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時間衰減

時間衰減

“你這人真的......”我一時不知如何形容烏洱姆，“對了，昨天那個女人還找過你嗎？”

烏洱姆翠綠的眼睛眨了眨，略微一思索，“請不要怪鄙人粗心，但是您指的是哪一個女人？”

烏洱姆竟然問住我了。我沒有想到他連昨天傍晚發生的事都記不住。我仔細回憶那個女人的樣貌，給他描述：“就是昨天我下班後，在這附近、有個長頭發穿着毛衣的瘦弱女人，要向你購買一個奇跡......”

“噢！您在說鄙人的顧客！”烏洱姆恍然大悟：“鄙人不太習慣用時間來......描述，但是鄙人對每一位顧客都印象深刻。”

“您大可不必為此困擾。那位女性顧客，在被我們參觀完她的一生後，她的生命就結束了。您當然可以在此時找到她，但她已經不是同一個女人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問烏洱姆。

“您知道時間是一個向量吧？”烏洱姆回答，“鄙人帶您從一個時間點向前走，走到那支時間的盡頭。但時間不可回溯，被觀測的未來已經不是此時的未來，不同時間分支下的三維生物也不是同一個了。”

“唔......”好像僅僅是聽烏洱姆的描述，我當時體驗到的偏頭痛又發作了。我一只手揉着太陽穴，不解地問：“這樣...的話，她真實存在過嗎......我昨天的經歷，是真實的嗎？”

我的手被兩只白手套包住。烏洱姆雙手捧着我的手，眼神真摯地望着我：“當然。鄙人的顧客、您眼中的鄙人、以及您尚未意識到的自身，都是真實的。就連虛無也是真實的。”

“你說的話真是越來越奇怪了...好像自從遇到你，我身邊奇怪的事就越來越多，電梯啊、新來的美女同事什麽的......”我喃喃自語。我本來好像是要問烏洱姆別的事情，又被他岔開了話題。

離開園區，聞着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桂花香，我開始感到輕微的偏頭痛。深秋季節，附近的綠化帶很喜歡種植桂花樹，所以秋天總是伴随着金桂香氣。

我嗅覺比較敏感，會暈花香，尤其是桂花，那種纏綿馥郁的香氣讓我煩躁。烏洱姆的身影被拉長，走着走着竟出現了殘影。我太陽穴一突一突地疼，“等等，慢一點。”我伸出手去拉住他胳膊，卻抓住了一個硬質的玻璃杯子。

“給——好了，倒滿了。”金秀智用酒壇給我斟滿一杯清酒，放下酒壇。

“啊，呃，謝謝。”我抿了一口酒，頭痛不減反增，随着清酒下肚還引起一些反胃。奇怪，我怎麽會在這裏，跟金秀智吃飯喝酒？我剛剛才和烏洱姆一起下班回家啊？

金秀智坐在我對面，娴熟地用夾子烤肉，贊嘆着口味：“這家日料店的評價不錯，比我在韓國吃到最棒的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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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陷入一陣不知所措的沉默。認真回憶一下，其實從昨晚到現在的記憶我都有：回到家後洗漱看書、早早睡下，然後正常上班，跟金秀智約了午飯。記憶沒有問題，只是時間似乎被加快了幾萬倍，我倏忽過完了一晚并毫無所覺。

我捏着眼角按摩，頭痛還在持續。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我擡頭，對面的金秀智正一臉關切地看着我。

“嗯...有點頭痛。我覺得......時間好像，過得太快了，就像從昨晚直接跳到了中午一樣。”

“有時候我也會有這樣的感覺。”金秀智夾起一片烤肉，放入我的料碟，“你可能是太累了，人在疲倦的時候就會覺得時間快。”

她說得也有道理。胃部泛酸讓我毫無食欲，草草結束了午飯。

我回辦公室午睡過後，下午依舊覺得很沒精神，不得不去洗手間用涼水洗了好幾次臉。快要下班時，金秀智讓我幫忙去冷庫取一種滅活病毒。

通常來說，進出冷庫的物料需要詳細的申請書，并通過發起部門的負責人和管理員的審核。我向金秀智要申請書，她說已發送給我郵箱。我意識不清地在收件箱查找，她在旁邊催着我去拿。我沒有找到她說的郵件，卻還是搖搖晃晃地跟她去了冷庫。坦白說，今天這一天我都像是活在夢裏，沒有實感。

“嘀——”金秀智用她的員工卡刷開了冷庫的門。

不愧是韓國來的代表，員工權限真高。我心裏想着，據我所知産品部的員工不應該有冷庫的權限。

我一個人進入冷庫，輕車熟路地就在第三排低溫櫃裏找到了她要的病毒。我雙手伸進口袋裏翻找，頭痛真是太折磨人了，我發現自己既沒有帶手機、也沒有帶自己的員工卡——這兩樣東西我總是随身攜帶的。

“喂？秀智啊，聽得到嗎，能幫我開一下門嗎？”我用拳頭砸門，希望金秀智能幫我刷卡。砸了一會兒，外面沒有動靜。這冷庫的門是帶夾層的合金自動門，隔音和保溫效果都很好，此時卻可能會害死我。

冷氣從我領口鑽進來，我一個哆嗦，清醒過來，頓覺寒毛直立。別開玩笑了，金秀智那麽着急要東西，她一定守在門外等我出去，過一會兒等不到我肯定會開門看看的。我這麽安慰自己，抱着胳膊等了十分鐘。

我哈出白氣，因為辦公室溫度适宜，我只穿了一件單衣，現在只覺得寒冷刺骨。

冷庫裏挂了石英表，已經快8點了。哦還有一個壞消息，現在是下班時間，極少有人進出冷庫。又等了10分鐘，我放棄了。金秀智不知被什麽事情耽擱，她沒有等我。我必須另尋出路了。

“這地方總該有應急求救裝置吧......”我想到了應急把手，一般冷庫的門都會設置從內向外開的把手。我用力按了按把手，把手閃紅光，顯示需要身份驗證——我以前都沒有發現高安全等級的要求這麽傻逼！

“您在找什麽？”

熟悉的聲音竟從我身後響起。我一轉身，烏洱姆正在好奇地探頭看門把手。他的白西裝三件套一絲不茍，完全是平時等我下班的悠閑模樣。

“你是怎麽進來的？——不，這不重要，你趕緊把我弄出去！我快要凍死了！”我大喜，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烏洱姆的肩膀。

“‘把您弄出去’，這是您要購買的奇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