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蜜愛如汁的元宵節【一】 (1)
白天兒奔着廠門口去了!
人還沒到,就見海報欄邊烏泱泱圍了一下子的人,那架勢可比宿舍樓那邊熱鬧多了。
紡織廠是一千多人的大廠,三班倒的工作制,此刻正是交班的時間,衆人一見了這種關于廠長八卦的大字報,就別提有多沸騰了,說什麽的都有:
“你信嗎?我聽說廠長的老婆是大幹部家的女兒,有背景的!”
“那又咋了?女人呢,老了就是不如小姑娘值錢,那個白天兒我也見了,十八一朵花兒,長的那才俊呢!”
“十八咋的?軍婚啊!也該出來亂扯?什麽作風?是要判刑的!”
“唉,現在不是開放了嗎?這事兒要是放在前幾年,都能在她脖子上挂個破鞋游街了!”
南星兒的臉都白了……都說衆口铄金,她一個單過的女人,身邊還有個不大的孩子,想必最怕的就是這個!所以才一直隐忍着過日子!
拉着白天兒的手都有點兒抖,“算了吧!鬧開了,只是你自己丢臉,這麽多人呢!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你淹死了!”
“姐,你別跟着摻乎,你也別過去,就在這遠遠的站着啊!這事兒和你沒關系!”
說完了話,白天兒使勁一推南星兒的手,“騰騰”的幾步就走到了廠門外。
南星兒猶豫了一會兒,畢竟白天兒是弟弟的媳婦……不好意思就這麽站在一邊瞧着,只能硬着頭皮也過來了!
白天兒走到海報跟前,故意使勁的咳嗽了一下,臉上笑得象是朵花兒似的,聲音不大,多數的人卻都能聽得清,“哎呦,都看熱鬧呢?咋回事兒?我也瞧瞧!”
這麽個“不知廉恥”的……呃,潘金蓮!
見了自己的大字報還不快點兒躲,竟然還有臉鬧上來了?
衆人一見,都自動的閃到一邊。
白天兒眯着眼睛看了看……海報欄裏滿滿的貼了三賬大字報,內容照片和字跡都與宿舍樓口的一模一樣,她也沒象剛才那麽激動,細細的看了一遍,這才回頭向着圍觀的衆人說,“這是……頭幾年的大字報又興回來了?大鳴大放,說什麽都行?無法無天又沒人管了?”
也沒人回答!
她擡手小心的掀下了一張,折好了,揣在了衣兜裏,“咳咳咳……大家聽好了啊!我有幾句話要說!如今世道變了,誣陷罪是要受法律制裁的,幫助散布謠言的人,同樣也要承擔責任!我手裏這個就是證據!不明不白的黑鍋我不背!我這就上公安局和廠辦報案去!順便說一下啊,誰要是知道散發這個大字報的罪魁禍首?并願意向公安局提供線索作證的,我獎勵……500塊人民幣!”
500塊人民幣?
小一年的工資呢!
人群裏一下子就炸了!
“這丫頭!還要去報案?這就叫有恃無恐吧?”
“就是!聽見沒?500塊啊!看來她一定清白啊!要不,還能自己出錢打自己的臉?”
“嗯吶!就是呗!我要知道是誰寫的大字報就好了!500塊?夠買三臺自行車了!”
“現在還有這麽瞎鬧騰的人?還貼大字報?想放什麽屁都行?十年的餘毒還沒肅清?”
白天兒擡了擡手,做了一個“靜一靜”的手勢,“如果沒人知道是誰?那我就自己查!也不難吧?照片背後不是還有照相館的水印?就算我查不出來,不是還有警察可以排查筆跡指紋?反正這錢我是拿出來了,不找到這個污蔑的人,不還我一個清白,我就沒完了!”
回頭一瞧,廠門口還有幾堆清掃過的積雪,上面插着幾把鐵鍬,疾步走了過去,拎了一把大鍬就回來了,聲音也提的高了,“還要補充一句,找不到人?沒完!找到了人?我也和他沒完!”
也沒和誰打招呼,“啪”的一下,掄圓了胳膊,就把海報欄的玻璃給砸碎了。
玻璃飛濺……
圍觀的人四散驚跑……
白天兒把鐵鍬往地上一丢,拍了拍手,“這玻璃我賠了!都散了吧!”
四五十人都在旁邊站着,楞沒人敢大聲說話了……心裏都暗自嘀咕,這姑娘長的嬌柔,下手辦事可真是“虎”,可千萬別撩她,要不然,指不定這鐵鍬掄到誰腦袋上呢。
白天兒一扭頭走了……
南星小跑着跟在後面,小心翼翼的瞧着她的臉色,“白天兒,你咋還這性子呢?這局面本來就夠亂的了,你倒好,把事情越弄越大,瞧着吧,不出一個小時,你這事兒就能成廠裏的頭條新聞了!”
說這話的時候,心裏的情緒極為複雜:
暗自也佩服白天兒的不怕事兒!
決斷也快,手筆也大,張嘴就懸賞500塊!
可也有些擔心,瞧這弟妹的脾氣,要是找到了人,不還得鬧出大事兒啊!
小聲的勸,“算了吧,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就算知道了是誰又能怎麽樣呢?話已經都說出來了,大字報也貼了,影響造成了,你還能把人家吃了?”
吃了?
吃不了!
也得讓他扒層皮!
白天兒站穩了腳步,扭頭望着南星兒,“姐,我知道你為人一向內斂,不喜歡我這種咋咋呼呼的性子!這事兒你就別管了,也千萬別去南夜面前說啊!不用他知道!沒必要!犯不着!”
南星兒有點兒為難,“這麽大的事兒,不讓男人知道,就你一個女孩子家,你能怎麽辦?”
“你就別管了!我回服裝廠了!”
說完話,她還真就走了!
南星兒望着白天兒的背影搖了搖頭……這個小弟妹,真是太厲害了!
一到廠裏,白天兒氣哼哼的進了辦公室,把大字報往桌子上一摔,悶坐在沙發裏喘粗氣!
說不氣?
那是假的!
怎麽女人想要幹點兒事業就這麽難呢?
尤其是稍有姿色的漂亮女人,好像就更難!
事業做的不好,就有人在背後議論:
瞎鬧騰啥啊?心氣倒是高,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倒不如老老實實的在家帶孩子!
事業萬一做大了呢,也還是會有人說:
瞧她那得瑟樣?真以為是自己努力的結果嗎?還不是靠男人!
即便這個男人不存在,也能想方設法的給她按一個!
緋聞!
尤其可惡!
連阮玲玉都是被“人言可畏”害死的!
她進門的時候,小武正在收拾院子呢,一看白天兒氣呼呼的樣子,心裏有些納悶……武立勇嘴上雖然說的不多,可心裏卻十分感激白家父女倆的情誼,在院子裏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進屋瞧一瞧。
一挑門簾,倚着門框,故作輕松的問,“哎呦啊,母老虎發威了?誰惹你了啊?”
斜眼一瞄桌上的白紙,不禁向前走了步,低着頭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這誰他麽的這麽缺德!找抽呢吧?紅口白牙的污蔑人?”
白天兒一聽他的話,倒是笑了,“污蔑人?小武,你不相信這上面的話?”
“相信個屁啊!你腦袋叫門擠了?放着南夜那條件的不要,非要在外面找個年紀大的?你缺爹啊?”
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我不是那意思啊!呸!瞧我這張嘴!我是說,你自己男人差啥啊?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板有身板,要家庭有家庭,自己還有本事……”
實在聽不下去了!
白天兒擺了擺手,“小武,誇南夜的話,你去他面前說,他愛聽,聽了就完全可以得瑟上天了!”
小武低着頭笑,“你兩不是兩口子嗎?誇他不就是誇你眼光好?”
頓了頓,“這事兒你打算怎麽辦?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說話!”
“暫時還不用!如果我估計得沒錯!不到天黑,就會有人來領賞了!”
領賞?
小武有些懵!
白天兒站起身,“自古人為財死!不管是誰貼了這麽多大字報,怎麽可能會沒有人看見呢?我當着衆人說了,懸賞五百塊把這個人給我揪出來……”
小武的眼睛都瞪圓了,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等會兒!打住!多少錢?我沒聽清楚!”
他不是沒聽清楚!
他是不敢相信!
五百塊?
這女人也太敗家了!
白天兒也沒理他,自顧自的把照片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着,“哎,小武,這背後的水印上是寫得‘生生照相館’吧?”
武立勇湊了過來,“可不是!你等着啊!這省城有兩家‘生生’,我找人幫你打聽打聽去!看看是誰交的底片!”
也好!
他一扭頭去了!
白天兒做了幾個深呼吸……平靜了一下心情,又開始畫起了服裝設計圖!
時間飛快……
轉眼天就黑了……
服裝廠的員工都回家了,她自己也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去醫院,一出大門,有人在暗影裏閃了出來,鬼鬼祟祟的吓了她一跳,
不由地退了半步警覺的問,“誰?幹什麽?”
再細看面前的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體型微胖,文質彬彬的,帶着副黑框眼睛,腼腆的沖着她一笑,“別怕!小白姑娘,吓着你了吧?我是紡織廠的,姓吳,吳齊,來跟你說點兒事情!”
紡織廠的?
說事情?
那一定是關于今早的大字報啊!
看來果然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呢!
“你哪位啊?進屋說吧!”
白天兒領着他進了武家大院,開了辦公室的房門。
小武聽到了動靜,一見來了個男人,大概是怕白天兒吃虧,也跟進了房間,也沒多說話,往旁邊靜靜的一坐。
他是地痞出身的,要賬要慣了,身上總是帶着一股狠勁兒,吳齊見了,不自然的挪動了一下腳步,“這位是?”
“我是她哥!”
武立勇嘿嘿一笑,“咋的,還有啥不能說出口的話嗎?”
白天兒知道他是好意,也沒法攆他,只能對吳齊客客氣氣的一笑,“有事你就說!這屋裏也沒有外人!”
小武聽了很受用!
這就等于變相的承認他了!
更是肆無忌憚的往沙發裏一靠,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滋滋”的喝了起來。
吳齊遲疑了一下才說,“我是,呃,我知道是誰貼的大字報!”
武立勇直接打斷了他,“先說說你是幹啥的吧?要不然我們怎麽相信你的話?”
“哦!我叫吳齊,是紡織廠三車間的工人,昨晚我是夜班,天快亮的時候憋了潑尿,也不愛去廁所,找了個背人的牆根就方便了……”
小武一撇嘴,“嘿,瞧你這操性?靠牆根兒尿尿?天冷!也不怕把你鳥兒凍掉了!”
吳齊紅着臉不說話,一看就是個老實人!
白天兒強忍着笑,“吳同志,你接着往下說!”
“哦!後來,我就看見檔案科的薛瘸子鬼鬼祟祟的來了,心裏就納悶啊,他們坐辦公室的,也不上夜班啊,他怎麽天不亮就來了?就多了份心眼,仔細瞧了他幾眼!見他手裏拿着幾張大白紙,神色有些緊張,奔着廠大門去了,我就在後面跟了兩步!薛瘸子在廠門外的路邊站了一會兒,就來了輛小‘拉達’,車上的人看不清,天黑,朦朦胧胧的就看見戴着個軍用大棉帽!好像交給了薛瘸子一沓東西!”
吳齊停下不說了,故意賣起了關子,兩眼瞪着屋裏的人。
白天兒依舊穩穩的坐着……
沉得住氣!
不問!
吳立勇開口就罵,“你媽的,姓吳的,磨叽啥?快說!”
“啊?我說!我看見薛瘸子和車上的人說了兩句話,那車就很快的開走了!再然後,我見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把那一沓東西打開了,一張一張的都貼到了紙上,趁着夜色,左右無人,又把白紙貼到了公告欄裏!等他走了,我過去一看,可不就是今早見得大字報嘛!”
白天兒欠了欠身子,“我沒大聽明白啊!你是說,大字報早就寫好了,照片是後貼上的?別人拿給他的?”
“嗯呢!我去過檔案科幾次,見過薛瘸子的字體,昨晚看得也清楚,那大字報上的字兒,确實是他事先就用毛筆寫好的,相片是後貼的!”
“操!那還等什麽?白天兒,我帶幾個哥們去,今晚就扒了那瘸子的皮!”
吳齊吓了一跳,不由的退後了幾步,還不忘了猶猶豫豫的問,“那個,那個……你說的五百塊錢?”
“給!保證給!”
白天兒眯着眼睛,“不過,你想必也聽清了,如果我需要證人的時候,你可是要出庭作證的!不過,這個嗎?要看事情的發展,也許還走不到那一步!”
“我願意作證!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搞大字報那一套,我……我不齒!”
武立勇歪着嘴角笑,“喲?還把自己說成捍衛正義的戰士了?狗屁!不給你五百塊錢?你也不會來!不齒?不齒……你也只會憋着不說,在一邊瞪着眼珠瞧熱鬧吧?”
吳齊不好意的低着頭。
算了!
人心不古!
這世道,人家不在背後使壞就不錯了!
白天兒在抽屜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五百塊錢……十張一摞,五摞子十元大票,在那時候也算是一筆天文數字了。
吳齊咽了咽口水,伸手就來拿,白天兒一拍桌面,“哎,先別急!”
他又不甘心的把手縮了回去!
女人眯着眼睛,“吳齊,你要是敢說一句謊話,我可提醒你啊,昧心錢可不是那麽好拿的!我要是查出來你搗鬼,到那時候,可是要你連本帶利的一起還!”
吳齊下意識的瞄了一樣小武,“我知道!我知道!沒騙你!”
白天兒接着說,“我先給你一半的錢,那一半,等事成之後一起給!”
“事成?”吳齊納悶的擡起了頭,“還用我做什麽嗎?”
她也沒回答,沖着小武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一起緩步走到了院中,“小武,現在就需要你幫忙了!你要是不願意也可以,我再找別……”
“你埋汰我?”小武不高興的一仰頭,“我不沖你,也得沖村長啊!我在三方村的時候,白老爹圍前圍後的照顧了我大半個月,無親無故的,圖啥?現在他女兒用得着我了?我倒先躲了?這是‘道上’的作為嗎?傳出去丢死個人!”
道上?
又來那一套了!
白天兒也沒工夫理他,“我想今晚去見見那個薛瘸子,問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估計他不吃點兒苦頭,也不一定就願意開口說!所以……”
“明白了!那我也跟着去!再帶幾個人!他不說,就把丫的腿兒先打折了!至于是哪條腿兒?那可要看小爺們的心情了!”
“也不用!吓唬一下就好!你可別惹事兒啊!”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兒!等着,我找人去!”
眼瞧着小武先去了。
她又回了屋,問吳齊,“一會兒我們就去找薛瘸子,你要想拿錢,就跟着走一趟吧!”
利字當頭!
眼看着五百塊錢就在眼前擺着呢,吳齊也沒猶豫,使勁點了點頭,“嗯吶!”
不大一會兒,院子裏腳步吵雜,小武在門口低嚷着,“白天兒,人齊了,走吧!”
“來了!”
出了門往院子裏一瞧,她也暗自的伸了伸舌頭……只見小武身後跟了個八九個小夥兒,清一色的膀大腰圓,兇神惡煞,都不用說話,只往那兒一站,膽子小的良民都不敢從他們面前過。
吳齊都怕了,下意識的放慢了腳步,小聲兒問,“小白姑娘,不會,不會鬧出人命吧?”
武立勇故意吓他,“鬧出人命?那可不一定啊!走吧!你現在後悔也晚了!”
把吳齊夾着幾個人的中間,“走!帶着我們去找薛瘸子去!”
“我……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兒啊!”
吳齊大概是怕惹事,又有點兒往回縮了!
武立勇照着他後腦勺就是一巴掌,“不知道?拿錢的時候,你咋不說不知道呢?欠打是不?”
白天兒不說話!
吓吓也好!
有些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吳齊慫了,“那,那我領你們去他家吧!不過說好了!我就是領個路,出了任何差錯!可跟我沒關系啊!”
“走吧你!廢什麽話?”
有人踹了他屁股一下,吳齊朗朗跄跄的在前面走,一行人借着夜色出發了。
薛瘸子不住紡織廠的宿舍,而是住在一處小平房區,東拐西拐進了幾條胡同,在一處小巷的盡頭,吳齊站住了腳步,“我,我就是來過一回啊,還是廠裏給各家送煤的時候來的,好像就是這兒了,他是個光棍,和他老媽住一起,院子裏也沒旁人!”
吳立勇一擡下巴,“你先進去看看,他在不在家?我在門口聽到動靜就進去……快點兒啊!愣着幹什麽?”
吳齊沒辦法,只好硬着頭皮進了院子,“薛科員,薛科員在家嗎?”
立刻,一聲門響,有個男人答道,“誰啊?誰找我?”
還沒等吳齊回話呢,武立勇向着兄弟們一揮手,呼呼啦啦八九個人一下子就都闖了進去!
白天兒走在最後,往院子裏一看……兩間向南的瓦房,門前站了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三角眼,塌鼻子,兩片油嘟嘟的厚嘴唇,雙手插在袖口裏,目光游移,一看就不像是個安分的人。
薛瘸子一見這架勢,當時就慫了……雙手護着頭臉,腳步向後退着,“各位小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
又斜眼瞧着吳齊,“老吳,咱們也沒梁子啊!你帶這麽多人來幹什麽?”
吳立勇靠着大門,以防他突然跑出去,“沒梁子?小爺們吃飽了撐的找你來?稀罕你?你長的漂亮啊?呸!也不跟你拐彎子,我問你,廠門口的大字報是怎麽回事兒?自己說!省得我動手!”
他手下的人都跟着小武混久了,配合也默契,一聽到他低吼,立刻在一邊助威,幾個人乒乒乓乓把院子裏能砸的都砸了,雙臂抱胸,圍着薛瘸子站着,瞧着樣子,一言不合就開打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
薛瘸子雖然不是好漢……因為怕挨打,倒也十分地乖巧,“別!別動手!我說!”
說吧!
就等着答案呢!
薛瘸子矮着身子,“我上午就都聽說了,早上廠門口鬧了那麽一大出,五百塊錢的懸賞,這麽大的手筆,立刻就傳遍了整個紡織廠,我私下估摸着,這事兒遲早要敗落!果然,你們就找來了,想必是都已經查實了……”
“別說沒用的!”
“說重點!”
“快說!”
幾個人吼他……
薛瘸子咬了咬牙,“反正大字報是我貼的,可我是冤枉的,是有人給我錢讓我幹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說到重點了,白天兒出面了,“誰給你的錢?”
“我也不認識!真不認識!最開始是她找的我,就在我家門口,說好了付50快錢……要我在宿舍門口,廠辦門口,還有廠門口各貼幾張大字報!我跟譚廠長有矛盾,全廠都知道!貼他的大字報,不給我錢也幹啊!”
這也難怪!
譚明是改革派,想必一定也得罪了不少人!
薛瘸子接着說,“我和那人就見過兩次,每次見面的時候,她都捂得嚴嚴實實的,真沒看清臉!”
“她?是女的?年齡呢?也看不出來?”
“好像……也許……中年?真是不敢确定!相片真不是我拍的,大字報裏的詞也不是我想的!我就是被人利用了!要不,要不……明天我去廠辦自首去?”
自首?
也行啊!
不過,可不能那麽簡單就算完!
白天兒挑了挑眉,“薛瘸子,自首多容易啊?可是影響已經造成了,你說咋辦吧?”
“咋辦都行!你說!”
“我說?沒那閑工夫!給你提個醒兒吧,明天廠裏在小禮堂有個元宵節聯歡,你自己看着辦吧!要是不能給我挽回影響,咱們就沒完!”
小武上去照着他後腰踹了一腳,“姓薛的,聽明白沒!”
薛瘸子點頭哈腰的,“明白!明白!”
出了薛家……
衆人分了手……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八九點了,南夜一個人坐在病床上,臉向着窗口定定的出神,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麽。
白天兒過去摩挲着他的手背,“怎麽了?你好像不開心?”
“嗯!有點兒不開心!”
南夜這才緩過神,有些強顏歡笑的說,“明天是我在家最後一天,後天十六,早上我就要回部隊了,這一分開,再想摸你一下都難!天兒,明天你哪兒也別去!好好的陪着我,一整天,什麽也不聽,什麽也不問,行嗎?”
她本來倒是這麽打算的!
可現在……
“南夜,明天我要去趟紡織廠,我也不瞞你,是出了點兒小事!我沒打算回避,回避事情不是我的作風,我必須要自己去面對!”
男人苦笑了一聲,“小事兒?你是指你和譚明的緋聞?”
啊?
這麽快他就知道了?
所以他要留着女人在身邊,能多留一刻是一刻,不想她獨自面對外面的風浪?
“南夜,這件事兒……是姐跟你說的?”
“你別管誰說的!白天兒,我問你,你打算怎麽去面對!你不覺得現在不聽不問,冷處理一下整個緋聞,才是最明智的嗎?”
女人細看着他,“南夜,你生氣了嗎?你也相信那些謠言?”
男人也坦白,“我還沒那麽善妒!不過,說實話,如果對方不是譚明,而是一個和我旗鼓相當的人,我真的不知道……”
他停了停,“男人在‘愛’的方面都是自私的,就像是一頭獅子,對自己的女人和家庭,永永遠遠也容不得旁人觊觎!”
白天兒靠着他的肩,“南夜,你瞧,我不告訴你這些,是因為覺得沒必要!我沒打算冷處理,我已經想好了!明天紡織廠聯歡,譚明是廠長,一定也會在的,按理我是要低調些,也許就該像你說的,躲出去和你逍遙快活的玩一天,什麽都不問!可我偏不!我越躲!謠言傳的越歡,我明天非要去!還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要讓那些人瞧瞧,我沒做賊心虛!”
緊繃着小臉,攥着小拳頭,那副認真的模樣,仿佛誰要敢質疑她……她就會一個大耳光打過去!
南夜笑了,低着頭,笑得眉眼如畫,“不知道為什麽,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白天兒,在我印象裏,你好像就從來沒怕過事兒!”
沒怕過事兒?
她怕過!
當南夜躺在手術室裏的時候……她怕的全身都發抖!
南夜站起了身,拉着女人的手,深情的望進她的眼睛裏,“天兒,如果你想好了,如果你真選擇直面是非謠言,那我就陪着你!明天,不論你要去哪兒,不論你要做什麽,我都義無反顧的陪着你!還有什麽比這個更有說服力的呢?我這個做丈夫的都信任你,誰還敢再多說一句?”
白天兒伸臂摟着他的脖子,撒嬌的偎進了他的懷裏……
信任?
難得!
支持?
更可貴!
男人說的對!
有他在身邊……這麽一個傑出優秀的丈夫,一句話都不用說,就是最好的“避謠神器”!
南夜點着她的小鼻尖,“就這麽定了!明早出院,回家!咱們一起過節!”
是啊!
元宵佳節呢!
是應該團團圓圓高高興興的一起過!
**
第二天一早……
兩個人早早的辦好了出院手續……
謝過了醫生護士,收拾好了東西,小五子開着車接兩個人回家……
一進家門,四處靜悄悄的……
南夜扭頭問,“唐麗娜是今天入伍嗎?”
小五子答,“不是!小娜和你一樣,也是明天走!紹軍哥沒在家,出門好多天了!聽說是去了青海!楊團長也沒回來,就住在娘家,司令員也忙,基層大院兩邊跑,也是不回家,他住在軍區的招待所裏!所以家裏除了小裴,一直也沒別人!”
一提裴夢菡,南夜癟了癟嘴,“她還住在這兒呢?煩!”
邊說着話邊上樓了……
白天兒先把沒吃完的水果和營養品放進了廚房,一扭頭,裴夢菡就站在她的身後……臉色不太好,手腕處還有些淤青,看着像是被繩子捆過的。
“幹什麽?悄沒聲兒的,吓了我一跳!”
裴夢菡眼裏有着怨毒,“白天兒,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你發什麽瘋?你現在怎麽樣?都是你的過往決定的!和我有什麽關系?起開!”
裴小婊最近心裏火大着呢……
自從被唐紹軍“睡”了之後,心裏原本還抱着一線希望,只盼着唐紹軍那次的粗暴是被春藥害的,藥勁兒過了,多少也會對她有些愧疚,雖不至于百般撫慰,多少也會對她辭色有加吧?
可結果呢?
人家連個招呼都沒跟她打,一下子就沒影兒了!
十幾天了,連個電話都沒有……她也旁敲側擊的問過楊玉梅,人家楊團長也沒給她個好臉兒,不但不說兒子的行蹤,倒反過來直接問她什麽時候搬出去!
搬出去?
自己都“下賤”到那個份兒上了,怎麽能說走就走呢?
心裏翻來覆去的只恨兩個人:
一個是白天兒,“搶”了南夜,毀了她的全盤美夢!
一個是南星兒,已經有男人了,還霸着唐紹軍的心。
她在葉家越孤寂,心裏的恨越強烈。
昨天上午無意間聽到團裏的小姐妹提起白天兒在紡織廠的作為……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大字報的事兒關乎楊團長和葉司令的兒媳婦,可傳的快着呢。
她沒忍住,妒忌心作祟,腦子一熱,就跑到醫院裏給南夜添油加醋的學了……結果,被南夜指着鼻子給罵了出來,鬧了個大白臉!
現在又看見人家兩口子恩恩愛愛的回來了,心裏能舒服嗎?
一挑眉毛,也沒敢對着白天兒的臉,小聲的罵牆,“呸!不要臉的騷貨!勾三搭四的……”
說誰呢?
有病吧?
自己對着牆自言自語?
白天兒笑了,“裴夢菡,你對着鏡子罵自己?我可以理解!對着牆罵?就有點……腦子有問題!”
跨上了小半步,“再說了,你勾三搭四也不是一兩回了,我可提醒你啊,你要是想勾搭唐紹軍,可得想好了,他可不像李勝利……咳咳咳,那麽容易對付!”
裴夢菡正要回嘴,南夜在二樓探出了半個頭,身上只穿了件白襯衫,簡單卻也越發地顯出他的清俊,大概是下來的急了,扭扣也沒系,隐隐約約的可以見到裏面的六塊腹肌,還有胸前古胴色的膚色,光亮誘人,陽氣十足!
南夜的視線直接無視她,對着自己的女人喊,“天兒,你上來!我那件黑襯衫呢?”
“來了!我就來!”
白天兒一見男人的俊樣,也沒工夫理她……幾步上樓,兩口子在樓梯上邊說邊笑!
對裴夢菡來說……親眼看着自己恨的人幸福,是此生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真想跳着腳的吼兩聲……
可惜,這個家姓葉,她只是個外人!
心一橫,又有壞主意了!
一扭身,她出了大門。
南夜在樓上換衣服,白天兒坐在一邊瞧着……
這厮!
真是帥爆了!
傷養好了,人也有精氣神了,面色本來就白,黑襯衫一上身,越發顯得他幹淨清爽。
胸肌隐現,腰板挺直,再配上條黑長褲,腰帶一系,翹臀長腿,黃金的比例,看着就叫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把。
南夜扭頭一擠眼睛,“媳婦,看啥?對我有想法?”
呸!
不要臉的浪樣兒!
白天兒故作淡淡的,“你穿成這樣給誰看啊?有點兒過了啊!軍人嗎,應該樸實無華!”
男人撒嬌,撲進了他的懷裏,兩只手牢牢的環着她的腰,“今天我不是軍人!今天我是你愛人!天兒,你也去換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咱們夫妻一起,給他們來個驚豔全廠!”
驚豔全廠!
這個可以有!
南夜這氣派……且叫人眼熱呢!
白天兒起身換衣服……
挑了件黑色的高領衫,繃着豐滿的胸脯,下配一條深棕色的喇叭褲,緊裹着修長的雙腿,腰間松松的系了一條細腰帶,畫龍點睛,既顯得纖腰不盈一握,又恰到好處的顯出了她身材的勻稱。
烏黑的長發垂着,帶着微微的天然卷,襯得她如花的容顏更嬌豔!
南夜的眸子暗了,走到她身後,将下巴搭在她的鎖骨處,望着鏡子裏的倩影,“天兒,把頭發紮上吧!你這個樣子太俏,別給別人看,我嫉妒!”
邊說着話,還邊真就給女人束起了頭發。
笨手笨腳的,認真的鼓搗了半天,連個發繩都不會紮!
白天兒由着他……
娥眉顧盼,
墨香瀑布,
執手提梳濃情過,
卻留發絲繞前緣。
南夜歪歪扭扭的給女人紮了個辮兒,退後了一步瞧着,“嗯!好看!”
還好看呢?
辮子都歪到喜馬拉雅山了!
白天兒利落的在頭上鼓弄了幾下,順勢把長辮子盤成了個丸子頭,回首一笑……媚态橫生,看的男人心裏忽悠了一下,軟着身子過去了,“天兒,來,我親一下!”
她嬌嗔,“親啥?昨晚上還沒親夠?”
“沒夠!一輩子都不夠!”
白天兒笑着一戳他的額頭,“我的爺,穿外套吧!別忘了,咱們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全廠上百雙挑剔的眼睛,你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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