，斷斷續續的機械音開始道：“警告——警……生命體入侵……侵。”

這聲音不知哪裏來的，楊修只見那大塊頭陡然倒下——又掀起一陣塵灰。

文衡越過大塊頭，在它身後找尋着什麽，大塊頭的鐵皮到處繡繡斑斑，運動時看不清，現在停下來卻是有大片大片的破口，前端卷起的鐵皮裏，縱橫交錯着密密麻麻的電線。

楊修單手扶着鐵棍，對着文衡提高音量：“你看到它的編號是什麽？”

大塊頭個子屬實很大，雙眼之間的光亮徹底暗下去，文衡在它頸脖處找到一串數字。

“A－04。”

這數字倒讓楊修一怔。

文衡召來自己的監測機器，對着大塊頭進行掃描。

楊修在轉行行艦之前，曾在能源組織過渡過一段時間，那時能源組織正在研究新型戰能戰鬥機器，研究的那一批生産的機器編號都以A開頭。

那現下這個，的确就是剩餘下來的沒錯了。

“有生命體殘存，能源正在減弱，請盡快找出碎片。”文衡的監測機器不斷響動，卻也只能幹着急。

大地輕微顫抖，大塊頭胸前透出一絲光亮在楊修面前，他剛好能看到。

碎片是每個機器都有的核心組成部分，一般都放在機器的胸前，是供能物質，同面前這個大塊頭，碎片也是在胸前。

這時候楊修的鐵棍算是派上了用場，他手疾眼快的，一戳一撬，輕而易舉地就取出了碎片：“我拿到了，那它怎麽辦？”

大塊頭離了碎片，自然就成為一堆廢鐵，文衡走到他身邊，湊近看了碎片一眼：“見鬼了，機械都有生命，高溫還真出奇跡，走罷，回東城去。”

楊修需回東城複命，剛好能蹭文衡的行艦，就拖着鐵棍走過去，說：“好文衡，我跟你一起。”

文衡受不了他這重裝武備還裝可憐的行為，就推了他一把，道：“別裝了，看着就辣眼睛，趕緊上去。”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