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過夜

過夜

劉婆婆自己一個人在這裏住了差不多三四十年了，她三十多歲的時候丈夫就去世了。周圍的人都勸她再嫁了，反正也沒有孩子，重新再找一個也不算困難。

但劉婆婆年輕的時候跟丈夫感情十分要好，而且三十多歲沒有生孩子，其實是她自己的問題。她丈夫就在外面說是自己的問題，避免了劉婆婆被人嚼舌根。

劉婆婆一直都很遺憾自己沒能跟丈夫留下一個孩子，不然現在就不是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了。

因為年紀大了，劉婆婆平時都睡得很早，但也很輕，一點聲音響動就能夠把她吵醒。

今天她照舊是七點多就躺下了，只是沒過多久，就聽到了外面稻草堆窸窸窣窣的聲音。

難不成是有人想要偷東西？

這是劉婆婆的第一反應，但是她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她家實在沒有什麽可偷的。

附近的人哪家不知道她家徒四壁，平時都靠收點廢品過活。最值錢的，可能就是門口那幾捆幹稻草了吧。

不過她已經很久沒有用那些幹稻草煮過飯了，年紀大了之後受不了濃煙，便只燒些幹柴勉強度日。

拿走就拿走吧，劉婆婆想，反正那些幹稻草她也用不上了。

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劉婆婆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那人拿了稻草怎麽沒走？她仔細聽了半天都沒見有其他動靜。

她醒着的時候耳朵十分靈敏，一點點輕微的腳步聲都能夠聽清。這大抵是一個獨居女人長久以來鍛煉成的習慣吧。

劉婆婆起身，摸索着放在床頭邊的火柴，“嚓”地一聲，火光跳躍在小木棍的頂端。

她将旁邊的柴油燈點亮，裏面的光已經很微弱了，甚至比火柴的光還要暗一些，但是能夠燒很長的時間。

劉婆婆拎着柴油燈，推開門，緩慢地挪動腳步朝稻草堆走去。她舉着燈，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正蜷縮着躺在稻草堆上。

夏日的夜裏十分涼爽，但蚊蟲也很多。林筱身上已經被叮出了大大小小的包，在她白嫩的皮膚上顯得極為顯眼。

她在夢中無意識地撓着身上的癢處，瞬間紅腫了一大片。

劉婆婆有些奇怪，這是哪來的孩子？怎麽會躺在她家門前？她往周圍瞧了瞧，也沒有見哪家出來找孩子的。

“小姑娘，你醒醒。小姑娘......”

有些蒼老還帶着些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林筱緩緩睜開了眼。

一張布滿皺紋，但雙眸卻十分明亮的臉放大在眼前。林筱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要尖叫，但是她看到了劉婆婆手裏的燈，很快就忍住了。

“你......我......”林筱不知道這老人是從哪來的，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小姑娘，你怎麽在這睡着了？這裏蚊子多得很吶，你瞧瞧，這身上都被咬滿了包。哎喲喲，你快跟我進去，我幫你掐一下，很快就好了。”劉婆婆說着，就想要伸手把她拉進去。

林筱也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老人應該是住在旁邊這個房子裏的，她頓時有些慌張，“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太累了路過休息一下，我這就走。”

“小姑娘，你別急，我沒想趕你走，你先跟我進去坐着說吧，這外面蚊子多。”劉婆婆知道她應該是誤會了。

林筱這才發覺自己身上已經被咬了不少包，那些包都開始泛着癢，她忍不住抓撓起來。

劉婆婆趕緊拉着她的手，“诶，你別抓，越抓越癢。走，進我屋裏，我幫你掐個十字就好了。”

林筱跟着劉婆婆進了屋，屋裏幾乎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張矮桌子，和一個矮凳子。中間靠牆的位置放着一個案桌，案桌上面挂着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人看起來還比較年輕，估摸着只有三十歲左右的樣子。

見林筱盯着牆上的照片瞧，劉婆婆也跟着看過去。雖然她每天都會瞧上幾眼這照片，但是每次都覺得看不夠。

“你看的吶，是我的老伴，是不是長得很帥？”劉婆婆雖然不大看電視和報紙，但她也知道誇男人長得好看都是用“帥”字的。

她丈夫已經走了很多年了，現在提起來的時候，已經沒有當時分離的傷感，而是充滿了懷念。

林筱有些意外，她以為牆上的人是老人的兒子之類的，沒想到會是丈夫。

“爺爺他......長得很帥。”林筱附和地點點頭，雖然叫一個看上去只有三十歲的人爺爺有些奇怪，但是她也不知道還能喊什麽了。

劉婆婆把矮凳搬到林筱身後，對她說：“你坐。”

然後自己顫巍巍地進了房間，拿了一個鐵盒子出來，放在地上，墊在屁股下面坐下了。

劉婆婆本來就有些佝偻，現在這一坐顯得十分憋屈，雙腿在身前蜷縮着，腰就更難伸直。

林筱有些不忍，“奶奶，要不您坐這凳子吧，我坐這個盒子就成。”

劉婆婆拉着她讓她安心坐下，“沒事，我坐這個不打緊的，你坐着就好。”

林筱拗不過她，只好在矮凳上坐下。只是猶如針尖上的螞蟻，坐立難安。

“你忍着點，這個要用點力掐才有效。”劉婆婆拉着林筱的胳膊，幫她把胳膊上的蚊子包都掐了十字。

林筱感覺有些疼，但是确實是不癢了。

等腿上的包也被處理好了，劉婆婆才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背，“好了，你跟我進去睡吧。”

“我，我還是走吧。”林筱沒想到她把自己喊進來什麽都沒問，只幫她處理了蚊子包。現在還邀請她進屋裏睡覺，頓時有些羞愧。

她一聲不吭地偷偷睡在人家的地方，現在人家不僅沒有生氣，還幫了她。

劉婆婆雖然已經六十多快七十了，但卻有一雙十分明亮的眸子，好像能看穿一切，“這麽晚了，你還能去哪？有什麽事，等明天再說吧。”

說着，劉婆婆徑自去關了門，也沒管林筱同沒同意。

林筱在堂屋站了一會，還是跟着劉婆婆進了房間。

“你睡裏邊吧，我怕你睡邊上會掉下來。”劉婆婆将帶進來的煤油燈重新放在床頭的櫃子上，然後将它吹熄了。

屋內頓時暗了下來，但卻勉強能看清人影。

林筱脫了鞋，往床裏面爬去。這張床很大，能躺三四個人不止。瘦小的林筱睡在裏面，完全占不了多少位置。

她看着劉婆婆也跟着上了床，在黑暗中說了一聲：“謝謝。”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我也沒幫你什麽。趕緊睡吧，你還正長身體呢。”劉婆婆側着身躺在了床上，閉着眼，一副随時準備入睡的樣子。

林筱還想再說什麽，但是看她這個樣子，還是噤了聲，放緩了呼吸。

之前在稻草堆上睡了會，現在不是很困，一時半會也難以入眠。她睜着眼躺在床上，開始回想着這一天發生的事。

她想，今天真的是幸運的一天。

她不僅遇到給她水喝的大嬸，還遇到了雖然有些冒失但十分善良的婁均，還有做菜手藝非常棒的婁均媽媽。

她回想起那成片的稻谷香、田間小水溝裏游動的小魚，以及夾了她手指的小龍蝦......

漸漸地，林筱閉上了眼，嘴角帶着笑，帶着這些美好的回憶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天剛亮，林筱就從床上睜開了眼。旁邊的劉婆婆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從床上爬了下來，穿上自己有些破舊地鞋，往屋外走去。恰好碰上了正從門外進來的劉婆婆。

“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怎麽不多睡會兒？”劉婆婆端着一大碗白粥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招呼着林筱坐下，“來，先喝點粥。我這也沒啥東西可吃了，就只有點白粥。希望你不要介意。”

林筱原本是想拒絕的，她已經在這裏打擾了一晚，現在怎麽好意思還麻煩別人給自己準備吃食。

但是劉婆婆已經拿出了兩個小碗，将粥都分好，還遞到了她面前。

林筱咕咕直叫的肚子讓她選擇了�