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40章
楊昭換好衣服, 一口氣喝完那杯溫度剛好的紅棗茶,正準備出門的時候,突然院門被人敲響。
村裏這會兒沒有什麽人, 大家都集中在打谷場,因為木柴不缺,打谷場白天也點着篝火,圍在火邊做事也不冷。
溫劉氏因為出東西太少, 只能多幹活,開始覺得出把力氣就能吃到肉,她也不覺得怎麽樣,但看着溫煜不僅不用碰水洗刷,還等到下午才來捏餃子, 她心裏多少有些嫉妒和怨怼。
于是趁着周圍人不注意,說自己肚子不舒服, 逃回家躲懶了一個多時辰, 瞧着時間差不多了,她又急匆匆往回走, 走到半路就看到昨夜那個流民朝着楊昭的家走去。
鬼使神差, 她想起前兩日和溫大富說的話, 心裏隐隐有個猜測, 于是尾随在那個流民身後到了楊家的院牆外。
屋裏, 楊昭照顧人坐下,給對方倒了一杯溫水,昨日穿着破破爛爛的人, 今日穿着一身杜府發的新衣, 整個人看着都精神了不少。
“找我何事?”楊昭急着去找自家夫郎,一點耐心都沒有。
“在下彭澤, 今日過來是想投誠。”
這話一出,楊昭也不由得擡起眼皮看了對方一眼,他哼笑一聲,“哼,我怎麽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投誠?難不成你沒聽過我之前是土匪嗎?難不成你要跟着我做土匪?”
這下反而讓彭澤有些疑惑了,但看着楊昭的眼睛,他相信自己沒有猜錯。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我也猜到了你們是什麽人,這個朝廷已經爛到了根上,若還沒有人站出來,百姓只會是他們最後的口糧。
遼軍北下一路占了兩座城,為什麽單單到了三座山之外的地方被擋下?我不是沒有去看過,那些人根本不是朝廷的兵馬,奈何他們行動神秘,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消失不見。”
說着他從懷裏拿出一塊兒破爛的布。
“這上面的暗紋,和我今日穿的衣服并無二致,你說還說不是,我也無話可說,但我誠心前來想要加入,還望楊二哥給指條明路。”
原本彭澤以為去了杜府,他算是搭上了這條線,可不想他去了提了一嘴,差點連現在的活計都丢了,無奈之下他只能再回到村子裏找楊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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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昭沉吟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你昨日住的房子,是朱冷的,若有一日你能在朱冷手下過十招,我會和杜府說說,讓他們給你換個活計做,但現在你剛去,好高骛遠不是好事。”
雖然楊昭依舊沒有說什麽,也沒有承認什麽,更沒有給彭澤他想要的答案。
但這一番話,彭澤聽出了他的指點,立馬起身抱拳一禮。
“多謝楊二哥,我會踏實做工的。”
看着彭澤離開的身影,楊昭輕笑一聲,他原就沒打算瞞着彭澤,因為他被現在的朝廷傷的太深,恨太深,即便沒有“杜府”的存在,楊昭相信彭澤自己也會做點什麽。
只是到底是還是年輕了,沉不住氣。
彭澤一出楊家的大門,就看着一個婦人慌慌張張朝着遠處跑去,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他不由得皺了皺眉,又仔細看了一眼那婦人的容貌。
楊昭家出的東西最多,所以即便楊昭不過來幫忙做事,誰也說不出什麽,更何況作為楊昭的夫郎,溫煜從下午開始就幫着捏餃子。
這會兒天徹底黑了下來,楊昭晃晃悠悠不僅不慢過來的時候,衆人依舊看他都像是最大的功臣。
他來到溫煜的身邊,捏了捏夫郎的手,确認他真的沒有冷到,才稍稍安心,但還是将帶出來的衣服給他披上。
“天黑了風冷,多穿點。”
溫煜想說他坐在火堆邊,烤的都要出汗了,哪裏會冷,但對上楊昭關切的目光,他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今兒大晴天,這月亮又圓又亮,只聽說讀書人喜歡八月十五賞月吟詩,咱們正月十五就賞月,也文雅了一次。”
“哈哈哈哈,我也是第一次覺得,這樣過節挺有意思的,熱鬧。”
“是啊,咱們都是從大災裏活出來的,也算是共患難的家人,以後啊咱們村可得團結起來。”
“對對對,以後咱們村就是一家人。”
許是氣氛渲染,原本還有些不怎麽合得來的村民,這會兒也都一笑泯恩仇,互相感慨能這樣坐在一起,便是天大的福氣,應該珍惜。
唯有坐在遠處的溫劉氏,眼神不斷地看着那些土匪和楊昭,臉上沒有笑,只有陰恻恻的探究。
溫大富也察覺出自家婆娘狀态不對,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
“走什麽神兒?一會兒就要開飯了,打起精神使勁兒多吃點。”
若是以前聽溫大富這樣說,溫劉氏或許會贊成點頭,但這會兒只覺得溫大富什麽也不是,目光短淺。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吃過這一頓,你怎麽不想想明日後日下半個月的飯折子去哪裏找?”
原本大過節的,溫大富開開心心的不想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兒,現在被媳婦這樣一罵,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你只知道罵我,要不是你當初對煜哥兒不好,咱們現在何至于如此?!我腿腳不好,但若是有楊昭幫着說說話,都是自家人,橫豎都能有個事兒做,咱們兒子識文斷字的,在杜府做個賬房何嘗不行,現在好了,你把人得罪死了,咱們就等着喝西北風吧。”
聽他這樣說,溫劉氏更是生氣,當時她的确對溫煜不好,怎麽也不見溫大富攔着點啊。
現在倒是什麽罪都往她頭上扣。
她心裏裝着事,不想和溫大富多說什麽,只是咬牙切齒道:“你等着,總有一天你會慶幸我當初那般對待你的好侄兒,到時候你別跪着求我救你。”
溫大富只當她氣急了胡言亂語說大話,并沒有放在心上,嗤笑一聲帶着兒子往前湊了湊,不再打理溫劉氏。
打谷場上兩大堆篝火,一個架着四不像慢慢的烤着,另一堆篝火上架着大鍋,鍋裏的水已經煮開,兩三個大嬸端着盤子往鍋裏下餃子。
周圍還有幾處小篝火,上面架着小鍋,各家都在大展其能乒乒乓乓的炒菜。
每兩家出一張大方桌,打谷場上一字掰開一條大長桌,孩子們圍着桌子跑,過年剩下的鞭炮,也都拿出來噼裏啪啦的點燃。
突然一個小孩子跑過,站在村長面前,笑得眉眼彎彎。
“村長爺爺,我們村是世外桃源嗎?”
老村長沒讀幾天書,認得字就不錯了,哪裏知道什麽是世外桃源。
“咱們是槐柳村,不是世外桃源。”老村長嚴肅的說道。
小孩子疑惑的皺皺眉,“不對呀,夫子說過,世外桃源就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我瞧着咱們這裏就是世外桃源。”
周圍鬧哄哄的,鞭炮聲說笑聲不絕于耳,老村長皺皺眉。
“夜不閉啥?路不啥姨?”越想越煩老村長揮着手,“去去去!一邊玩去別在這裏礙事。”
“哈哈哈哈哈哈,孺子可教也,小家夥兒去那邊玩吧。”一道爽朗的笑聲響起,不同于村民的聲音。
周圍不少人都放下手裏的東西,轉頭看向說話的人,只見他們之前見過的高大管家,跟在一個年輕男人身邊。
那人一身村民難以形容的貴氣,“大家繼續忙,我今日也是過來湊個熱鬧,聽聞只要出菜就能參加是嗎?”
大家夥有的放下手裏的工作,警惕的看着來人,高大管家則上前一步,看着周圍的村民介紹起來。
“這位便是我們杜府的大公子,今日聽聞槐柳村收留流民,大公子心善想過來看看,忙完公務連夜趕過來。”
村裏不少人都在杜府做工,聽說是東家的大公子,一個個立馬都喜笑顏開,熱情的招待起來。
“大公子請坐,咱們村裏簡陋,您別嫌棄。”
“哪裏哪裏,你們能同意我也加入,已是給足我面子,哪能嫌棄。”
話音落下,他又看向人群裏的楊昭,見對方寒着臉看着自己,杜懷蘭一雙狐貍眼微微彎起,笑的別有深意。
“聽聞參加的人都要出些吃食,但我來的匆忙并沒有帶什麽,不如就每戶發一錢銀子,這酒席上也給我和高管家添雙筷子可好。”
一錢銀子!那可是一百文啊,須得做十雙鞋才能掙到,大家瞬間開心的歡呼起來,村長更是直接找了一個有眼色的婆子上前伺候着,生怕怠慢了杜懷蘭。
有了杜家大公子的加入,村民們更是幹啥都有勁兒,愣是又多加了兩道菜。
杜懷蘭看着穩重,卻似乎有着孩子心性,好奇的穿梭在打谷場裏,晃着晃着就來到了楊昭的身邊。
“楊公子好大的架子啊,成親不請我吃酒也就罷了,一請二請讓你到我那邊去,你總是推三阻四,怎麽着,你這是看不上我的身家?”
楊昭瞄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高長軍,嘴角勾起似有若無的笑。
“杜二公子,你說如果讓主子知道,你借着他的名頭夜探山村,還在這兒勾搭有夫之夫……咱倆賭一把,看他是賞你一頓鞭子,還是板子?”
話音錄下,楊昭擡手擺了一下,杜懷蘭以為他要動手,下意識我這自己的額頭,生怕被他按着将額頭上的粉擦掉。
身為杜家唯一的哥兒,杜懷蘭心裏總是憤憤不平,看着大哥杜懷章整日裏處理事務,經常外出做事,大江南北都走了一遍,而他身為對方的孿生弟弟,以為是個雙兒的身份,只能幽居在後宅,着實有些不甘心。
就在兩人針鋒相對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溫煜的靠近。
“你們在說什麽?誰在勾搭有夫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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