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被狩獵的人
被狩獵的人
“你也看到了?”
“看描述很像,具體是不是最好找咨詢師做個鑒定。”
“天啊...這是什麽怪病,竟然纏上我弟弟...我找了好多資料都說無法治愈......”
“你別太沮喪了,文熙,‘獵犬症’全世界範圍內發病率都不到0.01%,彬彬不一定會确診。而且,這麽罕見的病例,網上那些真真假假的評論做不了準。”
在我印象中樸文熙一向樂觀堅強,今天跟我讨論過“獵犬症”之後,少見地一籌莫展。如果我站在她的角度,想象我唯一的親弟弟以後可能會精神錯亂、毫無理智地像獵犬一樣追逐虛無,我一定比她更崩潰。
“嘿,文熙!聽我說,這不是癌症,彬彬身體上沒有病痛。他現在在家裏,一直在我們身邊,我們不會讓他受苦的,好嗎?”
“嗯。”樸文熙深吸一口氣,跟我交握的手用力按了一下。
“我知道的。而且這個病病程很久,早期只是有一些偏執狂。”樸文熙平複情緒,開始跟我認真分析。我倆坐在她家客廳的布藝沙發裏,湊近了竊竊私語。
今天上午我來得倉促,通知了她一聲就開車趕到。樸文熙雖然身心俱疲,還是熱情地給我端出手工點心,用一個八角鎏金邊框的烏木碟子盛着。她特地選了帶後院的房子,這樣就可以自己種有機蔬菜給弟弟吃。她是熱愛生活的人,生活不該如此殘忍地對待她。
“其實彬彬回家後确實放松了很多。”樸文熙跟我說,“雖然大部分時間泡在房間裏查資料,但是我叫他吃飯他會停下,吃完飯也會陪我散步。”
聽樸文熙表述,她弟弟比在醫院中發作時好轉許多了。既然是精神層面的疾病,從心理方面入手一定有效果。烏木碟子裏的手工點心很精致,我們聊得憂心忡忡,誰也沒顧上嘗嘗樸文熙的手藝。
“我能跟彬彬說幾句話嗎?”最後,我不無緊張地提出來。因為我曾經患過精神病,自以為熟悉與精神病患的溝通。樸文熙對我很放心,領着我進入樸文彬的房間。此時是上午10點,我進門,看到樸文彬背對着我們坐在書桌前。在他面前懸浮着十多張投影屏幕,他似乎在浏覽大量人員簡介,還在比對照片和人生履歷。
我記得“獵犬症”的患者都在尋找一個不存在的人,難道彬彬心裏已經有那個目标的特征了嗎。
“彬彬,我是你允珠姐姐。”我輕輕打招呼,樸文彬不為所動。樸文熙略帶歉意地看着我,似乎在為弟弟的不禮貌而道歉。
我語氣和緩地問他:“彬彬,你在找什麽人呀?你跟姐姐說下特征,姐姐們也可以幫忙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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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飛快地輸入指令。我仔細地觀察他的搜索關鍵字,都是一些雜亂的信息:21世紀初期的中國南方、一串意義不明的數字、很多張大廈地下室的圖片。他時而擴大搜索地區、時而擴大時間範圍,似乎并沒有一個明确的目标。
我還想起,樸文彬是體育大學畢業的,對檢索引擎很沒有耐心。他現在甚至黑進一些系統查看人員信息,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但我沒有把這些話說給樸文熙聽。
樸文彬看來不打算與我交流。正當我準備與樸文熙商量下一步計劃時,烏洱姆突然聯系我。他的聲音通過電磁脈沖直聯過來:“午安。您去哪裏了呢?為了您的安全,請随時與鄙人保持聯絡。”
“烏洱姆?你怎麽知道我的號碼的?”我很不爽,回複他:“我去哪裏不需要跟你彙報吧?”
“您不需要。那鄙人還是一直跟着您好了,鄙人正在您的家中等您。”
“你!”我壓低聲音,遲早我得把這個可疑人士送進拘留所。但現在顯然不是時候,我快速說了一句:“馬上回去。”轉身擠出笑容對樸文熙說:“沒什麽事,家裏打來的。”
室內突然很安靜,我聽到我自己的聲音都比剛才清晰一些。樸文彬停下了查資料的手。
他扭頭看我,雙眼一眨不眨。我曾經在碼頭見過漁民拖上來一網海魚,魚的眼睛沒有眼睑,只能呆滞地瞪着天空。樸文彬就是用那樣一種眼神瞪着我。他呆滞而黏濁的雙眼,讓我想起瀕臨死亡的海魚。
“家裏的電話?哎呀,不會是商量蜜月的行程吧!”樸文熙恍然大悟,“你和燦英哥是今晚出發去歐洲嗎?”
經她提醒,我也剛剛想起來。是的,我和燦英哥原定今晚出發去歐洲,進行為期兩周的蜜月旅行,機票和酒店都已經安排好了。昨天我本來是想取消行程,誰知注意力被轉移到“獵犬症”上,忽略了這事。
“啊...是的,就是這個。”我搪塞地回答道。樸文熙一直面朝我這邊,沒有注意到她弟弟始終以一個扭曲的姿勢牢牢盯住我。“我都忘了,這是你的大日子,趕緊回家準備去吧,別為我操心了。”樸文熙立刻行動起來,推搡着我去玄關。
卧室的門半開着,樸文彬扭轉着半截身子,眼神黏在我身上一直到被牆壁擋住。但我能感覺到,即使隔着障礙物,他還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那眼神使我脊背發寒。
離開樸文熙家後,我驅車趕回家裏,腦中還是萦繞不去樸文彬鈎子一樣的眼神。
我進門時烏洱姆正站在弧形玻璃牆前,俯瞰全市的景色。“您的住處太顯眼了,這很不安全。”烏洱姆轉身對我說。甫一看見我的表情,他便敏銳地問我:“怎麽了,您遇上什麽異常了?”
“是有一些......”我有些難以啓齒,我本想去安慰朋友,卻被朋友弟弟的表現吓到了。我把“獵犬症”和今天上午的經歷都告訴了烏洱姆,似乎說出來就能多少分擔出去一點恐懼似的。
烏洱姆聽完,白手套交疊在一起拖着下巴,他翠綠的眼睛轉了轉,問我:“那個‘獵犬症’患者知道您的住處嗎?”
“知道的,他以前來吃過飯。”
聽了我的話,烏洱姆神情轉而嚴肅。他起身走向我的衣櫃,搬出一個旅行箱:“您馬上收拾行李,現在就開始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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