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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走了。◎

于悅是從別家抱養到現在這個家庭的孩子。

養父母常年沒有孩子，便接了于悅回家。這本來應該也是個可能幸福的家庭，父母雙全，上面還有爺爺奶奶，加上一個新到來的小寶寶，一切都應該往更好的方向發展。

但到底事與願違。

于悅的到來并沒有填補養父母無法生育而帶來的隔閡，養父母的感情在于悅來到這個家庭的第三年徹底破裂，養母離家出走，很多年沒有消息，養父心灰意冷，常年在外打工，和家裏的交集，只有銀行卡上冰冷且數額不多的生活費。

奶奶接受不了這樣的變故，在一個夜裏喝農/藥結束生命，現在在家裏和她相依為命的，只有一個并沒有血緣關系的爺爺。

更何況爺爺今年也已經七十高齡。

因為家庭的特殊，她比普通孩子更早懂的生活的艱辛。父母在她的生命中形同虛設，更遑論能給她帶來成長和學習的資源。

但是她從進入中學的第一天起就知道，這可能是她唯一能改變命運的道路了。所以拼命學習，拼命努力，她能常年考到第一，并不是因為她比別人多麽聰明，而是因為在別人休息的時候，在別人玩鬧的時候，她永遠睜大眼睛，準備迎接困難，準備重新開始。

小姑娘說完之後，又轉達于悅的話：“所以于悅說自己絕對不是故意讓沈妍姐姐你在鏡頭前面難堪的，她是真的不想打擾爺爺。”

沈妍聽的有些恍惚。

小姑娘講完之後，宿舍裏聊天的聲音也逐漸平息了下來。等到她掀開簾子出去的時候，沈妍下意識地往于悅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刻的她依然開着一盞燈光微弱的臺燈學習，簾子拉動之後她下意識地看了過來，目光當中帶着小心翼翼，看到沈妍也往這邊看，立刻把目光又收了回去。

“要說對不起的，其實是我。”沈妍小聲說。

沈妍很少有睡不着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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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來紅星中學的第一天，各種不适應，她還是在零點之前睡着了，但是這一晚上，手表的時針已經指向了淩晨兩點，她還是沒有睡意。

正常人到這個時候，都需要一個人來排解內心的迷茫，沈妍當然也是這樣。

就在她翻了一個又一個身，質量一般的床板咯吱咯吱響着，但是下鋪的寧伽卻絲毫沒有反應。

沈妍嘗試了加大力度翻身，輕微搖床等方法，最後聽到的，還是寧伽均勻而平穩的呼吸聲。

算了，毀滅吧。

這樣平穩的呼吸聲陪伴了沈妍一整個晚上。臨到天明的時候，她才迷迷糊糊睡了幾個小時。

醒來之後，第一期節目的錄制也到了尾聲。

最後進行的是節目的後采。

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心眼列的問題大綱，竟然詢問各位嘉賓對于導演行程安排的滿意程度。

毫不例外，所有人都給了導演差評。

但到了給自己表現評價的時候，除了寧伽，其他人都給自己打了滿分。

導演：“？”

直播間的觀衆：“？”

原來擺爛的人生就是這麽自信嗎？

解釋理由如下：

沈妍：“我能在這種環境裏面堅持住兩晚，已經是我人生目前為止最成功的事情。”

商洛：“我竟然能把《出師表》翻譯寫出來，多少可能帶點天才。”

周雨：“我将近十年沒有離開過家了，能出來住這些天，對我來說像是完成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

到了寧伽這裏，導演詢問她對自己哪方面不滿意。

寧伽對着鏡頭沉默了幾秒鐘，就在大家認為她因為自己做的足夠好了而說不出所以然的時候，她忽然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小本本，掀開之後對着鏡頭道：“不滿意的地方有很多，我只列了十條。”

“一，分班考的時候因為趕時間，字跡潦草了一些，還塗塗改改了好幾個字，非常影響觀賞。”

“二，上課聽入神的時候，有些疏忽了坐姿，不僅不禮貌，而且對脊柱也很不好。”

“三，運動會跑步的速度還是太慢了，平均速度比家裏落魄後逃債的時候至少慢了八秒鐘。”

……

“十，在大家吐槽導演的時候也忍不住跟着罵了兩句，非常不符合從前家裏不讓說髒話的規矩。”

導演：“？？？”

觀衆：“？？？”

大家都笑瘋了。

【哈哈哈哈大小姐從前在家裏的時候犯了錯不會就要這樣寫規矩吧】

【哈？貴族家規矩這麽嚴苛嗎】

【我笑的一時不知道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

因為晚上沒有睡好，沈妍的面色顯得有些憔悴。這讓過來接她的經紀人非常害怕，才兩天的時間，就把大小姐折騰成這樣了，那後面的節目還要怎麽拍。

但是沈妍上車之後，并沒有立刻開始吐槽節目組，就連接到沈媽媽的電話，語氣都要平靜一些。

沈妍媽媽因為工作原因在國外，沒有全程觀看直播內容，一聽說沈妍被放出來了，立刻打了電話過來。

電話接通的一瞬間，傳來熟悉的聲音：“寶貝！你終于放出來了，媽媽想你了，你有沒有想媽媽呀！”

那頭的聲音，和沈妍的聲音一樣甜美。

其實平日裏，她很不喜歡媽媽叫她寶貝，聽到這個稱呼，她總覺得自己還沒有長大一樣，此刻也下意識地抱怨：“老媽，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喊我寶貝。”

那邊的女人也不生氣，換了個稱呼：“沈小漂亮，這樣總行了吧！”

沈妍撇了下嘴，勉為其難地接受：“行吧。”

沈妍媽媽又問：“怎麽樣，拍綜藝的地方條件怎麽樣，吃的好不好，住的幾人間啊？昨天晚上，睡的還好嗎？”

其實吐槽的話她早已經在心裏演練過無數次了。

她從來沒有住過這麽簡陋的宿舍，人又多，床又破，而且不知道是哪個缺心眼的設計，為了節省材料，從下鋪到上鋪只在欄杆處焊了個倒三角，每次上床都像表演雜技一樣，膽戰心驚的，其他的洗漱還是上廁所，更不用說了。

她從來沒有住過這麽糟心的環境。

可是話到嘴邊，她忽然頓住了。

她想起了大家早起的身影，想起了于悅……

“比想象中的好一些。”她說。

她不是個習慣撒謊的人，于是只能挑一些真實的情況告訴媽媽。

“宿舍……很大。”一整間教室呢，能不大嗎？

“室友人也都不錯……”至少沒有影響到她休息。

“這兩天，還是蠻充實的。”

……

另一邊，來接寧伽的車也到了。

上車之後，她看到的不是自己的經紀人陸淮，而是顧深。

寧伽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顧深，吓了一跳，立刻準備下車。

剛準備拉車門，就聽到顧深壓低了聲音道：“伽伽，回去吧。”

此刻的顧深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撐在座椅上，側過半個身子和寧伽說話。

他穿着一件白襯衫，衣袖挽起到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露出一節瑩白纖細的腕骨。但若是仔細看，在稍稍往上半寸的位置，有什麽東西緊緊裹着手臂，像是故意要遮住什麽東西一樣。

顧深的聲音不算好聽，但聲線壓低之後，卻有一種獨特的磁性。從前的寧伽非常迷戀他這樣的聲音，所以這幾乎是每次搞定生氣寧伽的殺手锏。

但是這一次，寧伽的反應卻非常的淡定。

她揚了一下眉，語氣也跟着上揚了些：“回去？”

顧深：“回劇組吧，大家都還等着你，書瑤也因為這幾天劇組停工的事情，耽誤了後續好幾個行程。”

聽到這，寧伽忍不住笑了。

她不過是個連正臉都不露的小配角，随便找個群演都能代替她，還需要等她？更何況走之前她已經給副導演說清楚了，讓他随時更換新的演員，她不會有任何的意見。

現在想來，劇之所以能停工，陸書瑤應該沒少費力氣。

擺着一副善解人意的溫柔面孔，不惜犧牲自己的行程也要等寧伽回來，一面敗壞了寧伽的人品，一面又博得所有人的同情，不能說她不高明。

聽到寧伽輕蔑的笑，顧深皺了下眉，決定道歉服軟：“寧伽，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大家都還等着你呢，上一次沒能去醫院看你，确實是我的原因，我向你道歉，但我不希望你把氣撒在別人身上……”

“這樣吧，我們先去吃飯，去吃你最喜歡的那家日料……”

若換作從前的寧伽，聽到他這聲道歉，大概早就要心軟了。

一瞬間的心軟真的可以讓人忘記很多事情。

忘記他平日裏對她的敷衍和涼薄，忘記他寧願洗澡做造型也不願去醫院看她一眼，忘記她在他家樓下的風中等了不知道多久，最後得到他和別人出去的消息。

要是人人都長記性，地球早就發展到統治整個宇宙了。

但很明顯，大部分人都是不長記性的。

但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寧伽了。

“說完了嗎？”

“說完了的話，趕緊從我車上下去。”她的語氣非常平靜，就像是和一個素不相識的路人說話一樣。

顧深愣了一下：“伽伽……”

寧伽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窗外，示意他也往外看。

顧深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了。

寧伽指了指遠處：“那裏有個公交站臺，每天只有一班車去城裏，你要是再耽誤，就趕不上車了。”

“對了，這邊因為偏僻，無論是出租車還是網約車，都打不到。”

寧伽剛說完這句話，顧深就聽到主駕的位置傳來一個聲音：“非法入侵，非法入侵，請迅速離開駕駛座，十秒後，将自動聯網報警。”

顧深：“？？？”

倒計時很快開始。

“十——”

“九——”

“八——”

“七——”

顧深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因為在幾分鐘之前，他還是這輛車的合法主人，為什麽突然間要驅逐他下車了？

這輛品牌豪車的安保措施做的非常強，直接聯網公安系統，若是他再猶豫，倒計時結束之後，是真的有可能把警察招惹過來。

雖然他有足夠的理由可以解釋，但是萬一傳到媒體上面，還不知道會被大家誤解成什麽樣子。這些年來，除了被寧伽碰瓷，他沒有什麽別的黑料，幾乎是圈內一股清流的存在，要是就這樣被誤解，這麽多年立起的完美人設就要崩塌了。

想到這，他終于還是在倒計時結束之前，出去了。

如此同時，寧伽從後座跳到前座，腳踩油門，車子直接從顧深面前飛馳而過，撲了他一臉的尾氣。

寧伽走了。

顧深愣在原地，從尾氣中回過神之後才忽然意識到——

寧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