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來而不往非禮也

警笛刺耳……

一輛警車由村口呼嘯而至……剛停穩,車上就迅速的蹦下個小老頭,六十多歲的年紀,臉色黝黑,留着八字胡,略微弓着背,一身灰布棉襖,襟前和胳膊肘都打着幾塊大補丁。

“白天兒”的記憶裏,有這麽一號人物……此人是李勝利的爹,叫李鬥金,是村裏的工分會計,平時總是一副假正經的派頭,其實,背地裏什麽偷雞摸狗的事兒都幹,表面上不言不語的,心裏卻全是壞主意,人送外號——“李壞水”。

李鬥金一見兒子滿臉是血,“嗷”的一聲就沖了過來……斜眼一望南夜的狠相,也沒敢靠前,立刻轉身拉住了警察的胳膊,氣急敗壞的嚷着,“同志,你們快看看,這流氓的氣焰多嚣張,禍害貧下中農的婦女不說,還敢侍強殺人!這樣的敗類不除,不就成了群衆當中的毒瘤了?帶走!必須要嚴懲!”

流氓?殺人?

幾句話沒說完……他倒先給南夜定罪了?

還敗類……呃,毒瘤呢?

這詞兒拽的?

看來這個小黑老頭,真不是個省油的燈。

當先的警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披着藍大衣,戴着大檐帽,白淨的臉上,嵌着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目光在院子裏一掃,就疾步跑了過來,一把推開了騎在李勝利脖子上的南夜,大聲的喊道,“閃開,都給我住手!”

丹尼順勢一拉南夜的胳膊,将他拽到了一邊……

李鬥金撲過去捧着兒子的臉,差點兒哭出聲兒了,“勝利,我是爹啊!你看看我!”

李勝利一雙原本就小的三角眼,早被揍得眯成了一條縫兒,門牙沒了,說話也露風了,“爹……爹,你可要給我報仇!”

村民們一見,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控訴”南夜的罪行……連帶着同情憐憫的目光,一個勁兒的瞟着白天兒,竊竊私語着,“啧啧啧!這可怎麽辦?本來這丫頭腦袋就不好使,現在,還丢了清白!唉!以後的日子……更完了!”

白常喜也不多說話,一把将白天兒攬到了身前,敞開大衣,将女兒裹了個嚴實,“天兒,沒吓着吧?跟爹回家!”

他心裏最明白……在這個村子裏,哪家兩口子鬥嘴吵架,都能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有的沒的說上幾天,自己的閨女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明天還指不定傳成什麽樣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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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回頭看了一眼亂七八遭的院子……但見南夜默默地跟着警察上了車,李家父子這下可來了能耐,比比劃劃的圍着院子叫嚷着,嘴裏罵罵咧咧的什麽都說,四下的村民也都跟着瞎議論,順帶扒着警車瞧熱鬧。

南夜依舊是一派冰冷酷拽的樣子,清亮的目光透過車窗,有意無意的捕捉到了丹尼的視線,對視之間……他眸底的神情有些複雜,有歉疚,有慚愧,還有……那麽一絲絲的憐惜。

憐惜?

丹尼有些楞了,靜靜的回望着他……

他将額頭抵着窗口,忽而微微一笑,英俊的臉上,卻挂着別樣的嚴肅,用嘴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保……重!”

保重?

啥意思?

她擡起頭向着白常喜,“那個……南夜,會怎麽樣?”

“你別管!”白常喜有些納悶……自己的閨女,怎麽今天不一樣了呢?眼睛也清亮了,說話也利索了,胖乎乎的小臉兒上,好像一下子多了些什麽,連他這個有名的“白算盤”,也看不透女兒到底在想什麽了。

警車呼嘯着離開了村子……

院子裏的人,也都漸漸的散了……

夜,陰沉……

呼呼的北風,卷着鵝毛般的雪花兒,肆意的漫天飛舞……

丹尼跟着白常喜往家走……

忽地,眼角一瞥,在井邊兒掃到了一個人影兒……王寡婦,裹着一件藍布碎花大棉襖,穿了件肥大的厚棉褲,一條起球兒了的舊圍脖,遮住了半張臉,正鬼鬼祟祟的躲在一棵大樹後窺探。

丹尼即刻停下腳步,故意蹲下身子,手捂着肚子,嘴裏含糊不清的說,“爹,我要上廁所!你先回吧!”

“啥?上廁所?到家再說!”白常喜怕閨女會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死拉着不松手,連哄帶吓的拖着她,“乖!聽話!跟爹先回家!”

丹尼也不多話,直接給白常喜使了個暗絆子……趁着他一趔趄,一溜煙兒地的就跑出了老遠。

她先在村口兜了半圈兒,見沒人跟着,才又悄悄的潛回了井邊兒,躲在陰影裏,偷偷的打量着王寡婦……

那女人焦急地四下張望,一見李氏父子蹒跚而來,身邊又沒有旁人,立刻就在樹後露出了頭,右手一提褲腰帶,左手使勁一抹鼻子,“老李頭兒,說好的十斤糧票五塊錢呢?拿來!”

“你小點兒聲!”李鬥金急赤白臉的小聲嚷着,“你個二貨!得瑟啥?怕‘白算盤’不知道是你給他姑娘下的春藥?村長也是好惹的?瞧他不扒了你的皮!”

王寡婦慫了,“咋是我給他姑娘下的春藥?那藥不是你們給我的?不是你們怕南夜搶了‘勝利’當兵的名額,故意陷害他的?你不是還說……就要找白天兒,因為村長肯定不會看着自己的姑娘被白睡了,一定要治死南夜的?”

“你還說?”李鬥金氣得臉色煞白,左右一看,也沒有可手的家夥什兒,幹脆一彎腰,脫下了大棉鞋,照着王寡婦的頭上砸去,“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臭嘴!再說?我割了你的舌頭!”

王寡婦一縮脖子,狼狽的退出了五六步,還不忘了跳着腳兒的低嚷,“李壞水兒,你欺負我是個寡婦?不給我錢和糧票?你可別想好!”

李勝利來了本事……踢寡婦門,刨光棍墳,這些事兒,他沒有啥做不出來的。

拐着腿兒,頂着一張腫得像是豬頭的臉,使勁追着王寡婦跑了幾步,“你媽的,欠打!”

王寡婦一見他的狠相,倒是有些怕了,一邊叨叨着罵街,一邊小跑着沒影兒了……

丹尼眼裏閃出一道陰冷的光……

從此以後,她就是白天兒了!

這輩子……誰再敢玩兒陰的?小瞧算計她?

哼哼……瞎了他們的狗眼!

來而不往非禮也……可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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