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紅酒之腦
紅酒之腦
“你的辦公室真大。”
關雎洲進入位于12層的總裁辦公室,環視一周後,惴惴不安地坐在真皮沙發上。
“大嗎?”我的辦公室大約是一間4人會議室的大小,和其他董事、部長是一樣大的。我唯一私心給自己要了一間靠南視野好的,公司南面沒有高樓,站在落地窗前直接俯瞰停車場前面的花圃。我工作間隙偶爾會望着花圃出神。
“可惜我平時很少在辦公室待着。”
“看到衣架上挂着的白大褂了嗎?我常穿着在實驗室查數據,西裝只有出席重要會議才會穿。哦,給你看看我們公司的業務範圍吧!”
我興沖沖地打開投影屏。關雎洲不做聲,我回頭,看到他正襟危坐,緊張地絞着手指。
真是,我怎麽自然而然地把關雎洲當成投資人對待了。
“不好意思,你看這些東西很無聊吧。”
關雎洲搖頭:“給我講講吧。我想多了解一點你的工作。”
我投影PPT給關雎洲介紹,我們公司現在在全世界都有分區,主要業務是提供無免疫排斥反應的器官供應、跟各大醫院有聯合醫藥研發項目,還有最近新開的供體捐贈公益。
“這項公益活動實行2個月以來,共有50名罕見病患接受了捐贈,全部恢複健康。承蒙公衆厚愛,公司股價上漲了23個點,有計劃以後擴大捐贈範圍。”
“真厲害啊。”關雎洲認真道:“我經常刷到這個公益的視頻呢。”
“這還是多虧你呀!”我關掉PPT,撓了撓後腦:“當初我騙你說采點細胞做科研,才有了後來的供體流水線。你的器官活在全世界幾百人的身體裏,這些人因此得以健康地陪在家人身邊。”
關雎洲聽得很欣慰,喉結動了動。
我才意識到還沒有給他倒杯水喝。“你渴了吧,想喝點什麽?”我走到書桌一側,打開一臺小冰櫃,“我這裏有飲料、紅茶、咖啡。”
“那一大瓶是什麽?”
關雎洲指着冰櫃內側的紅酒瓶。
“哦,是之前王秘書買了放這裏的。”我拿出紅酒,關雎洲雙眼直勾勾地盯着瓶身上的法語标簽。“你沒喝過紅酒,口感是酸澀的,你可能喝不習慣。”
“給我倒一杯,我想嘗嘗。”
我沒有高腳杯,用一次性紙杯給他倒了一杯。
關雎洲抿着杯沿嘗了一口,皺了一下眉,随即咂了咂嘴。
關雎洲平時連酒都不沾,按理說不喜歡紅酒的味道,可他很快喝完一杯,又要我添。
“好喝嗎?”
“嗯......确實有點酸澀,但是很濃厚。”關雎洲捏着紙杯,面露不解,“我真是第一次喝嗎?我感覺這個味道很熟悉。”
“我喜歡紅酒的味道。有點酸澀,但口味很濃厚,每次喝總感覺能給平淡如水的生活加深一點層次。”
一瞬間,我腦中閃過安貝貝安完美對稱的臉。他手中捏着高腳杯,搖晃着其中鴿子血般的液體說道。
“耶夢加得董事。”
王秘書扣了扣門,在門外說。我讓他進來。
一個留着背頭、長相精明的年輕人走進來,看到關雎洲,他停在門口:“抱歉,我不知道現在您有私人會面。”
“沒關系,他不是外人。你有什麽事找我?”
“有一名申請者...情況比較特殊,審核部門希望您能了解一下。”
王秘書遞交給我一個文檔,随後站在書桌邊。
他是指器官捐贈這項公益的申請者。我翻閱文檔,申請者是一名十八歲女性,年紀輕輕通過了國防部考核,獲得戰鬥機飛行員的榮耀崗位。不幸的是她半年前患上一種罕見的視細胞癌症,發現時已經無法幹預癌細胞擴散,女孩雙眼失明。
申請時間是上周,女孩家人說這是他們最後的希望,只有移植眼球才能使她重見光明。
我從文檔中擡起頭,王秘書見縫插針:
“其實這名申請者的條件足以通過篩選,只是......”
我嘆了口氣,“我們沒有眼部器官吧。”
“是。其實申請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需要眼部組織,這一名是我們收到的最極端的。”
“他們找不到其他供體嗎?”
“關鍵是時間。她的主治醫生預計只有一周時間尋找供體,再拖下去,恐怕癌細胞會擴散到神經......”
“那就把我的眼球捐給她吧。”關雎洲打斷說。
王秘書聞聲吃驚地看向關雎洲,後者語氣平淡,好像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你別說話。”我趕緊給關雎洲使眼色,然後輕咳一聲,對王秘書說:“我來決定要不要通過,明早給你答複。”
王秘書走後,我帶關雎洲離開公司。幸好王秘書不是多嘴的人,不然關雎洲的失言可能會留下隐患。
當事者卻沒有意識到。“原來你的公司缺眼部器官啊。直接用我做供體吧,不是說申請人的病情不能拖了嗎?”
“眼球确實是我們的痛點。”回家路上,我開始給關雎洲講解。
“有很多髒器可以用幹細胞分化出來。實際上,只有最初的肝髒、腎髒我使用了你的細胞,心髒、骨髓、血液是我們後期誘導分化得來的。”
“所有可供移植的器官中,只有眼球分化不成功。可能是眼球的結構太精密,我們最接近成功的案例,其結果不是眼壓過高、就是視網膜無法成像,到最後只有眼球不能量産。”
我說話時,無意識盯着關雎洲的眼球。那是一對清澈、透亮的黑曜石裝飾。
“如果用我的眼球細胞,可以分化成功嗎?”
“應該可以。至少比我們用幹細胞容易。但是不要冒這個風險,那個申請人我準備拒絕。”
“哎呀,你想太多啦。我又不會痛,而且眼球馬上就長好了。”
關雎洲說的沒錯,這七年來他受任何傷都會馬上痊愈。我只是覺得申請人不值得關雎洲貢獻出什麽。
可是關雎洲對這件事情念念不忘。
夜晚,我們鋪了張毯子在一樓客廳中央,兩人躺着望天窗外的夜空。
“真可惜啊,失明就看不到這麽美的星空了。”
“她可是飛行員啊!長勝哥,你還記得我們在部隊時多麽崇拜空軍嗎?”
“要是我們的飛行員多一點,直接搞空襲,我們的兄弟就不會被敵軍空襲炸死......”
“閉嘴吧,你就這麽上趕着想捐眼睛?”
“對啊,我又沒失去什麽,但那個姑娘的人生可就不一樣了......”
後半夜,我被關雎洲說動,同意明天做移植手術。關雎洲表現地比申請人還激動,“哇!我的眼睛要成為飛行員的眼睛了!”
這才是他的私心吧!地板傳來一縷涼氣,我突然打了個寒戰,湧出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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