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咦~那裏面都是什麽?”

楊家堂屋門口站着不少看熱鬧的人, 也有領活的,也有送貨的,都齊刷刷的在看溫煜手裏烏漆嘛黑破破爛爛的一堆東西。

千層底, 都是一張張布料疊摞成,卻只有最外層用了一塊單薄的白布包着鞋底,而裏面看不到的地方,都是破衣爛衫才出來的鞋底。

劉嬸臉色青了又白, 白了又青,“你們年輕不懂,這樣做鞋才最結實,你們別看那些布都是舊衣改的,但都是摞着補丁, 縫的細密,比單純的白布抗磨着呢。”

坐在一旁的楊昭看着溫煜手裏的東西皺皺眉, 擡手扯掉那些破布, 拿出一條幹淨的帨巾給他。

“髒,別動摩挲那些東西, 快擦擦手。”

錢夫郎看着被丢在地上的東西嗤笑一聲, “可不是呢, 你們快瞧瞧, 這還有穿壞的舊鞋底改的, 泥沙都裹在上面,只在外面包了一層新布,那人家東西掙人家的錢, 就拿着破爛過來糊弄人, 劉嬸啊,着人可不能喪良心。”

“就是!接活的時候都立了字據, 你這就是偷工減料,還偷拿布料。”門口看熱鬧的人也跟着附和。

楊昭踢了一腳地上的破爛,“大家過來領活之前都有言在先,既然劉嬸違背了約定,那抵押的四十文就概不退還,帶着你的東西走吧,以後也不會再給你活計了。”

看熱鬧的人倒吸一口氣,不僅不給押金,以後都沒有了接活掙錢的機會,這真是雞飛蛋打,衆人不由得開始重視起來,由此為戒更不敢再做什麽偷工減料的事情。

唯有劉氏在楊家門前哭鬧不休,最後還是村長帶着她家男人将人抓了回去。

正月裏,村裏的女人們也不串門了,都各自在家烤着炭盆做活兒。

有相熟臨近的,兩三個婦人湊在一起做,男人們反而閑了下來,看着女人們做工掙錢養家,在家說話都一天比一天硬氣。

不少漢子都在家裏待不住了,開始湊在一起打聽杜老爺什麽時候來村裏,他們也想去跑镖。

雖然幾個月不能回家,但好歹都有收入,總不能真的老婆孩子掙錢養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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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也是如此,雖然張家的女人們沒有說什麽,态度也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但張喬依舊坐不住,孩子馬上就要生了,他卻在家裏吃軟飯。

村裏那些新落戶的他不熟,最後就只能找楊昭打聽一下。

得知張喬也想去跑镖,楊昭愣了一下,猶豫着不知該怎麽和張喬說。

“你可知跑镖未必就比當兵安全,一路上會遇到不少的匪寨,走镖很有可能有命去無命回。”

張家就這麽一個獨苗苗,這些年張嬸為了不讓兒子被抓壯丁,家裏的錢幾乎都打點了衙門。

這樣的事情怎麽會不知,張喬笑了下,“我也不是怕當兵,只是咱們這個朝廷……前些年捉去的壯丁,餓死的可能比敵人殺死的還多,別說給家裏掙錢了,自己能不能吃飽,做個飽死鬼都未必。”

聽他這樣說,楊昭嘆了口氣,“那好吧,你回家說說這個事情,若是張嬸同意,就讓她來找我,我和杜府的人多少有些交情,到時看看能不能給你安排個危險小的事情做。”

這邊女人們忙得熱火朝天,男人們也沒有閑着,也有幾個膽大的過來問楊昭,得知走镖不僅有錢掙吃穿都是東家管着,一個個更是期待的不行。

正月初十這日,在楊昭一次次的飛鴿傳信下,杜家老爺終于派人過來探查了。

得知杜員外沒有親自過來,不少村民都有些失望,但杜家管事高長軍帶着家丁過來。

楊昭自然就成了接待的人,引着高長軍在村裏轉了幾圈,也見了幾個人,最後回到楊家歇息。

張嬸知道了兒子的想法,也聽說楊昭會幫着安排個不危險的活計,于是得知高長軍帶着人來探查,也熱情的來到楊家幫着張羅酒席。

“村裏沒有什麽好吃的,高大管家您別嫌棄。”

張嬸為了給兒子某個好差事,特意殺了一只公雞,用筍子和幹菌小火煨着,這會兒端上來軟爛鮮香。

“勞煩張嬸了,聽楊昭說您兒子想某個差事,不知他人今日可在家?”

自然是在家的,早就穿上新衣,就等着杜府的問起來,他才好過來見人。

張嬸開心的将兒子喊過來,一見氣度不凡的高大管家,張喬規規矩矩的行禮。

高大管家目光打量着來人,轉而和楊昭對視一眼,兩人無聲的眼神交流一番,高長軍站起身拍了拍張喬的肩膀。

“看你的舉止應是度過書的?”

張喬颔首,“大管家慧眼,小的讀過幾年的書,做學問恐怕不行,但寫字記賬都還拿得出手。”

“聽楊昭說,你馬上要當爹了,讓你一來就去跑镖也不合人情,我這倒是有一個差事,需要一個識字的人,只是需要學習一些事務,再學些傍身的功夫,這幾個月你就先去鎮上跟着學,每十日休沐一天,你若是不嫌奔波就每日跑吧,若想輕松些鎮上也有地方住。”

張嬸一聽樂的差點跳起來,接着就聽到高大管家說道:“學徒期間每個月五百文的津貼,自己能頂起來了,一個月一兩銀子,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在家種地一年也才五六兩銀子,這學會了一個月就是一兩,張喬哪裏有拒絕的心思。

“願意,多謝高大管家。”

“好,那你後日就去鎮上找我,到時候再帶你去拜師。”

根據家裏的情況,和個人身體狀況,高長軍來槐柳村一日,前前後後選出來百餘人,其中有三分之一不是本村的人,都是有親戚在槐柳村,聽說杜家招工後特意過來應工的。

高長軍在楊昭的家裏看到了那些做好的鞋子,拿起一雙細細查看,每雙做工都十分不錯,滿意的微微颔首。

“楊昭你小子真是撿到了寶,之前聽我弟說還有些不信,這會兒看看,的确是不錯。”

今日也有不少人過來找溫煜交活兒,經過着幾日的鍛煉,溫煜也都能娴熟的應對這些,見有村民過來也絲毫不怯場。

這會兒男人們在堂屋喝酒,溫煜和張嬸在屋裏坐熱炕上做鞋。

高長軍自然也知道他們在裏屋能聽到,于是假借問楊昭,暗裏也在問溫煜。

“你也看到了,這又收了不少的人,雖然這些人回去得篩選一下,但這兒吃穿用度一下就上去了,不知你那夫郎還能不能接做衣裳的事情,倒也不用多精美,不過是些短打的布衣。”

楊昭放下酒杯,有些不悅的盯着高長軍,正在要開口罵人的時候,溫煜從裏屋掀開門簾出來。

“不知大管家需要多少?”

高大軍見楊昭硬生生将一股火壓下去,一副拿他不能如何的樣子的,心情大好。

“和鞋一樣,有多少要多少,具體料子和價錢,你們還去找高亮商讨,他管着這些細節。”

村長背着手,走到門前剛好聽到了這句,垂眸沉思了幾息擡手敲敲門就進來了。

“楊昭啊,高大管事在不在啊。”

老爺子明知故問,敲完門背着手捏着煙袋杆進來了,一看到年輕的管事看向自己,老爺子一愣,他萬萬沒想到杜府的大管事竟然這麽年輕。

“喲喲喲,我這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了大管事了。”村長抱拳小臉賠着不是。

高管事都是人精,哪裏看不出村長這番操作。

“老人家無需多禮,快坐。”

楊昭起身給村長搬了一把椅子,溫煜也端了新的碗筷過來,放好他就回裏屋待着,讓出來空間給他們談事。

“長山叔過來是有什麽事兒?”

楊昭遞了臺階給村長,老村長掄着煙袋鍋在鞋底上磕了磕,嘆息一聲。

“我就是想過來問問,大管事還缺多少人,前日我聽上北村的村長說,他們附近好幾個村子都遭了雪災,現在還有好多人無家可歸,大過年人就住在雪地裏,別說開春後的嚼頭了,就是今晚這頓飯他們都不知要去哪裏尋去。”

槐柳村算是好的,有楊昭和他的“土匪”兄弟們幫襯着,一個月的時間,有吃有喝新房子也蓋了起來,雖然都是土房。

高長軍看了一眼楊昭,轉而若有所思道:“世道艱難,我這邊雖然人招的差不多了,但若是他們真的有難,那我下午就去看看,大不了回去挨主子一頓罵,主子心善估計也不能見死不救。”

得了他的話,村長感激的站起身敬他一杯。

就這樣,高管事吃過飯,立馬帶着人匆匆去了上北村。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村裏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或者哥兒,都有了一份養家糊口的事做。

若說最難的,當屬溫大富家,村裏的女人和哥兒都去溫煜哪裏領活兒做,不過三五日的時間,二十文錢到手。

可溫劉氏哪還有臉過來找溫煜,溫大富的腿腳不好也沒有被高大管家選中,唯有一個孩子但又嬌生慣養,溫劉氏說什麽都舍不得讓兒子去走镖。

村民們日子紅紅火火的過起來,原先和溫劉氏交好的人,因得了溫煜的好處,也都不和溫劉氏來往。

若是大家日子都不好過,也就不覺得自家日子難過,可眼瞅着全村的人都過上了溫飽無憂的日子,溫劉氏心裏的怨氣一日比一日重。

“當家的,你算過嗎?”

溫大富抽不起煙葉,整了一撮幹樹葉抽着,聞言不解的看向自家媳婦,“什麽?”

“我今日瞧着,只這一日,去楊昭家交活兒的人就有七八個,一個人最少做了兩雙鞋,這一天下來少說就有十幾雙鞋,眼瞅着半個月了,你說杜家這是多大的家業,收這麽多的鞋?”

溫大富嘬了兩口幹樹葉子煙,越抽越不是滋味,嗆的自己眼淚鼻涕都下來,索性磕掉煙袋鍋裏的炭火。

“那有什麽,那天你不也看到高大管家過來招人?那一日連咱們村裏人和親戚家的,就有一百多號人,聽說下午高大管家又去了別的村子招人,幾百個人有了,都得穿鞋不是。”

杜家管事當時就說過,招到的人都是管吃管住,那溫煜做的鞋,自然就是給那些長工的做的。

溫劉氏緊了緊自己的腰帶,如此一來便不會那樣餓,她将一把玉米面熬成了粥,盛出一碗粘稠的給兒子,其餘的加了兩碗水調和一下,她和溫大富一人一碗。

“哼,還有那個杜家,我瞧着也不是什麽好人家,說是走镖,你見誰家雇那麽多人走镖,一個镖隊也就二三十號人,镖局才四五個镖隊,杜員外家這架勢不得有十多個镖隊?”

這會兒,溫大富終于知道了媳婦要說的重點,若有所思的開始想着最近的事情。

“的确有些奇怪,招那麽多人,瞧着怎麽和要去打仗似的,镖師管吃也不管穿戴啊。”

溫劉氏瞬間瞪大了眼睛,端着粥碗神秘兮兮的說道:“他們不會是叛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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